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蛋餃
初夜時分。
千仞宗后廚。
葉五娃聽聞師姐被退親了，心中奇怪。明明師姐可是個漂亮的人兒。
做完手中的活，葉五娃從千仞宗的后廚直接跑到了大廳東牆，跟躲在那的師兄弟一起偷聽裡面講話。
「為何不再考慮考慮？畢竟楊歡熙與你定下的可是娃娃親，而且是由你們父母指腹定的。」這是宗主的聲音，蒼老、緩慢，語調一直是平的。
宗主就是無趣。
「不必了，我已有心上人，不願再接受另外的女子。就連納妾也不願，我不想讓她傷心。」聽師兄說，這是東雲府的皇儲。因為千仞宗是東雲府的盟友宗，所以東雲府皇儲的地位可高了，沒想到竟然為了退親來到了這兒。
「至於皇父皇母那邊我會解釋，也望這邊能答應……這些是我帶來的歉禮，希望能收下。」有搬東西的聲音，很沉。
當打開箱子的聲音響起，葉五娃聽到裡面傳來好多嘶氣聲，接著就聽到長老們七嘴八舌的交流聲。
沒有宗主的、也沒有師傅的。
師兄弟都在小聲討論長老們看見了什麼？以致如此失態。
葉五娃卻在想。那個勞什子皇儲退親的話，那麼師姐是不是不用走了，還可以陪著我了？
一想到這點，葉五娃就高興。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可以繼續抱師姐的腿，或者枕在師姐的腿上睡覺了。
裡邊的動靜漸漸小了，師兄弟們察覺到這場對話要散場了，馬上個個躥得不見影兒了。跟往常一樣，都只有「悉悉索索」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黑夜下的一棵樹里，一堆蟲子在鑽樹根子。
……
葉五娃打算回后廚做一碗蛋餃帶回房裡分給師姐和師傅，這是他們最喜歡吃的菜。
可當葉五娃吹滅火種，端起一大碗蛋餃時，猛然從外面傳來一聲震雷，嚇得葉五娃鬆了手。
幸好葉五娃並未端起多少，這樣摔在桌上，雖然漏出了三個，但大部分安然無恙。
葉五娃走出后廚，看到了許多和自己一樣出來尋找聲源的弟子，聽到了他們討論的聲音。
「感覺像是西寧殿傳來的聲響……」
「怎麼回事？有武者在鬥毆嗎？修為不低……」
「像是霹靂雷珠爆炸的聲音……但有點太清脆了……」
葉五娃頓時慌了神。西寧殿可是他們這一脈的地盤，他們這一脈總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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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三人，一個師傅兩個徒弟，要是那裡出事了，他們這一脈算完了。
葉五娃連忙跑到西寧殿正殿，卻在門口看到宗主和所有長老都堵在那裡。葉五娃掃了一眼，沒看到師傅。
他們注意到葉五娃來了。其中修鍊火系功法的六長老走到他面前，神情威嚴，隱有憤怒，。。還帶著點同情，他說：「五娃，你師傅在修鍊時，體內的氣不慎走岔……他現在，已經走火入魔，狀如白痴，隨手便傷人……我們無奈，只能將他關在裡面。可憐的老七……」
五娃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師傅在修鍊之前都會備好一大堆物資，以防意外發生的！師傅那麼膽小怕死、謹慎如鼠的人，怎麼會在修鍊時走火入魔？
但看到面前的長老們一副哀慟的模樣，葉五娃只能沉默。他小心地瞥了眼宗主，仍是面無表情。
半晌，西寧殿殿門外已經圍上許多探究的人了，但礙於長老和宗主在裡面，他們沒敢作為。
這時葉五娃才輕輕開口：「那……師姐在哪？」
長老們面部有了細微變化。還是六長老說：「我們沒見到，想來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呆著罷……應該是聽外面那麼大動靜，怕了，不敢出來。」
