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第3章

秀秀即便比尋常女子力氣大些,背一個大男人也覺得吃力的緊,沒走兩步,已經是氣喘吁吁。索性一到官道上,便遇見一個熟人鄭伯,他正好架著牛車回城,見了秀秀背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唬了一大跳,連忙幫她將人抬到車上去。到了車上,鄭伯問秀秀髮生何事,怎麼穿着一身嫁衣出現在這兒?秀秀渾身被汗濕透,手撐在車架上喘氣,被鄭伯如此一問,十根手指越發疼得厲害,先前的委屈頓時涌了上來。她抱緊自己雙膝,雙眼含淚,微微抽泣,將孫家逼迫自己殉葬的事說了,鄭伯一聽,頓時十分惱火:「這是什麼世道,那婚書分明是孫家作假造出來的,官府偏辨別不清,由得他們胡說八道,你一個小丫頭,哪裏是那些黑心肝的對手,還不是任由他們揉搓,現下他們連逼人殉葬這樣黑心肝的事都做得出來,當真是缺了八輩子德了。」秀秀一邊聽着他罵孫家,一邊拿袖子使勁擦着眼淚,早起那些婆子在她臉上塗的胭脂水粉,如今全都糊作一團,她拿袖子使勁擦了,總算覺得乾淨了些,又將頭上的簪花釵環全都捋下,狠狠置到車外。什麼勞什子孫家,都讓他們見鬼去吧!等哭夠了,她又去瞧躺在車上的男人,他因頭歪著,原先被頭髮遮擋的半邊臉此刻全露了出來。高聳的鼻樑,俊俏的眉眼,薄唇微抿,斜陽映照下,像是之前她去教大家小姐刺繡時,在她屋裏看見的那副山水畫,明凈高遠,彷彿多看一眼就褻瀆了他似的。「喲,好個俊俏的後生!」鄭伯回頭,雙眼下意識睜大,口中連連讚歎,「只可惜傷得忒重,別是碰見山匪了吧?」這幾年他們這地界時常有山匪作祟,秀秀的父親老陳頭便是被那些人給打死的,因此碰見這樣的事,他頭一個便想到了他們。「……我不知道。」秀秀抽動微紅的鼻頭,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她一直躺在棺材裏,並不清楚當時外頭究竟發生了何事,等她出來,就只見這個人渾身是血倒在那裏。「哎,這後生遇見這事也可憐,有句話咋說的來着,千里姻緣一一」「一線牽。」鄭伯一拍大腿,「對對,就是這個,陳丫頭,等他醒了,你問問他可曾婚配,我瞧着他也大不了你幾歲,若合適,又有救命的情分,正好湊成一對,那多好,比嫁給孫家那死鬼少爺強上百倍」秀秀先頭不過無意識回答他一句,還在消化今日發生之事,聽見這話,猛然回神,這才意識到鄭伯方才說了什麼,不免有些無奈地擦了擦臉,啞聲道:「鄭伯快別說笑了,咱們趕緊進城,請個大夫來醫人是正經。」鄭伯是她爹生前的好友,兩人常在一塊混,知道秀秀爹生前最關心她的婚事,生怕她沒個着落,將來受人欺負,這才多說了幾句。如今瞧她臉色不好,像是被嚇著了,也就不再多言,一鞭子甩到牛身上,駕車飛快往城裏去。等到了水月巷,兩人將人搬進屋子,秀秀要去請大夫,被鄭伯叫住:「丫頭,你這樣出去不成,還是我去叫吧。」秀秀點頭,她如今一身嫁衣,手上衣裳還帶着血,確實不好出去,待鄭伯走後,她見那位公子在床上安靜地躺着,身上血已經止住,於是拿着換洗衣裳到東屋。「嘶——」手碰上水,十指連心,是鑽心的疼痛。幸好她平日裏將指甲絞得乾淨,因此傷的不厲害,只是在撓棺材板時指腹有些破皮,否則,如今怕是連洗臉梳頭這樣的小事都做不了。忍痛拿濕帕子將十根手指擦乾淨,把身上那件帶着腐臭味的嫁衣給換下來,丟進灶火里燒了,秀秀又洗了把臉,將高聳的髮髻散下,編成一個大辮子,方才端了盆水回到正屋。此時鄭伯帶着大夫進來看過,開了些治皮外傷的藥方,留下藥粉,並說了幾句多休息之類的話就走了,秀秀從小凳子上起身相送。原本想着拜託鄭伯先將人送到他家去住,吃飯用藥她出錢,自己也會時常去照顧他,畢竟那公子若在她家裏,孤男寡女的,彼此不方便。但聽見鄭嬸焦急喊鄭伯回家吃飯,秀秀忽然就開不了口。算了,別人也要過日子,何必再麻煩人家。大梁朝沒有宵禁,已經入夜,街上仍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秀秀跑到兩條街之外的那家藥店去抓了葯,又買了幾個大包子,然後飛快地跑回來。明月高懸,七月的天氣,還有些熱,秀秀在正屋前的門檻上坐着,一邊吃着買來的包子一邊數手中的銅板。那大夫開的都是上好的藥材,直花去她近一兩銀子,接下來這些錢,她需得省些才是,不過也不怕,就算花完了,等過幾日她手好了再接幾個綉活便是。秀秀將銅板裝在錢袋裏,掛在腰上,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瞧葯煎好了,拿厚厚的帕子墊著,將葯倒進碗端進屋裏。「那丫頭怎麼就說不得,你當我沒瞧見,她前腳進了花轎後腳就領了個男人回來?我說她狐媚子長相……」「閉嘴吧你……」因鄰的近,隔壁人家的聲響很容易就沿着牆頭傳過來,秀秀脊背一僵,隨即又放鬆下來。沒關係,這些話往後怕是還多著呢,她不生氣,堵上耳朵,不往心裏去便是。等到給男人餵了葯,望着他身上那件渾身帶血的衣服,秀秀忽然意識到,現下屋裏就剩他們兩人,這位公子需得人擦身換藥換衣……秀秀一屁股坐在塌上,捂臉哀嚎。男女授受不親,如今自己卻要主動去給一個男人寬衣解帶,若是叫人知道了秀秀一愣,隨即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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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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