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史上最美的情話

第三十章史上最美的情話

華山南接秦嶺,北瞰黃渭,雄偉奇險,山勢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主峰為五,落雁、朝陽、蓮花、雲台、仙女。三十六小峰羅列在前,似帝王身邊的帶刀侍衛,將軍帳下的親兵,星羅棋布,虎踞龍盤,端的是氣象森然。尤其東南西三峰撥地而起,如刀削斧劈一次削就。

唐代詩人張喬筆下所寫的:「誰將依天劍,削出倚天峰?」都是針對華山挺撥如削而言的。葉楓,余冰影兩人一路行來,原來小元子免得夾在他們中間尷尬,還是借口向余觀濤報喜,所以天未亮就一溜煙先走了。余冰影嘴上埋怨小元子耍滑頭,不仗義,可是眉歡眼笑的樣子,哪有甚麼責怪之意?倒是像在誇讚小元子識時務,會做人,走得正是時候。

只見山澗溪水潺潺,瀑布如玉龍倒掛,嘩嘩作響。松濤陣陣,鳥聲嚶嚶,彷彿到了另一個世界,兩人不由得心情舒暢,余冰影忍不住唱起了小曲,葉楓自然心醉神迷。自青柯坪東折而行,跨過石拱橋,沿著石階前行了千餘步,但見前方一處懸崖絕壁上刻著:「回心石」三個大字,端莊凝重,如大將軍橫刀立馬,令人肅然起敬。

余冰影忽然止住腳步,仰頭望著這三個字,怔怔出了一會神,轉過臉去,斜睨著葉楓,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說這回心石,是教遊人到此止步,還是要負心的人回心轉意?」葉楓摸了摸額頭,想了一想,一本正經道:「話說很久很久以前……」余冰影啪的一聲,在他後背重重拍了一掌,吃吃笑道:「唉,你又來這一套了,整天舊鍋炒冷飯,一點新意也沒有。」

誰都知道一旦葉楓講故事,要麼以很久很久以前做開頭,要麼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某人,余冰影對他一成不變的套路當然了如指掌,故而常常取笑他:「喂喂喂,迂腐子,什麼時候才算很久很久以前?某年某月某日到底是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葉楓嘿嘿乾笑幾聲,把自己的窘迫掩飾過去,道:「影兒你是有所不知,正所謂縱橫不出方圓,萬變不離其宗,許多故事之所以要用很久很久以前做開頭的,就像到酒肆沽酒,愈是年份悠久,愈是受人追捧,比如……」

余冰影笑道:「比如很久很久以前,在東勝神洲傲來國,海中有花果山,那座山,正當頂上,有一塊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圍圓。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圍圓,按政歷二十四氣。上有九竅八孔,按九宮八卦。四面更無樹木遮陰,左右倒有芝蘭相襯。蓋自開闢以來,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感之既久,遂有靈通之意。內育仙胞,一日迸裂,產一石卵,似圓球樣大。因見風,化作一個石猴,五官俱備,四肢皆全。便就學爬學走,拜了四方。目運兩道金光,射沖斗府……嘿嘿。」

葉楓臉上微微一紅,急聲分辯道:「任何故事,首先都要突出時間,地點,人物,倘若一個老先生這麼寫道,一隻猴子從塊破石頭中鑽了出來,只見它賊眼兮兮,行走如飛,豈非弄得各位看官一頭霧水,大呼怪哉?誰會掏錢買他的書?只有交待清楚了前因後果,才有讓別人看下去的慾望。」余冰影白了他一眼,嗔道:「就你的歪理多,還不快說下去?」葉楓咳嗽一聲,搖頭擺手,笑道:「其實我不是古板固執的人,我虛若懷谷,能夠接受不同的意見。既然你抉瑕掩瑜,反正我無所謂,可以改到你稱心如意。現在我重新開始,前面省略一行字,你懂的。」

余冰影哭笑不得,跺腳叫道:「你知不知道,每次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真的聽得耳朵都快長繭子了。」葉楓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嘆了口氣,說道:「你搞錯了,我這一句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余冰影噗哧一笑,手指在他額角戳了一下,點頭笑道:「總算有點新意,勉強過關,希望你戒驕戒躁,再接再厲……咳咳。」葉楓清了清嗓子,道:「有位英俊有為的年青人,特別特別特別的喜歡一個地主老財的女兒。」余冰影哼了一聲,撇嘴說道:「你們男人就喜歡有錢人的女兒,好無聊呀。」

