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寒鏡

第四十四章:寒鏡

雲柏汐信步走在道上,腦子裏忍不住去想從前的事,以為這些年自己的名字會被江湖遺忘,沒曾想即便人不在,借名造謠生事者卻躍躍而起,且說自己是暗影門門主一事,想來也是文鈺和母親的主意,母親曾在崆峒山上受了重傷,心中對五派的怨憤更盛,然而自己無法親自出面,便用她的名義到處為難五派,給自己報仇,或許是母親也不相信自己跳下崆峒山就死了,所以想以此來引她出來,只是沒曾想一下就是四年,四年間打着她的名義到處為非作歹,做實了一切危害武林之事都是她做的,就算她親自出門澄清,江湖人士又怎肯相信她的辯白?而且對方是自己母親,她所做的事自己又有何理由推脫?自己如今能做的,就是讓暗影門和五大派聯手對抗外邦入侵中原之人,儘管此事十分艱難,自己也要儘力去做。

行走了半日,已至黃昏,眼看四周,正處兩座大山之間的山坳,一天未曾進食,此時已經口乾肚餓,而這荒郊野外的,哪裏去找吃的?不禁想念起南靈春來,他做的吃的可真是美味可口,想到以前吃過他做的食物,還有釀的梨花酒,忍不住咽口水,忽然一股陰風從山坳前方迎面吹來,雲柏汐也不驚慌,側耳細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正朝自己方向駛來,兩匹馬後緊跟一陣腳步聲,不知什麼情況,左右一瞧,見近山傍著一墩大石,隱沒在樹林里,距離大道十幾丈高,腳下一點,也不需要借物借力,『嗖』的一下,人已經穩穩站在大石上,俯瞰下來,只見兩名頭戴斗笠的男子正騎着馬,呼啦啦的喝着馬兒快跑,生怕被後面的一行黑衣人追到一般,後面黑衣人十來人,個個手拿武士長刀,顯然是東瀛人,雲柏汐一凜,看樣子被追的兩人是五派中人,一行人眼見就要到雲柏汐腳下,忽見前面兩男子向前栽倒,胯下馬兒發出兩聲撕裂的慘叫聲,兩人在地上翻滾后霍地站起來,利索的拔出手中長劍與那些黑衣人斗在一起,而兩匹馬前腿已失,倒在血泊中喘息著,雲柏汐一直看着兩人在前面跑,那馬兒何時、如何失去前腿愣是沒看清,在人群中仔細尋着端倪,終於看見山坳間的小溪中一塊大石上立着一名穿白衣的男子,連頭髮也是白色,他安靜的站立在小溪中,看着道上一行人廝殺。

那逃亡的二人中,一人比較矮胖,身手卻是不弱,二人又鬥了一陣,雲柏汐終於從二人所使招式中看出,兩人是崑崙派的人,想起自己跟崑崙派的幾名弟子還有些淵源,雖然有些不快終究時光荏苒,都是過去的事,如今正是五派和暗影門關係緊張的緊要時機,以前的事就不計較了。

那二人在一眾黑衣人中有攻有守,相護依偎,當真是默契十足,雲柏汐暗想對付這些黑衣人二人足矣,但讓她不安的是那站在小溪中的白衣男子,此時西邊太陽已經落下,黑夜馬上就要開始,忽地那白衣男子從手中拋出一明晃晃的事物,二人被突然出現的事物干擾,矮胖的男子眼急手快,一招『望月穿花』伸劍便刺,豈料那事物卻是虛化之物,明明刺穿此物卻是沒有刺中的手感,正感疑惑,忽地一道寒光迎面打來,猝不及防,打在臉上,登時鮮血迸出,慘叫一聲,捂著臉滾落在路邊草叢中,另一名男子大駭,並不慌張,劍交掌下,霍地刺向小溪中的人,那白衣男子就像影子一樣,劍從他身體穿過卻又沒有刺中,男子亦是怪異,食指和中指併攏捏了個劍訣在空中一轉,那劍兜轉一圈回到他的手中,雲柏汐看他出了這一招,雖未刺中敵人,但是也忍不住驚訝:此人竟然也學會了御劍?