葉五娃點點頭，像是接受了六長老的解釋，然後向長老們和宗主告辭，想到師姐房間去看看師姐。
但一轉身，宗主憑空出現在了他面前，眼眸微睜，麻布般的臉不怒自威，說：「去睡覺吧，已經很晚了，長老們會在西寧殿守夜，防止七長老逃出來傷人。」
「好……好吧。」
葉五娃看了看天。天上既無星星、又無月亮，黑得跟硯中撒出的墨一般。
葉五娃被迫回了房間睡覺，圍住西寧殿的弟子被長老訓走了。除了六長老，剩下五位長老和宗主都離開了。
西寧殿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風吹動殿中特有的紫冷竹的葉子的「沙沙」聲。
……
葉五娃在床上睡了一會兒，就做噩夢驚醒了。夢中，師姐和師傅都死去了，布滿血絲的眼球充斥著強烈的悲傷和不甘，就那麼靜靜地懸浮在他身前一尺。
葉五娃推開木窗，盤坐在床上打算練功，身上的冷汗慢慢變成氤氳的霧氣。
他從小就做噩夢，夜夜做，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受過刺激，但是他沒記憶。而每當做噩夢時，他就會修鍊起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學來的功法。
說來也怪，師傅說幾乎沒有人能同時兼修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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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法，因為很容易功力屬性衝突導致暴斃。可他卻可以，而且運行得極為順暢。
可也因為同修兩種功法，他的功力進展極為緩慢。同輩的人已經練出二十年功力，他才只有五年，所以他成了千仞宗有記載以來修鍊得最慢的一個人。
半個時辰過去，霧氣已經消失，葉五娃結束了修鍊。
他起身要關窗，卻突然看到一個黑影閃了進來，瞬間壓在了葉五娃身上。葉五娃想叫，卻被身上的人扼住了喉嚨，呼吸都困難。
「噓……」那人露出了一張垢面，雜亂的頭髮帶著一股焦味，熏得葉五娃噁心。仔細一看，頭的左邊似乎缺了一大塊頭髮。
但看到那人的臉的第一眼，葉五娃就驚喜到顫抖，說不出話的嘴比了個口型。
「師傅」。
師傅突然鬆開了手，葉五娃得以呼吸。他湊近了葉五娃的耳朵，宛若自喃地說：「五娃，為師餓了，你帶上錢，為師帶你下山買吃的……」
「師傅，你餓了的話，五娃帶你去后廚，五娃在後廚做了蛋餃，那個好吃。」葉五娃雖然奇怪師傅怎麼成這個樣子了，還有師傅如何逃過長老們的看守的，但他並不懷疑師傅會傷害他。
聽到「蛋餃」一詞，師傅愣了一愣，想起了什麼似的，但隨即固執地說：「不，為師就要下山買吃的！」
無奈，葉五娃只好拿上自己平常出門時會帶的荷包。但師傅卻說，帶多點，有多少帶多少。於是葉五娃將自己所有的積蓄帶上了。
見此，師傅一把抓起葉五娃，向千仞宗外飛馳，宛若流螢。
下了千仞宗后，師傅並未停止，一直狂奔。奔出了千仞宗所在的島嶼后，施展水上漂，向著大陸那邊疾馳。
一路上，葉五娃看著景色在面前飛逝，如走馬觀花。先是千仞宗工藝複雜的建築、再到難以看清的樹林、然後是寧靜安謐的小鎮、最後到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十多年的記憶在腦中重現了一遍，這才驚訝地發現，它們都已經逝去了，他真正跟過去斷絕了。
莫名其妙地斷絕了……
他莫名想起了那碗蛋餃，那是他們師徒最喜歡的東西，卻被他弄撒了三個……
看著千仞宗的燈火在眼前消失，葉五娃穆然想起了師姐，想起了她給小時候的自己講的故事。
她說，千仞宗是這片海的看守者，也是世人的守護者。因為啊，這片海，叫做「南冥海」，世稱「死人之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