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負責佐野吉染綁架案的警官們開完會出來，便發現接待室里安靜坐著一名年輕女子。

跟在人群后的六月一日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攝影社團的社長南川優美。

見到目暮警官時，她立刻起身一彎腰致意。

「我是來道歉的。」

「給警官們添麻煩了。」

她指的是佐野吉染被綁架之後，從南洋大學內傳出的不和諧音。

這樁綁架案背後牽連甚廣，極有可能是集體、有組織、連續的犯案，所以警方在對校內相關人員，特別是攝影社團成員進行詢問時，特地強調了讓他們不要大肆宣揚這件事。

可不知是誰透露的消息，讓隔壁一直與他們保持良好關係的新聞社知道了佐野吉染目前處於被綁架的失蹤狀態。

這位富二代雖然為人比較傲，人緣算不上好，但在校內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

綁架事件經由新聞社這一報道，迅速在南洋大學內部引起了廣泛討論。

再加上對方是佐野集團公子，在這即將畢業的當口，已經逐步在商界展露頭角，也算是在社會上層某個固定圈子裡小有名氣。

這場討論的範圍也就隨之擴大到了社會上，有越來越多的眼睛盯著警視廳的動向。

一邊催促警方快些破案，找回受害人，另一邊又在質疑警視廳最初試圖控制消息傳播的用心。

這讓搜查一課承受的輿論壓力瞬間加大。

他們又不好把背後的隱情公之於眾，只好打落門牙往肚子里咽，有苦說不出。

再怎麼說，消息最初也是從攝影社團里傳出來的，所以南川優美才會特地來這一趟，只為向警官們表示歉意。

年輕的社長將姿態放得很低，目暮警官他們自然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況且，這又不是南川社長的錯，傳出消息的人也沒有造謠，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因此，搜查一課的諸位也只能安慰對方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好在已經有了確定的方向，大家也不至於太焦慮。

未免夜長夢多再出什麼變故，眾人敲定立刻去疑似地點尋訪驗證，並在暗中在周圍布控，力爭在今晚之前找到目標、突入行動，將人質解救出來。

「六月先生，您坐在指揮車裡就好。」

見到他們平日里只在幕後出謀劃策、從不參與行動的顧問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有些不妙預感的小警員勸道。

別看顧問先生平時里工作效率高，在辦公桌前他可是能趴著就不坐著的，怎麼看都是武力值接近零的菜雞）吧！

對方參與危險行動的意圖讓小警員不由得擔心起這人的安危來。

注意力全然停留在自己面板上的玩家根本沒有在意小警員的話，只是隨意「嗯嗯」敷衍了兩下。

在反應過來這個回答不太對時，也只淡定地找補了一句：「沒關係，不會有問題的。」

便沒有再多解釋了。

系統難得頒布明確讓自己行動的任務，機會難得，當然要多活動活動筋骨。

平日里總趴在辦公桌上試圖讓精力條下降速度減緩一些的顧問先生如是想到。

之前為了追求效率最大化，每個案件在破獲之後，他都不會再參與警方的逮捕行動。

因為在案子破獲的一瞬間，積分就已經到賬了，後續不是很重要，還不如留出時間直接去看下一件案子。

只耗費體力沒有積分收益的爛攤子交給警視廳其他人去收拾。

npc不就是這樣用的嗎？

六月一日理直氣壯地想著。

人質關押的地點在一棟老舊的商住兩用樓中。

整棟樓呈直角狀，一頭一尾都有通向外部的樓梯，樓棟直角內部還有溝通兩側的通道，直達西邊的一個小側門。

樓棟內部宛如迷宮，警方的前期探查也廢了不少勁。因為出口眾多，不得不分散警力，保證封鎖住每一處口子。

六月一日徑直選了西側小門進樓，小警員見勸說不動，只能跟在他身後一起行動。

這條路鮮有人走，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們都沒有打手電筒。

明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顧問先生卻是如履平地，走得飛快。

這讓身後的小警員瞠目結舌：哪怕是跟在顧問身後，走對方走過的路，他也走得磕磕碰碰。

走在最前面的顧問是怎麼做到看清楚路的？

他十分確定顧問先生事先沒有來過這裡。

就在不久之前，對方還坐在車上一邊強記這棟樓的平面圖，一邊詢問線人樓內部的構造細節。

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

如何在一片漆黑中看清路這一點，六月一日在進來前便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體內帶有的吸血鬼血液能讓他感官變得敏銳，其中就包括視覺。