白衣男子依然站在小溪中,不動聲色,雲柏汐覺得十分怪異,向林中瞧去,只見一株大柏樹的樹梢上站着一名跟小溪中一模一樣的男子,胸前抱着一面鏡子,正對着小溪的白衣男子,雲柏汐恍然大悟,那小溪中的果真只是影子,迷惑兩人的,那矮胖男子受傷就是因為如此,才受到實體男子的暗算,登時大怒,右手拍出一掌向樹梢上的男子,二人相距甚遠,人還未至已被發現,白衣男子飛身下去,直逼那崑崙弟子身前,倏忽間已落在小溪中,與溪中影子合二為一,雲柏汐緊跟而下,只見這一招一式間,就像影子跳躍般,崑崙派弟子已被白衣男子打中小腹,鮮血瞬間浸濕衣服,暗暗心驚肉跳,只怕自己和師兄要死在這些人手裏,黑衣男子們繼續強攻而來,崑崙派弟子豈肯束手就擒,手腕運勁,揮劍橫掃,黑衣人不得近身,雲柏汐看的清楚,這招正是當年玄理在客棧抱着自己擊退青城派時所使招數,雲柏汐隱隱猜想莫非此人就是玄理?

只是他此時已經受傷,招式雖然凌厲卻沒有了殺氣,威力大減,劍與黑衣人的刀相交只發出『噹噹』聲響,未能將其削斷,接着武士的長刀紛紛朝他砍來,忽地手中長劍就像被人搶去一般脫手,眼前一抹白影掠過,接着耳邊聽到一陣急促而清脆的『噹噹當』聲響,身體被人抓着衝出黑衣人群,待立定身子后,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起初以為自己受傷后精神恍惚,出現幻覺,此時睜眼看得清楚,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正是雲柏汐,心頭一震,覺得胸口犯惡,雙腿乏力,踉蹌著就要摔倒,雲柏汐右手掌心下握着他的劍,左手扶着他,見他受傷不輕,頭上戴着斗笠未曾看清面貌,伸手點了他的雲府和膻中穴,幫他止血,道:「借劍一用。」剛剛她人在半空,眼見男子就要死在這些黑衣人刀下,伸手吸過男子的長劍在黑衣人的刀上劃過,如今她的內力大增,須臾間黑衣人的刀紛紛斷為兩截,她手中的長劍依然完好無損,繼而從黑衣人群中提拉這名男子,發現他傷勢雖重,但不至於要命,也就不加在意,對付眼前的東瀛人才最要緊。

黑衣人個個瞧着手中斷刀驚愕不已,又向小溪中瞧去,雲柏汐此時才看清楚,那溪中的男子通體全白,不光是頭髮、面部、眉毛,就連睫毛、瞳孔都是白色,比那白無常還白,想不到世上還有長得這般模樣之人,雲柏汐向溪邊走了幾步,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目無表情、語調平緩,道:「非人非鬼,柳生七子,寒鏡,你又是誰?」

雲柏汐道:「哦,我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柳生吉也都是我的手下敗將,我就是雲柏汐。」

