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九月鷹飛

第二十三章九月鷹飛

秦朗跳了起來,道:「什麼人?」身後馬蹄聲響,忙一轉頭,但見得一青衣人騎著匹白馬賓士而來。轉眼間,已到了他身前。這連人帶馬來得極是疾急,眼看就要將他撞飛岀來。秦朗罵道:「去你媽的!」撥起身子,雙腳往那人面門踢去。那人手臂一抬,馬鞭似從草叢中竄起的毒蛇,嗤的一聲大響,朝秦朗腳腕捲去,勁力十足,顯然是想要廢了秦朗的雙腳。

葉楓見得一個比一個狠毒,自己雖然武功不比他們遜色,但終究心裡有底線,要他不擇手段去害人,當真萬萬不能做到,瞬時間憂心忡忡。余冰影拿起他的右手,蔥管般修長盈潤的手指在他掌心裡寫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你著急什麼啊?」葉楓強作歡顏,拍了拍她的手背。

秦朗提起一口氣,往上躍起數尺,長長的鞭子從他腳底橫掃過去。秦朗長笑一聲,上沖的身子直直地墮了下來,雙腳往那青衣人頭頂踩去。那青衣人不急不躁,鞭子抖得筆直,似長槍蛇矛,指向他的心口。秦朗凌空翻身,右腳在白馬額上一點,倒縱了出去。白馬長聲嘶叫,前腳發軟,跪倒在地。

那青衣人吃了一驚,向前縱躍,才避免摔倒的尷尬。秦朗雙腳尚未著地,耳中蹄聲如雷,兩人兩騎從一左一右,包抄過來,秦朗夾在中間,無路可走。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兩人和先前那人長得一模一樣,宛若一個模子倒岀來的,敢情是三胞胎兄弟。余冰影低聲笑道:「恐怕他們的媳婦,也認不出哪個是她的丈夫,真是件令人頭痛的事。」

那兩人揚起鞭子,一條擊向秦朗的脖子,一條橫掃他的腰部,秦朗身子晃動,在兩根鞭子之間穿來插去。右邊那人一挾馬腹,馬兒數百斤的身軀宛若移動的長牆,斜地里撞了過來。秦朗自然而然向後躍開。左邊那人催馬上前,撞得秦朗一個趔趄,幾乎站立不穩。右邊那人哈哈大笑,道:「倒也,倒也!」鞭子纏住秦朗腰間,手臂一拉一扯,秦朗仰面便倒。

黃衡和薑末不僅不出手救援,反而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在邊上袖手旁觀。左邊那人道:「趁你病,要你命!」連人帶馬向秦朗胸脯踩下。葉楓心道:「這樣不要臉的事,連魔教妖人也做不岀來!」竟忘了少一個對手,便對華山派有利的道理,只覺得秦朗不該死得如此窩囊,喝道:「且住!」身子竄出。余冰影「啊」的一聲,已經攔截不住。神定氣閑的黃衡、薑末臉色驟變,道:「且往!」兩把長劍同時出手,向葉楓刺去。

葉楓頭也不回,道:「影兒,交給你了。」余冰影道:「是!」並不撥劍,徑往兩人刺出的劍尖撲去。姜、黃兩人嚇了一跳,忙收回長劍,道:「你這是何必?」余冰影皺了皺眉,道:「他若有什麼事,我恨你們一輩子。」聲音柔和細膩,在他們聽來,哪有什麼怨恨之意?倒似風拂楊柳,潺潺流水,沁人心扉。兩人全身酥軟,紅著臉道:「是。」

那兩青衣人見得葉楓撲來,冷冷道:「明明是為他好,只可惜他的腦子比豬還蠢。」兩根鞭子劈頭蓋臉掃到。葉楓道:「這不是公平競爭,是無恥卑鄙。」一手抓住一根鞭子。那兩人道:「不管用什麼手段,能達到最終目的,便是好手段!」一人抬起一腳,向葉楓踢去。葉楓道:「我們不是喪心病狂,人性泯滅的屠夫,劊子手!」手腕翻動,被他抓住的鞭子跟著轉動,纏住了那兩人踢出的腳腕。

葉楓雙手上提,那兩人坐不穩身子,從馬背跌了下來,一隻腳抬得高高,好像準備放入蒸籠的大蝦,說不出的滑稽。葉楓瞪著他們,厲聲道:「如果大家都靠玩弄陰謀詭計,這個江湖還有什麼希望?」那兩人怔怔地看著葉楓,神情無比古怪,好像大白天見到了鬼一樣。躺在地下的秦朗笑道:「誰願意昧著良心害人?還不是這該死的風氣,該死的環境?」劍光一閃,長劍從下至上,刺向葉楓的小腹。

