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長風破浪會有時

第五十三章長風破浪會有時

玄鐵石不敢掉以輕心,手握重劍,肌肉繃緊,冷冷說道:「是男子漢大丈夫,便出來與玄某一決死戰,這躲躲閃閃,又不是小姑娘,怕別人看見,哈哈。」眼睛卻不斷往四周觀望,其時有風,吹得一片林子沙沙作響。玄鐵石冷酷無情的雙眼,微微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道:「既然閣下不敢見人,玄某隻好冒昧了。」

可是他又怕葉楓趁機脫身,用力咳嗽幾聲,上官笑他們當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三人從左、中、右三路包抄,慢慢向林子包抄過去。他們一邊走,一邊觀望著對方,唯恐自己走得太快,莫名其妙做了冤死鬼。葉楓見他們相互提防,有心要捉弄他們,猛然大喊道:「林子有人!」

三人本來提心弔膽,聽得葉楓一聲大喊,竟也不細看,一齊躬身後退。只是上官笑更為敏捷,如條丟入水中的泥鰍,東奔西跑,片刻之間,已經和霍、周拉開幾丈距離。玄鐵石勃然大怒,目露凶光,喝道:「你們做甚!」葉楓哈哈大笑道:「原來各位大俠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長了一個老鼠的膽子。」

上官笑冷冷道:「姓葉的,我們並不想殺你。你可以污辱我們,但絕不可以中傷玄大俠。」玄鐵石聽在耳里,卻有種無法形容的味道,彷彿葉楓所說的話,全是針對他一人,而不是上官笑混淆視聽,搬弄是非。不禁怒火衝天,厲聲喝道:「我殺了你這個狗雜種!」運功於臂,一劍向葉楓直刺過去。

葉楓手中早抓起幾塊石頭,朝著玄鐵石扔去,他使了極其精妙的手法,幾個石頭在半空上下翻飛,劃出一道道詭異的弧線,宛若漩渦中的水花,難以判斷所要攻擊的方向。玄鐵石久經戰陣,知道這隻不過是極是好看的花架子,其實根本對他構不成威脅,長劍舞動,把這幾個石頭絞得粉碎,化為一陣煙塵。

與此同時,葉楓腰身收縮,往後倒躍。上官笑早守候在他的必經之路,刷的一刀,往葉楓左肩劈了下來。葉楓略略側頭,避了過去,右臂抬起,「啪」的一聲,打了上官笑一記耳光。上官笑肥胖的身軀,登時飛了起來。葉楓長笑道:「玄大俠,可惜你豬一樣的隊友,儘是給你添麻煩。」

玄鐵石恨得咬牙切齒,長劍斜劈出去,大有將葉楓攔腰折斷之勢。葉楓「哎喲」一聲,仰面倒下。玄鐵石怔了一怔,怒道:「我又沒有劈到你,裝什麼蒜啊?」長劍向外掠出,從上至下拖起一道弧線,顯然要把葉楓開膛破肚。葉楓忽然就地打了幾個滾,翻到了玄鐵石褲襠之下。玄鐵石臉皮發青,喝道:「你在做甚?」

葉楓嘻嘻笑道:「我手無寸鐵,只好抓玄大俠的卵子了。撩陰捏卵,本是下三濫行為,可是保命要緊,還講甚麼江湖道義?」說話之間,十指如鉤,往玄鐵石襠部抓去。玄鐵石大吃一驚,想不到葉楓如此無賴,回劍反刺亦是風險極大,萬一沒有算準,豈非禍及自己?

百忙之中,提氣上縱,說有多狼狽,便有多狼狽。葉楓後背似裝了彈簧,也跟著躍起,十指指尖恰恰拂在玄鐵石的最私密的地方。玄鐵石直痛得淚水長流,卻又不敢鬆懈,竭力往上竄升,彷彿屁股著了火似的。葉楓佔了大便宜,亦不趁勝追擊,身子徐徐落下,十根手指湊到鼻前一聞,「啊嗤」,「啊嗤」連打了幾個噴嚏,皺著眉頭說道:「好濃的腥味,不得了,不得了,破了,破了,誰有上好的膠水,快拿出來給玄大俠補一補,若不然流得滿褲子都是,豈非要招來蒼蠅蚊子?」