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吸血鬼，再加上柯學世界沒有吸血鬼設定，這種感官優勢極其有限。

如果是單純行走還好，萬一碰上什麼特殊情況，視野還是會受阻的。

聰明的玩家很快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應對方式——只要他不和199號在一起。

確認199號被安排到了看不見自己的大樓東側大門附近蹲守后，六月一日一進樓便從自己的系統包裹中掏出了那個從一開始就被他剪下的玩家名牌「315號」。

他滿意地看了手上的名牌一眼，隨後左手抓住那個「3」，右手抓住那個「號」，像擰毛巾一樣用力旋著一扭——

在系統再次的驚恐尖叫中，把名牌擰成了一個加大號熒光棒的樣子。

玩家甚至揮了揮，實驗了一下效果。

好極了。

非同一般的亮度。

雖然這亮光只有他能看見。

從聯絡耳麥中傳來的消息一切順利。

不知為什麼，綁架集團留在這棟樓中的看守人數並不多，而且也不是什麼強大的戰力，所以警方受到的阻礙很小。

營救行動進行得如此順利，反而讓六月一日有某種怪異的既視感。

他當初被綁架時也是，逃脫的過程過於順利暢通了，看守並不嚴密。

就算有一個諸星大作為強力的同伴，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而這一回也是一樣……

對方甚至沒有作出什麼像樣的抵抗，完全不符合警方事前對背後那個組織行事風格的推測。

聽著耳機那頭警方如切瓜砍菜般撂倒小嘍啰們，迅速而穩當地向前推進，六月一日一邊前行，一邊陷入了思考。

綁架人後不提出要求，姑且可以看作他們只是想從被綁架者身上獲得信息。

可綁架了人又不嚴加看守，任由人質自己逃走或是被人救走。

這些綁架犯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還是說他們內部遇到了什麼問題嗎？

只是巧合？還是……

在玩家思緒有些散亂時，一道明黃的亮光倏地從他眼前經過。

六月一日一驚，下意識地朝明黃光亮的地方看去，還跟在後面走了兩步。

正是這一走動，讓前方頂著亮眼星號的人發覺了自己的行蹤暴露。

下一秒，對方便先發制人，揮拳朝玩家打來。

六月一日一邊躲避著這道攻擊，一邊不由得咋舌。

這是哪顆星星啊？這麼凶。

剛剛對方的速度太快，他沒注意到頭頂的介紹。

而且這人未免也太過敏銳了。

自己是有加強版「熒光棒」和星號標識才能把對方的行動路徑看得一清二楚。

可對於非玩家的npc來說，這裡應該是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才對。

自己只是往前踏了兩步，就被發現了。

不僅如此，還能判斷出自己所處位置，第一時間發起攻擊。

玩家經歷了三個周目，再怎麼樣體術的技能點還是堆得挺高的。

外加一個看得清清楚楚，另一個看不見全憑感覺和意識，他應對起來還算遊刃有餘。

只不過他忘記了自己身後還跟著一個普通npc。

那位可憐的小警員剛氣喘吁吁地追上來，就正中一拳，直接撲街——那時玩家恰好閃開把小警員暴露出來，攻擊者的拳頭又還沒來得及轉向。

六月一日：……

這回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沒有迫害npc的愛好。

巧合，只是巧合。

不知道為什麼，攻擊者的拳頭也因此不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但對方很快又瞄準了目標。

玩家仗著對方看不見，表面上配合對方打鬥，實際是在玩二人轉，想要在周旋的時間裡看清對方頭頂的介紹。

[降谷零/安室透……]