寒鏡依然十分淡然,不驚不奇,道:「嚯,你就是雲柏汐,不過也只有在交手后才能讓人知道,你是不是傳聞中的雲柏汐。」

雲柏汐道:「哼,那就來比比。」話音未落,右手一抖,劍已嗖的一聲從掌下躥出,直刺寒鏡胸前的鏡子,雲柏汐料想他的武器便是那面鏡子,所以先發制人,想在片刻之間結束打鬥,一招擊中,劍尖刺中鏡面,鏡面砰的一聲碎裂開來,鏡片登時如開了花一般散開,雲柏汐暗叫不好,這正中別人下懷,果真碎片如刀一般飛來,收劍回擋,本想抽身躍開,又想到身後的崑崙弟子重傷,行動不便,她若離開,這些鏡片就會打在他們身上,長劍在手中揮舞,只聽『叮叮噹噹』響聲不絕於耳,忽地從鏡片中飛來一根釘子,那便是固定鏡面與鏡框的鏈接鉚釘,雲柏汐凝神靜氣,左手成掌,丹田之氣運於掌下,伸掌向著釘子,釘子在她掌前突地停下,再難前行,手掌彎轉拍出釘子,釘子登時向寒鏡方向飛去,跟之前一樣,釘子穿過寒鏡身體,卻安然無恙,就像打進影子裏,鏡片如活物一般連綿不斷的打在劍身上,雖然雲柏汐用內勁相護,怎奈鏡片亦是十分尖銳之物,這普通長劍在這般如雨點打來的攻勢下還能堅持到現在,已是不易,眼看着長劍劍刃一點一點被鏡片打殘缺,雲柏汐知道支撐不了多久,索性棄劍,將劍踩在腳下,一躍飛入空中,尋找寒鏡真身,那些鏡片如影隨行,很是礙事,雙手成掌,朝鏡片打去,突地鏡片就像人一般變換陣勢,將雲柏汐圍在核心,雲柏汐御劍停在半空,鏡片將其包圍,只見每片鏡片都映照她的臉,每片鏡片又是獨立的,不時的相互交錯切來,雲柏汐唯有閃躲,心知她若打碎鏡片,那隻會增加單獨的碎片,忽地鏡片轉動起來,就如有成千上萬個自己在身邊轉動,看的人眼花繚亂,鏡片越轉越快,越來越近,若不衝出去只怕一會兒就要被鏡片切成人肉碎片。

閉上眼睛,尋思這個時候該怎麼辦?想起之前破『萬佛朝宗陣』時的情景,此時雖然沒有陣,但是自己可以佈陣,然後再破陣,不知是否有效,但此時想到的唯有此法,御劍至掌下,掌力拿捏至三成,刺向對面的某一碎鏡片,鏡片之力反彈劍身,劍飛身對面撞向鏡片,如此『叮叮』一陣響聲后,劍變成雲柏汐的掌力,在鏡片中回蕩,飛躍至鏡片圍成圈的上方,尋找寒鏡的蹤影,只見他正站在小溪中,懷中抱着一面鏡子,登時明白,圍在自己身邊的碎片也是幻影,右手食指和中指捏了個劍訣,運功至指尖,點在面向寒鏡的鏡片,隨即右腳踢在劍柄上,碎片破碎后長劍隨即躥出,刺向寒鏡,寒鏡立即分身出真身,雲柏汐已知道他的打法,出此招就是為了逼出他的真身,當劍飛下時她也跟着飛身而下,碎片劃過她的臉和肩膀,絲毫不在乎,見真身已至崑崙弟子身前,奮力下墜,右手掐住寒鏡的脖子,終於有了實感,露出得勝的笑容。

寒鏡依然平靜,面無表情,就似木偶一般,雲柏汐道:「你去死吧。」運功至手腕,用力在寒鏡頸椎上一拿,企圖斷掉他的頸椎,但是運功至手腕時,忽地再難前行,只見手腕上的金環發出一道金光,那道金光的威力非同小可,推着她發出內力相後退,雲柏汐大駭,對方是東瀛人,殺死那麼多中原同胞,今天就要替他們報仇,怎奈這道金光太過強大,她愈是發力反彈回來的力越大,最後被自己的內力打回,扎紮實實的撞在胸口,登時胸口疼痛犯惡,連退一丈方才站穩身子,憤怒的盯着寒鏡,寒鏡道:「你殺不了我。」胸前的鏡子忽地一閃,那些碎片紛紛朝雲柏汐方向打來,那崑崙弟子見了,不及多想,提着重傷的身子來擋,叫道:「小心。」

雲柏汐見他突然出現,又見鏡片飛來,立即定下心神,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崑崙弟子登時落下,鏡片如數朝雲柏汐打來,也不驚慌,雙手成掌拍出,鏡片登時化為無有,隨即從中飛來一顆釘子,雲柏汐拍出一掌已經耗費大量真力,胸口如巨石壓着,再難出招,側身躲避不及,釘子劃過臉頰,登時覺得臉上一疼,剛剛耗費她內力的不是對付寒鏡,而是手腕上的金圈,再仔細一瞧周圍,寒鏡和黑衣人已經不見蹤影。

