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亂我心曲（十）

除夕夜，雪亂舞。

白茫茫一片壓下來，銀裝素裹。

院內的雕花窗欞上張貼著紅艷艷的喜字，燭火燒得正旺。

身着緋紅喜服的少年端坐在桌前，白皙的面龐，纖長的睫毛，整個人看起來溫和又無害。

室內爐火燒着香球，清新淡雅的桂子香氣縈繞於室，而他對面……一隻雪白的兔子正在桌上跳腳。

少年下頜落在梨花木桌上，平視着那隻雪白的兔子，柔聲哄道，「嬌嬌，不要生氣了。」

兔子氣鼓鼓地窩成一團，嘰嘰喳喳的，應當是在罵罵咧咧。

少年點了點兔子粉紅的鼻頭，她那聽不懂的話便化作一串長字浮現於空中：

【可惡的秦文耀！可惡的秦文耀！我要揍他！】

【你剛剛乾嘛攔着我，我要咬死他！】

·

在裴嬌算著日子，敲定在除夕完婚的時候，她便和顧景堯商量好，一日于山海洞庭宴請賓客，一日回到魔域。

她極力否決了顧景堯那種大張旗鼓的十里紅妝，非要鬧得人盡皆知的籌辦方法。

她曾想過，若是自己成婚，只需要簡簡單單的，在她的朋友親人的見證之下，與自己的心儀之人拜堂成親，這便夠了。

前者今夜她都滿足了，拜過天地，得了師父的祝福。

她並不需要那般多的賓客，只要自己在乎的人都在，她就十分幸福了。

只是沒想到……秦文耀這廝鬧洞房的方式，讓裴嬌目瞪口呆。

他早就看透了裴嬌愛財的本質，於是以符籙包成了一個紅包，名義上是送給她的新婚之禮。

實則在裴嬌歡歡喜喜地拆開紅包的時候，「撲哧」一聲，符籙生效。

她……又變成了一隻傻兔子！

裴嬌氣得就要追着笑出眼淚的秦文耀跑，奈何小短腿根本追不上任何人，只能委屈地被眾人圍觀。

前塵往事都被扒了個乾淨，藍璃和書涵玉笑得抱頭亂竄。

就連一向溫和的溫元秋，都忍不住愛憐地看着那隻雪白的毛球，發出了聲感慨，「師妹別生氣了，咱們明日吃烤兔肉。」

眾人又是一陣笑得前仰後合。

最後，氣得跳腳的兔子被顧景堯捧在手掌心，小心翼翼地揣在了廣袖之中，半騙半哄地帶回了洞房。

回想起秦文耀那廝女干計得逞的嘴臉，裴嬌氣得直跺腳。

直到面前少年節骨分明的手掌落在她圓鼓鼓的肚皮上，修長的食指極盡溫柔地自柔軟的絨毛之中穿梭而過。

艷紅的燭火落在他的眉眼，映襯得他雙眼黑潤瀲灧。

「嬌嬌，我沒有阻止你，只是今日我們的大喜之日，不宜殺生。」

尚在氣頭上的裴嬌：「……」

等等，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她只是嘴上說着要殺了秦文耀那廝，但是但是……

不代表要來真的啊！

她心尖一顫，剛抬眼，就看見顧景堯笑得溫柔，眼底卻流淌著夜色般的深黑，紅唇一張一合：「說實話，今夜嬌嬌的眼裏都是他，根本沒注意到我，我好嫉妒。」

裴嬌大驚。她沒想到，顧景堯這人居然連秦文耀的醋都吃！

不過說實話……

今夜確實，似乎冷落了他。

桌上的雪白糰子思忖了一會，隨後蹦到少年跟前，毛絨絨的前爪捧着他稜角分明的下頜，輕輕地吻在了他的下頜上。

顧景堯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顫，他垂眼看着眼前可憐可愛的毛糰子，勾了勾唇，將雪白的糰子翻了個面。