六月一日左手格擋住對方的手肘，隨後右手以掌作刀朝對方揮去，腿上也沒閑著，直接踢上對方的膝彎。

果不其然被對方擋住了，這人下盤也很穩。

玩家也沒太在意，而是轉攻為守，防住了朝胸腹來的攻擊，旋過身再繼續去讀對方頭上的文字：

[……/波本]？

這個「波本」和之前諸星大介紹里的那個「萊伊」是一套的嗎？

酒？威士忌？

在快速瀏覽完了對方的簡要介紹后，六月一日便失去了打鬥的興趣。

他可是和平愛好者。

大概是察覺到了對方的退意，再加上樓內的喧囂聲越來越大，可能是警方大規模突入了。

眼前這名頂著三個名字的金髮青年同樣有了撤退的意圖。

顧問先生沒有阻攔對方離開的意思。

畢竟重要npc放在監獄外的作用明顯要大於放在監獄內的作用，對方說不定還能給自己帶來新的線索和劇情。

出於他目前的職業所限，還是裝模作樣地敷衍攔了兩下，而後準備放任對方溜走。

可就是這裝模作樣的兩下出了大問題。

——他手上握著的那根用「315號」名牌做成的加強版熒光棒被對方的連兜帽給勾住了。

一根綠油油閃瞎人眼的棍狀物品，就這樣直挺挺地插在了那人的后衣領處。

六月一日：……￥&！&

他的名牌！

雖然被他剪下來了，但那還是自己的身份標識啊！

平時還可以當成攜帶型熒光棒、特大號手電筒、簡易版警棍來用。

這麼好用的道具不能讓對方帶走！

被擰成棍的「315號」歸根到底還是特殊的遊戲稱號，被插的人完全感覺不到。

玩家來不及解釋這麼多了，就算解釋只怕也會被對方當成瘋子，索性直接伸手往那人的后衣領探去。

他的動作絲毫沒有掩飾，警覺的金髮青年自然不會發現不了。

兩人再次打了起來。

金髮青年沒有說話，但如果對方的眼神能夠具現化，那恐怕將會是「你不講武德！」

「明明剛達成停戰的默契，回頭就搞偷襲。」

六月一日終於體會到了喉頭一哽的感覺。

他要怎麼和npc解釋玩家標識這種足以破壞對方次元壁的東西？

不能再拖下去了。

兩人都是這樣想的。

警方的行動如果結束的話，肯定會控制住現場並且進行清查。

到時候要是想逃走/取回標識就很難了。

想到這裡，兩人都發了狠，下手越發兇殘起來。

警方在順利解救出佐野吉染后，在樓棟直角部位找到了方才失去聯繫的顧問和小警員。

小警員依然躺在地上處於撲街昏迷狀態。

而顧問則是一副神情恍惚、懷疑人生的樣子坐在地上，衣衫有些凌亂，左眼框處有一大塊淤青，像是頂了一隻熊貓眼。

「六月先生，這是怎麼一回事？」警官們擔憂而憤怒地詢問道，「是碰見什麼歹人了嗎？」

六月一日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沉默了一陣，隨後緩緩側過頭去，眼神渙散，慢吞吞地答道：「啊，是啊，是碰見歹人了。」

「很兇很兇的歹人。」

凶到在和他打鬥的過程中，硬生生地把他的玩家標識給撕壞了。

那個「號」字上面的「口」字被撕了下來，纏在對方頭髮上被帶走了。

現在他的玩家標識變成了「315丂」。

這真的是npc可以做到的嗎？

這真的不算是打破次元壁嗎？

就算自己最後硬撐著挨上對方一拳，不顧一切地拉住對方的兜帽，伸手去薅對方後腦勺的頭髮，也沒能把那個「口」字給薅下來。

顧問先生望著自己手中的那把金髮出了神。

為什麼？為什麼拿到手的不是他的「口」呢？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亂扔垃圾，而是把這把金髮收了起來。

上次萊伊的頭髮他也還留著，給對方接頭髮時沒用完的，乾脆把它們放在一起吧。

這樣想著的六月一日把包裹中那一小握黑髮取了出來，隨後左手金髮、右手黑髮，將兩束湊在一起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開開心心地扔回了系統包裹中。