崑崙弟子從地上爬起來,拿開頭上的斗笠,問雲柏汐道:「你受傷了?」

雲柏汐瞥眼過來,正是玄理,他正雙眼緊盯自己,滿是關心的樣子,雲柏汐用手擦了臉上傷口上的血漬,道:「小傷。」傷口漸漸癒合,完好如初,胸口的內傷卻不說,憋著一口氣強自鎮定。

玄理早知她即便受傷也能痊癒,自己的關心顯得多餘,可是剛剛見她奮不顧身的救自己,而且這些年沒見,她還是當初的模樣,期間想她不知想了多少回,想像有一天和她重逢會是怎樣的場景,沒想到今日見面自己卻是這般窘迫模樣,捂著小腹欲言又止,見路邊的師兄玄計萎頓坐着,走了過去,道:「師兄,沒事了,是雲柏汐救了我們。」

玄計大驚,但剛一激動,臉上的疼痛劇烈,又按耐住性子,道:「什麼?那個魔女?」

雲柏汐聽他這麼稱呼自己,知道自己解釋什麼都無用,搖了搖頭,雙手背後準備離開,玄理見了,立即起身追了上去,道:「等一下,雲柏汐。」

雲柏汐見他面容痛苦,左手一直捂著小腹,不忍推開他,問道:「何事?」

玄理道:「當年你從崆峒山上懸崖邊跳下,我們都知道你沒有死,只是沒想到。。。」說到此處失望的頓住。

雲柏汐道:「沒想到我會加入暗影門?」

玄理聽她反問,誤以為她已經承認,十分痛心的道:「在沒有看到你之前我是不相信的,江湖上的流言蜚語我一直覺得不可信,直到今日你真的出現在這裏,剛剛你明明能殺了寒鏡,為什麼又心慈手軟了?」緊緊盯着雲柏汐,幾近逼問。

雲柏汐暗說:我也想殺呀,可是手上的金環不允許。可這一說就要牽扯出好多人和事,一時半會兒難以說清楚,而且看玄理的神情,這樣的解釋不一定他會信,再一想,我跟他解釋什麼?道:「我救了你們,一句謝謝都沒有,現在還要質問我?」

玄理聽她逃避問題,心中失望至極,道:「現在我倒希望你沒有救我們。」

雲柏汐一愣,想來玄理也是誤會她的人中之一,喟嘆一聲道:「我雲柏汐要做什麼從來都是光明正大,不會搞陰謀詭計,沒想到我人不在江湖,依然深陷江湖,此事我自會去解決,你們的誤解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說罷身影一閃,不見了蹤影,玄理望着天空茫然了好一會兒,從地上撿起已經傷痕纍纍的長劍,走向玄計,玄計嘴裏罵着寒鏡和雲柏汐,右手捂著早已經血肉模糊的臉,玄理攙扶着他向林中走去,待尋得安靜之處方才安心療傷。此時雲柏汐已經落在之前站過的大石上,覺得胸口隱隱作痛,盤膝坐下,調節真力至膻中,須臾,胸口舒暢,抬頭望向對面的高山綠樹,此時已經籠罩在夜色中,微風習習,拂面而來好不舒爽,平心靜氣下來,方才細想今日所遇之事,瞥了眼右手腕上的金環,道:「你圈住我不去殺人,可是那些都是毀我河山,殺我百姓的大惡人,放縱他們,只會讓更多人死於他們手下,如此一來,豈不是我殺了那些人,我曾經說過,若別人因我而死,還不如我直接殺了,心中也不會這麼多愧疚,佛祖,這就是你要的眾生平等嗎?」心中很多事情難以想通,煩惱不已,不由得嘆氣,喃喃自語道:「這時候他在就好了。」這才離開南靈春一天,就已經覺得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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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與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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