說到最後,喉嚨間驀地發出幾聲大響,彷彿隨時會嘔吐出來。玄鐵石情不自禁伸手往褲襠一掏,怒道:「放屁,誰說破了?安然無恙,牢得緊呢。」葉楓笑道:「原來玄大俠的金鐘罩,鐵布衫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玄鐵石道:「什麼意思?」葉楓道:「一般人練外家功夫,至多是一身橫練筋骨,某些部位可以做到刀槍不入,但終究是有致命的弱點。然而玄大俠能做到刀槍不入,令人無從下手。古往今來,堪稱第一人。由此可見,玄大俠當真聰明無比,居然別尋蹊徑,將尋常人的氣沉丹田,化為氣沉至下陰,這不是厲害之極么?」

玄鐵石臉有得色,昂首說道:「學武功靠的是用心去感受,用腦子去領悟,只是死學硬背,不曉變通,能有什麼出息?」葉楓道:「莫非要吃極臭的食物,比如臭豆腐,羊肉,鹹魚,鴨心,才練得成鐵蛋功?」玄鐵石怒道:「放屁,你是不是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為那些百年一遇的大俠,都有喝千年大蟒,吃千年靈芝的奇遇?那是無論酷暑寒冬,數十年如一日的刻苦堅持。」

葉楓一臉的茫然,道:「那為什麼這麼臭呢?」又打了幾個噴嚏。玄鐵石臉上忽青忽紅,道:「我天天冼澡,乾淨得很!」葉楓攤著雙手,喃喃道:「這是什麼回事呢?啊,原來你是天生的蛋臭,俗稱臭蛋!」疊得高高的眾人哈哈大笑,身子搖動之下,一個個跌了下來,如一條條扔在地上的死魚。

玄鐵石一劍劈下,喝道:「我操你奶奶的!」葉楓雙手按在地上,作勢又要向他襠下衝去。玄鐵石吃了一驚,硬生生收回長劍,橫在身前。一旦葉楓故伎重施,他只須劍鋒斜轉,便教葉楓身首分離。葉楓朗聲笑道:「我來也!」直直撞了過來。玄鐵石道:「來得好!」劍尖死死頂在地面,劍身飛快的旋轉著,離葉楓的頸部相距不到半尺。

葉楓笑道:「不曉變通,能有什麼出息?」身子好像一條扭動的泥鰍,在半空中忽然改變了方向,擦著他的長劍,轉到了他的身後。玄鐵石大吃一驚,已經來不及轉身。葉楓撅起屁股,往外一頂。玄鐵石身不由已,沖了出去。葉楓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撥足向外奔去。

上官笑喝道:「哪裡走!」射出數十枚暗器。葉楓俯下身子,暗器從他頭頂飛了過去,他毫不停頓,提氣疾奔。卻聽得霍,周兩人叫道:「嗨!」劍光閃爍,自左右而來。葉楓走得甚急,一時收不住勢,徑向劍尖撞來。葉楓並不慌亂,雙手分別扣住他們一隻手腕,雙腳離地,整個人懸空。

霍,周兩人使出全力,長劍前遞。葉楓哈哈大笑,道:「滾你媽的鹹鴨蛋!」雙腳伸得筆直,蹬在他們小腹之上。他們只覺得一股大力湧來,接著肚子一緊,整個人稀里糊塗飛了起來,越過葉楓的頭頂。又把撲了上來的上官笑撞得仰面躺天,三個人在地上打滾。葉楓也飛了起來,飛向高高的圍牆。

一旦他越過圍牆,便是蛟龍出海,猛虎歸山。卻聽道玄鐵石在頭頂喝道:「你登不了天,你只配下地獄!」黑漆漆的長劍宛若天上人間最惡毒的詛咒,倘若被它擊中,便將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葉楓只覺得如墜入一個堅不可摧的大鐵桶之中,擠壓得肌肉、骨骼疼痛難忍,頓時心生懼意,落了下來。

跟他一起落下來的還有玄鐵石的長劍,叮的一聲,一塊堅硬的花崗岩地板被劈成兩半。此時他與玄鐵石相距至少兩三丈之地。玄鐵石惡狠狠的瞪著他,獰笑道:「你死定了!」他並不拔出長劍,順勢沿著被劈開的地板削了過去。只見篏在地面的一塊塊地板像屋頂上被掀起的瓦片,劈頭蓋臉往葉楓擊去。

