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絹

手絹

「啊!!!!」梅毒撕裂,沙啞,絕望的怒吼響徹整個莊園,不顧被撕裂的傷口跌跌撞撞的跑向武陽。

整個戰場安靜了片刻,許多華延士兵隨着凄厲的聲音望去。他們眼中的場景使他們震驚不已,停下廝殺愣在原地,許多人被入侵者趁機斬殺。梅毒眼睜睜的看着武陽被那個叫伏騫的人一劍削去頭顱,他連砍翻兩個阻擋他前進的人向武陽衝去。

紫衣女子沖向他身後,剛要刺向他的頭部,女子眼角的餘光瞥了眼不遠處的武陽邪魅一笑,手中雙刺交替變換方向划斷了他的腳筋。他感到一股劇痛從腳踝處襲來,身體不聽使喚的向前倒去。臉部直挺挺的撞在砂石地面上,他抬起頭來,滿臉血污碎石,高挺的鼻樑已經塌陷下去,嘴上的門牙也磕斷了一截。他忍着劇痛伸出雙臂慢慢向武陽爬去,女子就悠哉悠哉跟在他身邊,手中的雙刺不時的往他身上戳一下。

期間,許多華延戰士從震驚回過神,發了瘋一般向這邊衝來。但阻攔他們的人群越來越多,打在他們身上的法術越來越強,敵人也越來越厲害。許多人都倒在了跑來的路上再也爬不起來,直到被人群淹沒。

青瓦石地面上,梅毒艱難的向這邊爬來,身後拖出一條發黑的血漬。女子皎潔的笑了起來,露出淺淺的小酒窩。峨眉刺靈巧的在她指尖轉了個花突然刺入梅毒右肩猛地往旁邊一拉,血肉噴涌而出脂肪外翻,露出森森白骨和鮮嫩的肌腱。

梅毒吭哧一聲,太陽穴青筋爆出,怒目圓睜雙瞳突然放大兩眼充血,身體不斷顫抖,片刻之後便沒了聲息。

女子踢了踢梅毒,嘟著嘴索然無味的站了起來剛走開兩步突然聽到身後又傳來悉悉索索的摩擦聲。她轉過頭來驚訝的看見她以為斷了氣的這個男人,居然不顧右臂露骨的傷口在磨砂般的地面上摩擦,艱難的用僅剩的左手開始爬行。

女子蹦蹦跳跳的走到他前面蹲下身來雙手環膝仔細的打量他的雙眼,然後看了看伏騫身旁的那具屍體陷入了沉思。

伏騫全程面無表情的看着梅毒緩慢的向這邊爬來,他不明白梅毒為何那麼執著。你就算過來又怎樣?他已經被我削去頭顱,就算你爬過來是能復活他還是能替他報仇?連站都站不起來,你又能做什麼?

伏騫疑惑的看着梅毒緩慢爬行的一挑眉,輕輕的將武陽的頭顱踢向梅毒。頭顱從屍體堆上滾下,正好臉面向梅毒停在他眼前。

梅毒看着眼前熟悉的大臉楞了一下,彷彿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人已經死去,彷彿一切還像從前······

那年梅毒才四,五歲,到底是四歲還是五歲或六歲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時他和一個團體四處流浪乞討,這個團體里有一個老大,那個老大特別狠,別的孩子有時一天都討要不來多少錢,回去就是一頓毒打。實在要不到,賣相好點的冬天晚上沖冷水澡,第二天病懨懨的上街乞討。賣相不好的直接被打斷四肢,等傷口結痂後繼續上街乞討。

