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狂亂之始(上)

第二百七十九章 狂亂之始(上)

武德司。

陰暗的地下甬道,泛著詭異暗紫色的黑水在此處靜靜流淌,時而激起一個個幽深的漩渦。

水位不深,將將能沒過膝蓋,近水面漂浮著一層灰霧,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殺機四伏,即使穿著特製的防護偃具,在這水中待久了同樣受不住。

嘶,等過完年節,還是告老回鄉算了……

戴陽秋屏息凝神,謹慎得控制著周身真氣,可浸沒在黑水中的雙腿還是像被針扎一樣傳來陣陣刺痛,不免回想起三十六年前第一次踏入武德司天牢的場景。

那時他才三十齣頭,正好是武者最巔峰的時候,血氣沸盈滔天,肉身好似烘爐,便是在這癸水迷道里走上三遍都不覺得力乏。

明明現在的境界還要高上一重呢。

撇去雜念,跨步推開水波,浪花拍打在兩邊牆壁上,卻是連個聲響都聽不到。

癸水迷道加起來大概十幾丈的距離,戴陽秋走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

直到上了岸,他才輕鬆一口氣,與此同時,那些沾在偃具上的黑水竟宛如有生命一般自行退去。

迷道已被甩在身後,黑水恢復平靜。

戴陽秋脫下偃具,裡外里檢查了一遍,確認無礙后將它掛在岸邊的樁子上。樁頭正好能卡住偃具,青綠色靈光亮起,迅速修復偃具表面的靈紋。

畢竟等會回去還得靠它。

下淵癸水能吞噬真氣侵蝕肉身,水面上的重力場更是詭異,想要自上方凌空飛遁無異於痴人說夢,唯一辦法就是硬頂著癸水蹚過去。

而像這樣的迷道還有很多,多到工齡近四十年的戴陽秋都不清楚到底有幾條,什麼金木水火土,甲乙丙丁戊,各種排列組合,命名可亂了。

這就是武德司,任你是何魑魅魍魎,修的是何正法神通,進了天牢,總有手段能對付你。

走廊盡頭是深不見底的井口,約莫只能容下兩三人,沿著井壁螺旋的階梯再往下,則能看到一扇厚重的大門。

戴陽秋推開天牢大門,刺目的光芒自門縫裡探出,霎時照亮整個天井。

和外人想象不同,天牢不僅不黑,反而燈火通明,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亮著燈,日夜的概念非常模糊。

想想也是,若是視線不佳,難免會有犯人借著遮掩行些鬼祟之事,這樣多好,就是躺那兒翻個身都看得一清二楚。

戴陽秋負責的這片區域名曰癸水獄,整體布局是標標準準的井字形。天牢很少進新人,他行走在通道上,兩旁都是些見了十幾二十年的老面孔。

比同僚都熟。

有時候他也會思考,到底是他鎖住了他們,還是他們鎖住了他。

「喂!戴管頭,貧道今日算過一卦,你猜怎麼著?」

有犯人看到戴陽秋的到來,猛地撲上來,臉抵著鐵欄,瘋瘋癲癲,使勁拍打著牢門。

是位衣衫襤褸的老道士,滿嘴爛牙,一張口,惡臭撲鼻而來。

戴陽秋皺眉後退兩步,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接著徑直走過。

瘋癲道士還在叫喊:「門前有陷!物腐蟲生!哈哈哈,你快死啦!!!」

戴陽秋不禁嗤笑,絲毫沒放在心上。

真算得那麼准,還能被武德司抓進來?

至於這詛咒似得預言,差不多每隔一段時間就能聽到,聽了那麼多年,他不一樣活得好好的。

繼續喊吧,每天喊上一遍,總有一天能把他喊死。

神棍。

戴陽秋加快步伐,不多時便來到了目的地。

面前是間狹小的牢房,正關著位骨瘦如柴的老人,白髮白須,閉目躺在干茅草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對於外面的事情戴陽秋知道的比較少,他只知道裡頭關著的人叫司空鑒,是無生教的壇主。

他看過司空鑒的卷宗,說是廣明八年生,算起來該是三十一二上下,至於為什麼老成這幅德性,倒也無甚稀奇。

無生教什麼德性大周人都知道,用些折壽損陽的邪法,不是很正常?

