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隻手遮天,醍醐灌頂(中)
「火來!」
油燈中的燭火隨著一聲敕令急劇升騰,焰浪翻湧直衝屋頂。
在寧言全力催動之下,無數根細小的紅色絲線自燭芯飛出,延伸向屋內的邊邊角角,彷彿鋪開了一張天羅地網將張柔甲團團包圍。
面對這古怪的招式,張柔甲下意識後退數步,下擺舞動時捲起的微風當即便撲在周遭紅線上,方寸間產生的震動隨著密布的蛛網被飛速放大。
直至寧言近前,竟已是肉眼可見。
「想法不錯。」
張柔甲饒有興緻得打量起那衝天火柱,忽然伸出手指繞住面前紅線,一股灼燒感頓時從指尖傳來。
他勾起紅線向後輕輕一彈,那紅線卻是應聲而破。
「只是你我差距比之雲泥,你確定能困住我?」
「玩嘴誰不會?有能耐破給我看!」
張柔甲先是一怔,后似乎也禁不住,笑出了聲來。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敢在中貴臣面前大放厥詞了,以至於他聽到寧言的挑釁時,還真生不起討厭,倒是欣賞更多一些。
年輕人嘛,不狂一點怎麼叫年輕人。他像寧言這麼大時,還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能問鼎天下第一呢。
大抵每一個天賦出眾的武者皆是如此,出道時傲視群雄自命不凡,直到某日撞了南牆,才會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張柔甲不介意當一回南牆。
呼呼,呼!
風勢陡然一轉,烈烈風聲逐漸尖銳,像是用指甲在刮蹭瓷碗發出的噪音,嘔啞嘲哳擾人心神。
在這強大的風壓之下,桌子最先受到影響,倏地開始劇烈抖動,如同在波濤中翻覆的一葉扁舟。寧言眼看油燈不保,一躍跳上桌面,氣貫雙足,一式鐵橋馬強行壓下桌面。
「定!」
寧言口吐雷音,結住手印靜守靈台,原本搖搖欲墜的蛛網轉瞬便凝實了不少,中心火柱的顏色由亮紅向暗沉的朱紫轉變。
噼啪!
屋內莫名響起霹靂雷鳴,火柱再度暴漲,外圍更是纏繞上一圈圈閃電火花。
張柔甲的眉頭,
火為體,龍為相,雷為用,體相用三位一體,這讓他想起多年前吐蕃密宗上師進京辯法,曾在殿前展示過大密龍雷真火,好像也似這般灼目。
郭無算也沒和他說過這小子還有這等本事啊……
「方克己還教過你五行術法?」
「笑話,與方逆何干。我自學的!」
張柔甲當然不會信,尋常火行術法無非是真言、手訣、氣脈、觀想四道之一,寧言卻能做到四元匯通……
自學?
這小子也就二十齣頭吧,難不成是天人轉世啊?
張柔甲只以為寧言還不肯露底,當下便決定再逼他一把。
「當心了。」
張柔甲抬起單腳懸於空中,氣旋渦流在其腳底迅速匯聚,身子宛如喝醉了一般左搖右晃。
良久,一腳踏定。
相撲式·仙童醉酒搗龍宮。
洶湧氣浪鋪天蓋地襲來,將橫隔在兩人之間的桌椅輕鬆碾碎,寧言辛苦結住的蛛網也再無法維持,口吐鮮血倒飛而出,身子重重撞在牆上。
「取巧終究是小道……嗯?」
張柔甲正想上前查探寧言的傷勢,可他才邁出一步便察覺到不對勁,低頭看去,腳邊竟還有兩三根紅線沒有消失,反而緊緊纏上了他的腳踝。
這幾根紅線和之前的蛛網略有不同,顏色更深一些,還伴隨著一定的腐蝕性,正不斷蠶食著他的護體真氣。
若非他修為卓絕,稍有不察還真有可能被勒斷腳踝。
「落。」
張柔甲耳邊再次響起寧言的聲音,殘留的紅線瞬間活了過來,將他捆個正著。
滋、滋滋。
燒灼聲猶如催命的號角不絕於耳,張柔甲臉上未見改色,嘗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卻是輕易掙脫不得。
嘖,有點意思啊……
張柔甲目光追尋著紅線源頭,恍然明白過來,那蛛網只是寧言施展的障眼法,真正目的是用火行術法連結先前滴落在地上的血液,而這些古怪的線也正是融入了精血才能具有這般韌性。
虛虛實實,環環相扣,變化暗藏其中。
張柔甲不得不收回原先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判斷,這和他二十歲那會還是不太一樣的。
遠勝他當年。
另一頭,寧言翻身一腳蹬在牆壁上,借反衝之力乘風而起,他舌燦精血吐入熊熊烈火,飄忽無定的火焰便有了形狀。
《龍精虎猛七十二方》里共記載了七十二手控火之術,他尚未盡數參透,就算有系統輔助修鍊,滿打滿算此時也只能使出其中的三種。
其一是煉製春宵搖帳丸所需的東玄轉心火咒,他早在與郭仙儀交手時便使了一次;其二是煉製蓮花宗極樂真定散的龍雷大密印,方才也讓張柔甲見識過了。
至於其三,則是梅山秘傳《羊景聽花論》中的絕學,反吟神炎。
火焰在寧言拳鋒處顯化成龍首之形,得到精血和火咒加持的,閃爍的拳芒先是轉為藏青色,接著近乎變為全白,而其中蘊含的威能也是呈幾何倍上升。
他很清楚他的小手段只能困住張柔甲一息,不過對他來說,也只要這一息便足矣。
熔血外道·白焱登龍!
兩本梅山秘傳相加爆發出的威能遠超寧言想象,他甚至覺得自己這一拳能轟碎天地。
會贏的!
然而這無所不能的錯覺只持續了一息,下一刻,他便知道那撥雲青天的諢號究竟是為何意。
視線中,忽然出現一隻大手,五指好似五根擎天玉柱,蓋頂而來,避無可避!
當真是隻手遮天!
短暫失神過後,兩人錯身而過,寧言呆愣的踉蹌前行了幾步,纏繞周身的火焰隨風散去,終於膝蓋一軟跪到地上。
他完全沒看到自己是怎麼輸的,張柔甲的當頭一掌差點給他干出走馬燈。
贏不了啊……
「你的五行火法很精彩……」
張柔甲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輕輕扯散了身上的絲線,走到寧言身旁按住了他的肩膀:「但是我想看的不是這個。」
肩膀處傳來陣陣刺痛,寧言感覺自己的肩骨都要被捏碎了,可也正是這股痛感讓他渙散的瞳孔重新找到了焦點。
張柔甲想看什麼?
寧言莫名想到方才郭無算和他提過方克己的名字,以及放手施為那四個字。
「我懂了。」
話音剛落,灰黑色的真氣一閃而過,張柔甲笑了笑,空手接住寧言刺向他氣海的七劫指,接著反手一指點在寧言眉心。
寧言身子一僵便被定在原地,無數記憶片段狂暴湧入他的腦中,不知不覺間雙瞳竟泛起白色光芒。
【他竟捨得將自己的武道感悟盡數舍給我?你心中不免浮現出此等疑惑,但很快,你又想通其中關鍵。沒錯!這佞閹必是看出你非池中之物,想要趁早立那從龍之功!哼,來日等你登臨大寶,便賞他做個秉筆太監又如何。】
【機不可失,若能經歷道門七劫,對你領悟七劫指意大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