葉楓步法靈巧,早就避開了。那些神都幫教眾可就慘了,不是頭上被砸了個洞,鮮血長流,便是被擊斷手腳,一時之間,哀叫不止。就在此時,聽得有人笑道:「葉兄,我來也!」玄鐵石一抬頭,卻見半空中一個人竄了過來,猶如神兵天降,勢道其快,轉眼之間,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那人趁著勢力未衰,雙足連踢。玄鐵石怒道:「去你媽的!」長劍橫掃。那人躍上數尺,落下之時,雙腳踩住長劍,竟把它當作了落腳之處。那人臉上戴著個鐘馗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卻是英氣逼人。玄鐵石手腕一翻,暴喝道:「起!」那人果然躍起,只是落下的時候,用了幾分力量,居然把長劍踩彎下去。玄鐵石使出內力,把長劍抖得筆直,並且生出一股彈力,那人站不住腳,又躍了起來。

兩人相互較勁,誰也不讓,一個不停地抖動著手臂,一個蹦上蹦下,場景極是滑稽。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敢相信是高手搏命,還以為江湖藝人在玩雜耍。上官笑他們目瞪口呆,他們實在難以想象,玄鐵石竟然如此愚蠢,不知變化。把劍一抽,豈非解脫了?葉楓笑道:「男人最好面子,怎麼能退縮呢?」

玄鐵石道:「我一退讓,正中了那廝的奸計,因為他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那人上氣不接下氣道:「求求你,放過我吧,我雙腳快要跳斷了!」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異常的開心,快樂。玄鐵石冷冷道:「我憑什麼放過你?」手臂一上一下,抖得更加厲害。如此來來往往了好一陣子,那人借力使力,幾乎沒有什麼損耗,自然越來越有精神。玄鐵石卻是怒筋拔力,縱使內力深厚,也經不起如此消耗。

不一會兒,手臂酸軟,衣衫盡濕。想把長劍抽出,然後那人好像附骨之蛀,牢牢的黏在劍上,甩也甩不掉。此時方知中計,心裡叫苦不迭。那人道:「我對天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身子衝起。玄鐵石趕緊縮手。誰知那人落下的速度更快,狠狠的踩在劍身上。玄鐵石「哎呀」一聲,整條手臂似斷了一般,忙鬆開五指。那人再度彈起之時,右腳上挑,踢中玄鐵石的下巴。玄鐵石口中噴血,跌了出去。

那人衝到葉楓面前,拉著他的手,笑道:「走了!」兩人越過了圍牆。兩人盡往偏僻陰暗之地而去。走了大半個時辰,估計身後已無人追蹤,其實也沒有人能跟得上來,於是慢慢放緩了腳步。那人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你么?」葉楓道:「因為我可以陪你喝酒。」那人道:「難道就沒有人陪我喝酒么?」葉楓不緊不慢道:「因為別人與你喝酒,你會覺得渾身不自在。與其說是喝酒,不如說是喝葯。」

那人怔了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說,與你就很開心了?」葉楓道:「至少我既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又能故作深沉的憂國憂民。」那人哈哈大笑,扔掉了臉上的鐘馗面具,露出了一張俊秀,精緻的面孔,正是那個自稱是穿著錦衣囚犯的何沖。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要救他?他來洛陽是什麼目的?葉楓並不想問,只想無拘無束與他大醉一場。

這個不自由的少年,也許需要一場放縱。從眼睛來看,何沖和趙魚都是有故事的人。趙魚的眼裡,是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的憂傷和無奈。而何沖的眼裡,是對自己的厭惡,以及對未來的迷茫。他是不是憎恨自己的身份,讓自己承受無法忍受的責任,沒有任何自由和快樂?