「司空鑒,醒了沒!」

戴陽秋一拍鐵欄,裡頭那人毫無反應。

又乾等了一盞茶,依舊如此,他嘆了口氣,只得打開牢門進去。

天牢是很少進新人,但司空鑒就是個例外,前陣子剛送進來,因此他的牢房相對整潔一些,沒有那種茅房一樣的異味,這讓戴陽秋的心情沒那麼糟。

戴陽秋走到司空鑒身旁,從懷中摸出一枚丹藥,捏開對方嘴巴強塞進去。

這是吊命的丹藥,據說一顆就要五十兩銀子,只能維持二十四個時辰,因此他每隔兩天就要來送一次葯。

天知道朝廷花那麼多錢養著這個逆賊是要幹什麼,戴陽秋想不通。

不過他也不關心,反正又不花他的錢。

喂完葯,戴陽秋還需等對方消化藥力,左右無事,便靠著鐵欄坐下,和司空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其實就是自言自語。

「後天要冬至了。你們無生教過冬至么?」

「冬至好啊……冬至能早些休沐,腳程快些,天黑前就能到商州,正好能和荷娘逛逛夜市。」

「你說送珠翠圓耳墜會不會太俗了?還是送鳧靨裘吧,最近天冷,實用,只要料子好,錯不了。」

在天牢在這種壓抑的地方待久了,人難免會變得神神叨叨,這時候一個不會大嘴巴,不會敗興的合格傾聽者就很難能可貴了。

戴陽秋也不管司空鑒能不能聽見,兀自絮叨著最近的煩惱。

他無兒無女,倒是在商州城有個相好,早早便替她贖了身,一直養在老宅里。多年來兩人感情甚篤,雖沒正式拜過堂,但也和髮妻無異。

他還好說,然則他那相好只學過一些粗淺的吐納法,近年來還是靠著一顆顆駐顏丹才保持容貌,身子內在一天不如一天,兩人努力了很多次,卻遲遲懷不上孩子。

當然這也有法子可救,武德司的官員在退休前都可以領朝廷恩典,延年益壽的丹藥、保命的符籙等等。戴陽秋就想替他相好求枚靈丹,只盼能枯木逢春,老來得子。

因此現在能不能安然退休,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所以啊,這最後一個兩月我可不想出岔子,我不折騰你,你也撐著些,要死別死在年前。好不好?」

司空鑒沒有回應。

戴陽秋上前把住他的脈搏,又看他面色似乎紅潤了些,遂放心走出牢房。

可他沒走出多遠,忽地停下步伐,仰頭看向壁上燈台。

他隱約覺得癸水獄的燈火暗了些。

戴陽秋眯起眼睛,轉身掃視一圈,以往喜歡拍著鐵欄怪叫的犯人們如今卻很安分得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得盯著他。

那古怪的眼神,如芒在背。

瘋癲道士隔著鐵欄朝他遙遙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他,又或者是在抓什麼別的東西,歪著頭似笑非笑:「戴管頭,就在今天!」

戴陽秋緩緩握緊拳頭,沉默半餉,終究認命似得深吸一口氣,「你們是怎麼潛進來的?」

話音在天牢中久久回蕩。

不多時,他的身後傳來答覆。

「就這樣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得走出去,不好么?」

戴陽秋聞言,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苦笑。

可我還沒退休呢啊……

下一刻,他疲憊的眼神中驟然激蕩起強烈殺意,雙手合掌,真氣將袍服吹得鼓鼓噹噹,身後顯化出兩條大到誇張的古銅色手臂,好似巨靈神的胳膊,幾乎要將通道塞滿。

四品法相·天火鐵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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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旁白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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