葉楓嘆了口氣,道:「他們兩人真心相愛,從不在乎對方的身份。」說到此處,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道:「師父一直很在乎我是一文不名的孤兒浪子的身份。」余冰影臉紅了一紅,沉聲喝道:「咄,你看著我做甚?還不言歸正傳?」葉楓笑嘻嘻道:「可是那個地主老兒,死活不答應,非得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村頭瘌痢頭阿三,你不知道那個瘌痢頭阿三多麼的噁心,居然三個月不洗澡,跳蚤渾身爬,臭哄哄的,據說雞呀鴨呀,小貓小狗見了他,都是繞著路走,唯恐被熏暈了頭腦。」

他連比帶划,說得活靈活現,彷彿這個瘌痢頭阿三就站在面前。余冰影捂著鼻子,皺眉叫道:「怎麼會嫁給這種人?這個地主老財不顧女兒的死活么?」葉楓道:「人家阿三有錢唄,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莫說是美女,便是仙女也要屈尊下嫁。」忽然覺得心頭酸苦:「師父久拖不決,還不是在等合適的人?」他本想逗余冰影開心,卻驟地勾起了自己的心事,眼眶不覺有些濕了。余冰影啪的一掌,擊在石壁上,氣呼呼的說道:「有錢就很了不起么?我看不上的人,縱使金山銀山堆在我面前,也休想我動心,那個地主財主當真可惡得緊,為了幾個臭錢,便毀了女兒一生的幸福,你接著說。」

葉楓道:「那個年青人萬分痛苦,一點辦法也沒有,便要到華山出家為道。」余冰影怒道:「好好的出什麼家啊?男子漢一點擔當也沒有,倘若換作我,拿出大丈夫氣概,就帶著那姑娘私奔去。」葉楓大吃一驚,顫聲說道:「這……這……」余冰影雙眼直視著他,大聲問道:「什麼這個那個的?難道就該向命運低頭,委屈了自己?」她雖然是個女子,卻極有膽識,敢做敢當,愛恨分明。葉楓瞠目結舌,「啊」一聲,說道:「你……你……」

余冰影道:「你什麼你啊?幸福本來就靠自己爭取的,難道天上會掉下一個老婆,到你的床上來?」葉楓胸口突然一熱,暗問自己:「我敢不敢去爭取幸福?」想起余觀濤嚴峻陰沉的態度,不由得神色黯然,慢慢低下了頭。余冰影牽起他的手,柔聲說道:「你生氣了?我不是故意和你搗亂的。」葉楓道:「這個年輕人運氣極佳,恰好在這裡,碰到了一個白鬍子的神仙老爺爺。」余冰影「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道:「你的故事當真俗套得緊,什麼地主老財,亂點鴛鴦譜,神仙老爺爺,幸好不用我掏錢,否則我直接往你頭上拍磚頭,扔爛白菜了。」

葉楓彎下腰身,深深一揖,道:「怎麼講才算動聽?在下見識有限,請姑娘多多指教。」余冰影道:「一個好故事,且不說文筆要多麼的華麗秀美,至少故事要流暢通順,生動曲折,處處留有懸念,這樣才能打動聽眾的心。」葉楓頻頻點頭,謙卑的道:「在下醍醐灌頂,腦洞大開。」余冰影見他裝模作樣,當下屈起右手食中兩指,在他腦殼上輕輕一敲,笑道:「我教你如雷貫頂。」葉楓雙手抱著腦袋,滿臉痛苦之狀,道:「果然是天雷滾滾,直烤得我外焦里嫩,厲害,厲害。」猛然一個箭步躍了出去,揮動著雙臂,大驚小怪道:「打雷了,要下雨了,大家快收衣服啊……」

余冰影噗嗤一笑,道:「生動曲折無非是出人意料,讓人有喘不過氣,又欲罷不能。比如說主角失足摔下山崖,腦袋撞上石頭,登時記憶全失……」葉楓一拍腦門,豎起大拇指,大聲道:「然後他連自己的愛人都不認識了,聽眾當然很想知道主角,會不會清醒過來,於是掏腰包發賞錢,催寫書的繼續寫下去,唉,我怎麼沒想到呢?」他隨即恍然大悟道:「難怪你每條留言都被人口口相傳,因為你總能抓住別人的心。」