這次波本潛入任務的接應人是蘇格蘭。

他開著車停在巷子後面，見到這附近來來往往的警車，不免有些擔心自己的好友。

不過好在很快，後車門就被打開了。

蘇格蘭彎了彎眉眼，轉頭問道：「行動怎麼樣……」

貓眼青年的話音很快被掐斷在喉嚨里。

波本出門時是穿著連兜衛衣沒錯吧。

為什麼他的衛衣基本都被扒下來了？甚至還被撕裂了縫。

金髮青年此刻的臉色十分不好，頭髮凌亂，身上也有些狼狽，在脖頸處有一道淺淺的勒痕——這是由於在打鬥時，對方死命拽著他的兜帽所致的。

「怎麼了？遇到了什麼危險嗎？」

蘇格蘭面色變得嚴肅起來。

自己發小的能力他再清楚不過，能讓他吃虧成這樣的……

「啊，遇到了一個瘋子。」波本沒好氣地答道。

但很快，他的神色又變得複雜糾結、五味雜陳起來：「但他好像是警視廳的……」

蘇格蘭：……

兩位警方派出的卧底同時陷入了沉思。

所以，是我們的同事嗎……？警視廳現在的招收標準真的沒問題嗎？

「先不管這個。」波本想到對方好像一直在往自己身後抓些什麼，於是轉過身來，「幫我看看我背後是有什麼東西嗎？」

蘇格蘭聞言抬眼望去。

……

蘇格蘭沉默了。

「怎麼了？」發小的態度讓波本有些忐忑。

貓眼青年半晌才艱難地開口：「潛入耀間會據點的任務真的有這麼困難嗎？」

「上次是萊伊，這次是你，壓力是不是太大了……」

金髮青年有了某種不妙的預感。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驚悚地發現自己腦袋後面有一處的頭髮變得稀疏了。

波本：……

而現在，壓力來到了蘇格蘭這邊。

他親眼目睹了先後兩位搭檔在完成潛入耀間會據點的任務后，所面臨的掉發危機。

下個據點就該輪到他去了。

蘇格蘭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在解救人質行動完成的兩天後，六月一日早上來到警視廳跟進一樁案子。

但在剛進入辦公室時，他就發現氛圍不太對勁。

「怎麼了嗎？」

「其實還是佐野吉染的事。」佐藤美和子回答了他。

那日佐野吉染被救出來時狀態不錯，能蹦能跳，去醫院檢查了也沒什麼問題。

這傢伙經歷了這麼一遭，那自傲而目中無人的性格卻絲毫沒有收斂。

在綁架案一事上，因為可能涉及到組織犯罪和其他刑事案件，警官們特地叮囑了他，案件尚且處於偵辦過程中，讓他不要對外透露太多內情。

「但是……」

說到這裡，佐藤警官也有些頭疼惱怒。

佐野吉染這傢伙，完全沒有聽進去。

之前他的失蹤本身就引起了輿論的關注，這回他平安歸來，無論是校內還是校外都有很多人想採訪他。

他大手一揮，來者不拒。

面對諸多媒體，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都說了出去。

其中不少涉及到黑）道組織間的鬥爭、以及地下世界的風浪、警方的應對思路，全部被他給擺在了明面上，引起一陣嘩然。

「他難道不知道，把這些話說出來，最危險的其實會是他自己嗎？」

他可能會招惹到黑）道的報復。

除此之外，這一回明顯也是給警方出了難題。

把警方的態度抖露在明面上，行動也變得透明化。

本來警視廳這邊是不想打草驚蛇的。

這一日，不安寧的不單單是搜查一課。

搜查二課也是如此。

「聽說了嗎？四年前銷聲匿跡，被認為已死亡的怪盜基德突然又寄出了預告函，準備再度犯案了。」

走廊過道上不斷有人議論紛紛。

就算隔著幾道牆，也能聽到搜查二課那位中森警官的咆哮聲。

在這時，不甘寂寞的系統也終於露臉了。

一條條公告在世界頻道上滾動。

玩家面板的任務模塊處同樣彈出了信息。

[全服大型限時活動：怪盜基德是誰？]

[活動描述：月光、寶石、魔術，這是屬於怪盜的浪漫。銷聲匿跡四年的怪盜基德再次出現，這背後又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呢？]

[活動截止時間：八月二十三日，怪盜基德現身當晚。]

[獎勵：依據玩家任務表現、獲取信息完整度發放。]

盯著玩家面板的六月一日此刻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手機上某個聊天框再度瘋狂地跳動起來，刷了一大片無意義符號和感嘆號。

仿若幾個夜晚前的劇情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