英挺的鼻樑埋在柔軟的肚皮里，眷戀痴纏地一點點磨蹭着她。

溫熱的氣息落在她脆弱敏感的肚皮上，可憐的毛球只能試圖以前爪抵着他的臉，無力抵抗著。

但是仍然抵抗無效，全身上下被親了個遍。

最後，少年將蜷成一團的兔尾揉搓成各種形狀，喉間逸出一聲低低的嘆息：「最喜歡嬌嬌了。」

無論她變成什麼樣，都對他有着難以抵抗的吸引力。

恨不得將她揉碎了融入骨血里，卻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變相被吸的裴嬌：「……」

毛球開始罵罵咧咧，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軀體正在慢慢變大。

裴嬌仍執著著用自己都聽不懂的兔語控訴著顧景堯對兔兔的一系列不尊重，侵犯私隱行為。

直到下一瞬，雪白的毛糰子化作衣衫盡褪的少女坐在梨花木桌上，纖細筆直的小腿還在少年掌中。

兔耳尚未褪去，面前的少女在燭火的映襯之下，膚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如同玲瓏商鋪中呈放的桂花糕點。

美得令人頭暈目眩。

裴嬌看着顧景堯眼都不眨的，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又羞又氣，一腳踢在他的下頜上。

「閉上眼！」

少年的喉結順着修長的頸線微微滾動了一下，啞聲道，「好。」

話音落下，他便以掌心蓋住了自己的雙眼，但是……

裴嬌看着他飛快地以帕子擦了擦鼻血，十分確定的是——這人什麼都看見了。

她整張臉都漲紅，想從桌上下來，將嫁衣換上，卻因為過於慌張，跌跌撞撞之下，整個人滾了下去。

她跌進了少年的懷中，喜服精緻光滑的綢緞於肌膚上帶出一片清涼。

就見少年蓋住雙眼的手露出了一絲縫隙，他纖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嬌嬌，以前都沒發現，你大腿內側有有一顆痣。」

裴嬌：「……」

她已經羞得渾身肌膚都透著粉色，顧景堯眼底流淌著深沉的暗色，手臂穿過少女的膝蓋彎，掌心克制地觸碰着她的肌膚，隨後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他抱着她，放在了床榻上，裴嬌瞬時像一隻魚般溜進了綉著大紅牡丹的衾被。

顧景堯坐在床榻邊，少年看着溫和又無害，緩聲道，「嬌嬌，我替你穿嫁衣吧。」

裴嬌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暗罵這人明明一肚子壞水，卻裝的比誰都光鮮亮麗。

她哼聲，「不用，我又不是沒手沒腳，你轉過去，不許偷看，我馬上就換好了。」

他失望地眨了眨眼，卻還是聽話地轉過了身。

裴嬌迅速換上了嫁衣，好在這嫁衣並不繁瑣，很快便整理好了。

她將一旁的蓋頭蒙上，咳了一聲，「你可以轉過來了。」

顧景堯垂下眼，看着端坐在床榻邊，矇著蓋頭的新娘子，因為符籙的作用，兔耳尚未褪去，甚至在大紅的蓋頭下微微露出一角白絨絨的毛。

這般循規蹈矩的模樣，不由得令他彎唇笑了一下。

這般場景，在過往經年，都不曾出現在他的夢中，只是不可企及，痴纏無果的幻想。

可是卻在今日今時。

美夢成真。

甚至幸福得令他有種十分不真實的感覺，他迫切地想要觸碰真實的她。

確定這不是一場虛假美滿的夢。

蓋頭下的裴嬌有些緊張，「你……你笑什麼。」

話音落下，他將蓋頭掀起，看着蓋頭底下明媚的少女，低聲道，「嬌嬌，我真的好開心。」

他半跪於地，側着頭，枕在她的膝蓋上，溫柔地吻着她的手心。

濡濕的氣息瀰漫在她的掌心，她聽見他悶聲道，「讓我死在這一刻，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