原來華山有塊石壁,年輕弟子喜歡在那裡寫些東西,久而久之,便成為了大家抒發情懷的地方。那些寫的好的段子,有人便會在下面畫一朵小花,或者畫一個笑臉,一隻豎起的大拇指,以示贊同。余冰影橫了他一眼,眼中閃著喜悅的光芒,笑道:「我怎麼比得上你?你每次只不過寥寥數語,下面便有數百朵花,誰不知你是華山第一人?才華洋溢,三步成詩,厲害得很。」葉楓苦笑道:「大家是給我面子,不算數的,弄虛作假,幾百朵花還不如你三兩朵花來得有份量。」

余冰影道:「哎呦,一說你就故作清高,小元子還出錢向我買花呢。」葉楓嘆道:「沒有真才實學,花再多又如何?終究是自欺欺人。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誰寫得出這樣意境深遠的句子?」余冰影臉上浮起紅雲,心下甚甜,低聲道:「不害躁的馬屁鬼,專挑我愛聽的話來說。」說到這裡,抿嘴一笑。葉楓道:「真是冤枉,這句話被大家公認為華山派史上最美的情話,沒有之一,又不是我杜撰出來的。」余冰影輕輕的說道:「大家開玩笑,你也當真?又比如說主角被他最好的朋友,橫刀奪愛……」

葉楓一拍大腿,叫道:「唉,最親密的朋友,往往是最可恨之人,朋友和敵人有時候是一步之遙,在下自愧不如,甘拜下風……」說著又是連連作揖。余冰影習慣了他的胡鬧,嫣然一笑,說道:「又比如男女主角的父母,曾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男女主角極有可能是對同父異母的兄妹,再比如主角得了絕症……是不是比你嘩嘩啦啦的豆腐賬,要精彩得多?」葉楓笑道:「多謝才女的指點,所以這個故事應該這麼講,財主女兒派人暗中調查,原來她父親與年青人的母親,年輕時是對戀人,並且年青人母親懷上了她父親的骨肉,他們是兄弟的慨率極大。於是她悲憤交加,縱身跳下山崖,想不到後腦勺撞上石頭,從此記憶全失。且被年青人的朋友搭救,兩人漸生情愫,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這年青人連受打擊,茶飯不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終於患上了絕症……」

余冰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只有和葉楓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快樂,心道:「那個姓蘇的混蛋滿口胡言,我和大師兄哪裡是長久相處的相互依賴,分明是情投意合的愛侶。」笑道:「情節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主角命運一波三折,這樣的故事,不火才怪呢?那個年青人後來怎麼樣了?」葉楓問道:「你想聽那個版本的?是搞笑戲謔版,還是流水豆腐賬版的?」余冰影道:「是一本正經版的。」葉楓說道:「神仙爺爺對他道,年輕人你塵緣未了,莫名其妙做甚麼道士?還不回家娶媳婦去?說來奇怪,這年輕人忽然平復如初。後人為了記念這位神仙爺爺,就在這崖壁刻下回心石三個大字。」余冰影半信半疑問道:「真的假的?後來這年輕人到底有沒有娶到地主女兒?」

葉楓抬頭凝望著石壁,道:「我只知道現在也有個年青人,希望那個神仙爺爺突然出現。」他雙手合什,嘴裡念念有詞,似在禱告什麼,只是一雙眼珠子骨碌碌的亂轉個不停,當然一點誠心也無。余冰影「呀」的一聲,跳了起來,一腳狠狠踢了過去,怒道:「呵呵,你居然敢繞著彎子罵我爹爹,是亂點鴛鴦譜的地主老財?居然敢詛咒我嫁給村頭的癩痢頭阿三?」葉楓有意不閃不避,讓她踢了個正著,哈哈大笑,道:「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你要對號入座,我也無可奈何。」