他總比別的孩子機靈,總能乞討到好多東西,所以也少挨幾頓打。運氣好了,還能吃點熱乎的沒那麼髒的剩菜剩飯,趁頭目不注意還能吃到好心人給的新鮮食物。

渾渾噩噩的生活就這麼過了兩年,他那時最大的人生目標就是活下去,有雙不透底的綠膠鞋,還要吃頓餃子,韭菜肉餡的餃子最好還能沾點蒜泥和老陳醋。

那個清晨,鞭炮轟鳴響了一整晚吵得他一宿沒睡,走到街上家家戶戶都張燈結綵貼著春聯。

梅毒懶洋洋蹲到他們地盤的的一個街口,青瓦碎石路面磨得他腳生疼,他放下破了角的瓷碗剛要準備飈演技。一抬頭就看見一個梳着兩個羊角辮穿着大紅色短襖的小女孩和一個年輕婦女從他面前走過,那個小女孩走過去不久突然折回來蹲在他面前遞給他一串糖葫蘆。

他發誓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乾淨漂亮的小女孩,雖然他這輩子才過了五六年。

那個女孩笑眯眯的看着他露出兩顆小虎牙對他說「小哥哥吃吧,這個是新買的,我沒吃過。」

他愣愣的接過來咬了一口,他突然發現世界上居然有這麼甜這麼好吃的糖果,就是有點酸,還有核咯得牙疼。女孩就這麼笑眯眯的看着他,突然她想起了什麼從兜里掏出一塊綉著荷花的手絹向他臉上伸來。他本能反應躲了一下,後來發現女孩並無惡意便任由她在他臉上亂抹,而他忙着回味糖葫蘆的酸甜,順手還藏懷裏兩顆。

自他記事以來,他身上,特別是臉就從沒幹凈過,乾淨的根本討不到東西。幾乎每次出門他們都被命令在地上滾一圈,臉不那麼髒的就被摁在土堆和街邊的垃圾里。

「小哥哥新年快樂,我走啦。再見,再見。」女孩在他臉上忙活半天,直到旁邊的女人低聲催促她才站起身來。蹦蹦跳跳的牽着女人的手,還回頭向他連連揮手。而他就這麼傻傻的看着女孩走遠,連手中的糖葫蘆都忘了藏起來。他覺得眼開始發酸起霧,乾澀的小眼睛逐漸濕潤起來。還沒等眼淚掉下來他猛吸一下鼻子眨了眨眼睛,因為他看見那個女孩又跑了過來。

「吶!這個給你,這個是新的,那個髒了我回去洗洗。」女孩氣喘吁吁的跑到他身邊從兜里掏出一塊和剛才一模一樣乾淨的手絹遞給他,把他手裏那塊已經烏黑的發亮的手絹拿走。女孩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跑開了,邊跑還邊揮手。「記得經常洗臉啊!乾乾淨淨的才好看!」

「···謝···謝謝····」這次,直到女孩真的遠去,消失在他的視線外他才拿着綉著荷花的白手絹喃喃道。

「來,把手絹給我。」一雙踏着破布鞋的大腳停在他眼前。「看不出,你這小崽子年紀不大還tm挺有女人緣的。」

梅毒將手絹緊緊地攥住護在懷裏抬起頭死死地盯着那個平時令他恐懼的臉,他這一生第一次敢直視那個人的目光。

「淦?!還尼瑪敢瞪我?!」老大一手拎着梅毒將他拖進一條小巷子,大手一揮將他摔到牆上,一腳一腳跺在他瘦小的身體上,梅毒全程都埋着頭死死地將手絹護在胸口。老大的脾氣向來如此,一點點小事就對他們這群小孩一頓毒打,特別是對不上供的孩子。梅毒曾親眼目睹一個小夥伴因為私藏半塊燒餅,被老大用鞋跟石頭將手指碾碎。

「行!tmd翅膀硬了啊!」老大從旁邊撿起一塊木棍指著梅毒罵道。「手!絹!給!我!」

梅毒抬起頭來,死死地盯着老大的眼睛說道。「不!」言畢閉上眼等著失去胳膊或者腿。

嗵!一聲悶響,嚇得梅毒抖了一下。等了半天意料中的木棍並沒有落下,他睜開眼奇怪的向老大那邊看去。

只見一個身穿綠色軍大衣的高大小伙,單手掐著老大的脖子將他摁在牆上連扇了好幾個耳光,每一次擺頭都有幾顆亮晶晶的碎牙飛出。小伙怒氣沖沖的打完老大后低頭看着他憨憨的說道。「要活的要死的?」這個濃眉大眼,嘴唇上還裂了個口子的小伙,對着梅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一個月後····