葉楓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冷很濕,通常極不開心,極其壓抑的人,血氣是不太旺的。兩人攜手尋了個異常偏僻的小酒館,門口污水橫流,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桌上爬著各種各樣的臭蟲,老鼠在地下橫衝直撞的行走著,毫不畏懼人類。令人感到驚訝的是,這樣骯髒的地方,居然坐滿了人,充滿了笑聲。

坐在裡面的人,都是蓬頭垢臉,穿著縫了補丁的衣服的窮人,這個消費不高的小酒館,簡直是他們的天堂。他們只須花不多的錢,便可獲得極大的快樂。眾人大聲的講述著白天的所見所聞,不時迸出幾句髒話。說到興高采烈的時候,眾人一齊把桌子拍得嘭嘭作響,放聲大笑。

何沖痴痴的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羨慕之極的神色,發出長長的嘆息。自由和快樂,離他既是那麼的近,又是遙不可及!葉楓忽然發現,何沖的眼裡泛起了晶瑩的淚花。過了良久,何沖從懷裡掏出幾錠五十兩的銀子,扔到坐在櫃檯後面,聽大家說話的掌柜面前,大聲說道:「這些錢可以買多少酒,多少肉?」

掌柜嚇了一跳,道:「很多很多了。」心道:「連我的店都可以買下了。」葉楓聽得目瞪口呆,吃驚問道:「你是不是好多天沒吃飯了?」何沖微笑著道:「給每個朋友添兩斤牛肉,一壇好酒!」他手臂舉得老高,聲音格外的響亮,或許在這一刻,他是覺得自己做主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眾人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把桌子拍得更響。葉楓道:「原來你是想聽他們的笑聲?」何沖搖著他的手臂,臉上泛著紅光,笑道:「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第一次身邊沒有人管制我,你知不知道平時我被他們管得多嚴?若非我使了尿隱屎遁的法子,趁機擺脫了他們,只怕此時又要受他們的鳥氣。」

他又嘆了口氣,說道:「你沒有經歷過,有些事是不懂的,你不知道我心裡是多麼的苦悶,表面上我是他們的少爺,其實他們才是我的大爺,屁大的一點小事,到了他們的嘴裡,便小題大作,往往能扯出一大堆道理。」葉楓拍了他的肩膀,道:「我也怕動不動就講甚麼道理的人。」

數碗酒下去,兩人不覺有了微微醉意,話也漸漸多了起來。由於身邊沒有賈平、高歡兩人的制約束縛,何沖也就放肆得多,暢所欲言,直抒胸臆。因為他們是年輕人,胸中有燃燒不盡的熱血和豪情,何沖忽然嘆了口氣,重重一拍桌子,眾人不知何故,忙跟著一拍桌子,就連掌柜也拍著櫃檯。

只聽得何沖大聲說道:「如今武林盟爛得一汰糊塗,用不了多久,只怕樹倒猢猻散,不復存在了,哼,哼。」葉楓靜靜的在聽著,畢竟他是江湖上排不上名號的小角色,對武林盟了解得並不多,只知道武林盟向來名聲不佳,尤其最近幾年,更似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況且武林盟倒台關他什麼事?

只要華山派大旗不倒就行。何沖扳著手指,說道:「如今佔據武林盟要津的,都是些什麼人?均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淺,朝令夕改之人。上下一團和氣,大家相互打哈哈,一個人也不去得罪。」葉楓道:「是。」何沖又道:「看上去平靜安穩,其實暮氣沉沉,危機四伏,就似一棵被蛀空的大樹,徒有其表,只須輕輕一腳踢出,便讓它轟然倒地。」這豈非所有既得利益集團的通病?拉幫結派,平衡關係,劃分利益,對外刻意營造親如兄弟的氣氛,久而久之,怎麼不成為一潭死水?怎麼可能有活力?

任何一個集團,只要有上述特點,豈非離滅亡不遠了?葉楓默然,倘若武林盟正處於如日中天的巔峰狀態,余觀濤決然不會向岳重天示好,正因為武林盟已經風雨飄搖,日薄西山,所以余觀濤才有第二手準備。何沖一口喝下了一碗酒,道:「我敢斷言,不出三年,江湖將再無武林盟。」

他又倒了一碗酒,接著一口喝下,道:「正所謂不作死,便不會死,武林盟自掘墳墓,天怒人怨,不亡才怪。」葉楓道:「只要削弱兩大長老會,五大門派的勢力,換上一批正直、有作為的人。這個江湖還是武林盟的。」何沖反問道:「可是普天之下,又有誰削弱兩大長老會,五大門派的本領?大家都掉入了慾望的大染缸,能有正直,有作為的人么?」葉楓一怔,說不出話來了。何沖靜靜看著他,握著拳頭,一字字說道:「我知道有個人,他就有這個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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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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