余冰影忽然板起臉孔,大聲問道:「倘若我爹爹逼我嫁給別人,我問問你,你敢不敢帶我私奔去?」葉楓吃了一驚,叫道:「這……這……怎……怎麼……怎麼可能?」他自幼在華山長大,離開了華山,他又能去什麼地方?帶余冰影私奔,他想也不敢想。余冰影輕輕嘆了口氣,幽幽說道:「你是不敢的,因為你是聽話懂事,為人表率的大師兄,這種丟人的事,你怎麼會去做呢?」她接著又道:「除……除了……你……你,我誰也不嫁,誰敢逼我,我便拔劍自刎。」葉楓心中既慚愧又感動,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滴在衣襟上。余冰影正色道:「男兒流血不流淚,淚水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女人總喜歡有決心,果斷的男人……」葉楓心中一凜,抹乾了淚水,沉聲道:「你說的是。」

兩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便到了千尺幢。千尺幢上看似一線天,兩邊山峰相夾,宛如抵著額頭相互擁抱的戀人,只露出一道細細的縫隙來。下看如口深井,不知深淺,形如裂縫,四壁直石鑿成石梯,步步向上。遊人至此如同穿行在井中,上有青天召喚,下有陰風催促,毛骨悚然,一刻也不敢停留。

余觀濤每到此處,總會指著上邊的青天,又指著下邊的深淵,意味深長告誡身邊弟子:「年輕人,一念是天堂,一念是地獄,向上才有出路,切勿自甘下流!」此時葉楓心裡不禁一陣陣激蕩,心道:「我堂堂正正做人,要為華山派贏得更多榮譽。」向上走了十幾級石階,忽聽得頭頂傳來轟隆隆的響聲,似是萬馬奔騰,千軍擂鼓,驚天動地,地動山搖,彷彿整座華山都震動起來。兩人暗自尋思:「莫非打雷了?」

想想又覺得不對,其時已是深秋,哪來的驚雷?仰頭上望,只見一塊巨石當頭飛落,速度奇快無比,兩人便如身在夢魘之中,心下驚恐已達了極點,余冰影忽然大叫起來:「是他,原來是他搞的鬼!」只見石階的盡頭,立著個白衣勝雪,風流倜儻的男子,正是那個陰魂不散,令人憎恨的蘇岩。他輕搖著扇子,嘴唇翕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多半沒什麼好話。

葉楓叫道:「快跑!」拉起余冰影的手,轉過身去,向前縱出,不防腳下青苔濕滑,余冰影用力過度,登時站立不穩,跌倒在地。那巨石越滾越快,越來越迫近他們。葉楓大驚,急道:「影兒,你受傷了么?」余冰影道:「別……別……管我……你……你快走……」葉楓熱血沸騰,大聲說道:「我們同生共死,我決不會丟下你獨生!」

驀地里眼前一黑,接著甚麼也看不到了,原來巨石遮住了光線,葉楓目不視物,耳旁儘是轟隆隆的響聲,猶如山崩地裂一般,急得幾乎哭了出來,大叫:「影兒,影兒……」忽然之間,一隻小手伸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腰,兩人心裡忽然沒有了恐懼,只覺得既能同在一起,就算立時死了,亦無所憾。蘇岩見他們無懼生死,跺腳叫道:「美人兒,你怎麼不明白我的苦心啊?我對付的又不是你!」手腕一翻,卻多了條十餘丈長短的繩索。身子縱起,提氣疾奔,追上巨石。

刷的一聲,繩索筆直甩了出去,一繞一轉,猶如牧馬人套馬般的,纏住了巨石,心中忿忿不平:「笨女人,蠢女人,有眼無珠,他有什麼好?」只見蘇岩氣沉丹田,上身前俯,運力雙臂,忽然「嘿」的一聲大叫,十指收緊了繩索,巨石居然被他硬生生勒住下落之勢,在山道上左右搖擺。葉楓兩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兩人依偎在一起,享受著生命最後一刻的美好時光。

忽然間眼前一亮,耳旁也沒有了震耳欲聾的響聲,卻見巨石懸挂在他們的頭上數丈之地,如同醉漢一般,搖擺不定。余冰影吃驚地道:「這……這……這是什麼回事?」葉楓愕然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難……難道是山神顯靈?」就在此時,聽得蘇岩在上面大叫道:「傻小子,愣著做甚?還不拉著美人兒逃命去?哎喲,我……我……拉不住了!」雙手一松,巨石骨碌碌又滾了下來。蘇岩筋疲力盡,雙腳一軟,坐倒地上。巨石遮擋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下面情景,心中沮喪至極:「我怎麼想出這樣的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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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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