還是那個街口,大雪紛飛,梅毒穿着一套嶄新的衣褲。腳上也換上了綠色釘子鞋,沒漏鞋底和腳指頭的那種。剛理過的小平頭不再有油漬和虱子,小臉上白白凈凈,胸口的襯衣口袋露出一角白手絹。他討厭大雪,大雪阻礙了他的視線,一個月來,他每天都準時跑來,就站在這個街口環顧四周找尋那個他熟悉的身影,一待就是大半天。

「走吧,到時間了。」武陽這一個月來每天都在這陪他等著。一開始他還勸還絮叨,後來慢慢的他也不說話了就這麼默默地陪他等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提醒梅毒回去。

「不!」還是那個字,還是那麼堅決,卻不再是那個語氣。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犟呢?我答應你的期限已經到了,其他人也不能都等你。」武陽嘆了口氣說道。

「你們走吧!我自己在這等!」

「啊?長脾氣啦?你再給老子說一遍?!」武陽眉毛一擰故作兇相說道。他這一個月可是被這孩子的犟脾氣折騰的夠夠的。

「武大哥,求求你,再等等吧~她肯定會來的~」梅毒拿出看家本領睜大了雙眼,兩眼含淚,撅著小嘴可憐兮兮的盯着武陽的眼睛求道。這兩年別的不會,飆演技他可是杠杠的。

「額······我們不能一直這麼陪你等下去啊。」武陽看着梅毒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嘴角撇了撇。「你忘了你當時怎麼答應我的?還有!不許叫我武大哥!」

「記着!武大哥!」

「那你說話算數不?」

「算數!」

「那就跟我走。」

「不!」

「··········」武陽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裏,緩了半天才忍住將這小子拍飛的念頭。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麼在街口僵著,梅毒還時不時四處看看生怕錯過什麼。

「走吧,你現在還小,學好了本領再回來娶人家。現在你什麼也沒有,難道讓她跟着你一起要飯嗎。」武陽深深嘆了口氣蹲下來拍去梅毒衣服上的雪花說道。「還是你想她再跟你吃一遍你以前吃過的苦?」

「不,我會讓她開心的。每天都乾乾淨淨,快快樂樂。」梅毒說完低頭想了半天似乎有所動搖。

「那你就在這傻等著,什麼本事都不會,怎麼讓她開心?快樂?」

梅毒沉默了半天,兩眼朦朧的看着武陽忍不住抽泣起來,眼淚鼻涕抹了一臉。「那···萬一我到時找不到她怎麼辦?萬一···她已經嫁人了怎麼辦。」

「那你更要抓緊時間學啊,早點學好了本事早點回來找她。到時我們也一起幫你找她」武陽幫他抹去鼻涕眼淚心疼的看着他。「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多大了還哭鼻子!你不是說要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見她嘛?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多難看。」

「嗯!」梅毒猛吸了下鼻子,將鼻涕全吸了回去。戀戀不捨的望了望女孩當時離去的方向,過了許久彷彿下定了決心,頭也不回的向遠方走去。「我們走!」

「······我答應你,以後有空了准許你回來找她。」武陽看着梅毒瘦小的背影嘆了口氣。「還有,你要去哪啊?走反了。」

「真的?說話算數!」梅毒轉過身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眉開眼笑看着武陽。

「說話算數!」武陽咧嘴一笑寵溺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謝謝武大哥!」

「以後不許叫我武大哥。」

「不!」

······

那一年,華延內衛突然加入了一群傷殘的孤兒,後來他們成為了華延內衛的中流砥柱,轉戰四方,活躍在最前線。那一年,梅毒的外號叫手絹。那一年,荷花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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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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