第14章 第14章

第14章 第14章

他好像已經站了一會兒,像一棵樹。正要往裡面走,視線越過她落在別處,很冷,與她差點就能對上。……他是為了阿婆。許平憂反應過來,捂著臉頰,莫名打了個冷顫,迅速撇回頭,根本沒敢細看他的神情。她的手發著抖,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明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手臂的溫度卻極速下降,抽空了周遭一切暖熱,什麼意圖都被磨滅,只能恍惚地聽見李姿玉的聲音在耳邊反反覆復。「我管教她,這件事應該是天經地義的吧。」「……沒有什麼繼續談的必要,她該做什麼,你沒有這個權利多管。」「你不經過家長的允許就給一個小孩子開課,老師是嗎,我也是老師,那就且叫您一聲老師了,趁著人多,熱鬧,大家來評評理——隨隨便便抓個小孩兒授課,這算守師德嗎?」李姿玉人冷靜下來,又開始熟悉的陰陽怪氣。許平憂聽得發抖,輕輕『嘶』了一聲,不是因為剛剛的巴掌,而是手腕被掐出一道道痕迹,又痛又癢。阿婆臉色發著白,倒抽一口氣,強忍著怒意要來拉她,也被人一個迅速邁步,擋在前面。外面太陽沒了,忽然又接著上午下起雨來。李姿玉的聲音漸漸地弱下去,被珠簾般的水聲淹沒。有些人看管教孩子的戲碼看得煩了,無趣了,散了,還有些不知道從哪兒拿了傘,越看越在興頭,拽了自家路過的小孩兒就地說教,「看看,這就是不務正業的下場,你小子以後再這樣,也照此操作,知道了嗎?」她成了反面教材,臉頰的痛漸漸散去,羞恥感順著雨聲、人聲從耳朵開始蔓延。有人邁步進門,許平憂麻木地低著頭,剛巧看見一隻骨骼分明的手朝著地上伸去。費行雲俯下身,正打算拾起什麼。……素描本早就面目全非,碎了許多頁,爛成紙屑。只剩封面完好無損,被拍了拍,抖去灰塵。許平憂眼皮微動,以為自己要落淚,卻只感覺到渾身發寒。阿婆咳起了嗽,她不敢看,撿起本子的人打算說話,她不敢看。李姿玉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喘氣聲越來越大,明明死死地發力抓著她,下一秒,又變得冷冰冰、輕飄飄……「咣當。」然後,她被帶的往後搖搖晃晃,眼前一花,被什麼人扶了一把也顧不及,只能下意識抬頭。輕飄飄、紙片似的美人,搖搖晃晃地倒向地面。「媽……?」她怔怔地,啞著嗓音出聲。小賣部里不是老小就是病弱,幾個看了整場的看客反應及時,傘往地上一扔,沖了進來。「快快快,打120!」「老天爺……怎麼還有吵架能吵暈倒的,許家媳婦,許家媳婦!」「快去個人去隔壁藥店找大夫!」……當天晚上,許凡波駕車從外地趕回了成東巷。許平憂坐在醫院走廊,好心的護士看她左臉腫著,給了她醫用冰袋,走廊上的人來來回回,根本沒人在意她縮成一團。巷子里的人嘴碎卻也熱心,有大媽來來回回幫著忙前忙后,臨走前特意陪她坐了一會兒,要她好好聽父母的話,別置氣。「……說到底,他們供你吃喝,你爸是不是還在外地工作來著?有再多的不是,初衷也是為你好的。」許平憂低著頭默不作聲,沉寂許久,啞著聲音問:「阿婆還好嗎?」大媽:「哪個阿婆……哦,你說鄧阿婆啊,她挺好的,本來也想跟來,讓人給勸住了,估計現在家裡大孫子正陪著,況且還有街坊鄰居在,你也別擔心。之後讓你爸陪去上門道個歉,事情也就過去了,做鄰居的日子還久著,哪裡來的什麼糾葛啊恨啊的。」她聽了,無話可談,好半天,才終於小聲說:「謝謝您。」大媽頓了頓,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挺可憐的。」……好孩子怎麼會可憐呢。醫院從來不是僻靜的地方。無數生命在這裡悲歡聚散,連一個椅子都是候診的緊俏資源。臉漸漸地不痛了,手腳也有了力氣,許平憂吃力地眯著眼睛,乾脆起身,把位置讓給一個拄著拐杖的青年,別人叫她,也毫無動靜反應,搖搖晃晃地走遠了。許凡波疲憊地從二樓下來,她就蹲在醫院的角落,抱著手臂縮著,半天沒有抬頭。「怎麼不坐著等,」許凡波很詫異,朝後張望,「那邊不是有椅子……」他伸手拉她,力道刻意放得很輕。蹲得太久,供血跟不上,許平憂緩了幾秒,站定后抽回手,低了聲音:「她……怎麼樣了。」「沒有大問題,不過醫生說最好住院觀察一晚,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能回家。」許凡波伸手,想揉她的頭,又動作一頓,中途放棄,變成一句低低的嘆息,「你也別太擔心。」父女倆出了醫院,無話,坐上私家車。一路閃過多少霓虹,許平憂就扭頭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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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與野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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