葉楓滴溜溜轉了個圈子,踢飛他的長劍,接著一巴掌摑在他臉上,道:「荷花出污泥而不染,它何曾怨怪過該死的風氣,該死的環境?」秦朗大怒,一躍而起,不防黃衡,薑末快步而來,一人按住他一個肩膀,硬生生將他按了下去。秦朗罵道:「你們竟敢幫別人?」薑末打了他幾個耳光,道:「你自己心術不正,陰暗乖張,並不代表崑崙派沒有正直的人!」秦朗半邊臉頰腫起,額頭青筋暴凸,嘶聲叫道:「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裝清高?」

黃衡也打了他幾記耳光,冷笑道:「至少我們是非分明。」葉楓見得余冰影立在遠處,似笑非笑,彷彿頑劣的孩童做了惡作劇之事,卻沒有被大人察覺,神情極是得意。他心裡並無半分歡愉之意,反而覺得說不出的悲哀和無奈,他們手裡不沾上別人的鮮血,就休想拿到飛鷹尊,有時候根本不允許你自身清白,不允許你心懷正義感!是不是不經歷漫長的黑暗,就無法看到光明?是不是必須屍山血海,流血漂櫓,才能成為萬人敬仰的大俠?有沒有既能不死人,又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的捷徑可走?至少他目前想不到。

三胞胎兄弟笑道:「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太好玩了。」秦朗整張臉紅腫不堪,似被開水燙了多時的豬頭,白中透紅,也不知那裡來的力氣,跳了起來,右足橫掃。姜、黃兩人哎呦一聲,跌了出去。秦朗道:「我早看你們不順眼了!」閃動的長劍,似只魔鬼的手,去攫取他們的魂魄。忽然三條鞭子飛來,分別捲住他的手,腰,他無法發力,長劍再也刺不下去。

姜、黃兩人站了起來,四隻手不懷好意的在秦朗身上掃來掃去,均是暗指他的要害。秦朗心裡大駭,破口大罵道:「你們這些惡賊,乾脆把我殺了罷。」姜、黃兩人拳頭輕輕捶在他胸口,微笑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我們萬萬做不出來。」葉楓心道:「禍根早已埋下,只不過如今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蘇岩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引人矚目的焦點。現在他坐在塵土飛揚,污水橫流的街邊小攤吃早餐。儘管他換了一身黑衣,仍然掩飾不住他卓爾不群的英姿。每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皆有精神大振,煥然一新的感覺。當中就有一個做生意破產,被沉重債務壓得喘不過氣,準備找個僻靜的地方自殺的人,忽然神清氣爽,幡然醒悟,心道:「只要人不死,便有希望,我為什麼要做傻事,斷了所有的念想?」於是昂首挺胸,吹著歡快的口哨,回家去了。

原本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小媳婦兒,今天起得特別的早,悄悄換上了結婚那天才穿的嫁衣,頭上抹著香噴噴的桂花油,把窗戶推開一條幾指寬的縫隙,痴痴地看著正在吃東西的蘇岩。倘若蘇岩的目光往她這邊投射過來,明知是不經意的,卻情不自禁雙頰紅如晚霞,渾身莫名發熱。在以後漫長的時光,都會一遍一遍地回味著這消魂蝕骨的眼神。

幾個膽子極大,行事潑辣的婆娘,似發情的母貓見到公貓,假裝和小攤老闆娘套近乎,說閑話,其實一雙奔放,多情的眼睛,牢牢地黏在蘇岩身上,恨不得一口將他吞下肚去。此時蘇岩只消使一個曖昧的眼神,一個模稜兩可的手勢,哪怕餘生會身敗名裂,接受天底下最嚴厲的懲罰,也會毫不猶豫跟他走,享受片刻的幸福。

只可惜蘇岩什麼也沒有做,慢慢的吃著東西,彷彿此時此刻,只有面前的食物,才能讓他心無旁騖。拋開他洗劍山莊少莊主的身份,就憑他清新俊逸的長相,只要他願意,一定會有女人為他付出一切。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有與眾不同的愛好。幾個光著屁股,流著鼻涕的小孩,眼巴巴看著他吃東西,嘴角流出了長長的涎水。蘇岩取出幾大錠銀子,往桌上一放,道:「老闆娘,端些吃的給他們。」

老闆娘不敢去拿銀子,擺手說道:「你適才給的錢,已經足夠你吃一年的早飯了。」蘇岩牽起她滿是油膩,長著繭子的手,凝視著她,柔聲說道:「這些錢是給孩子吃早飯的,以後你能照顧好他們么?」老闆娘心情激動,忍不住哭了出聲,道:「我……我……會的!」那幾個女人惡狠狠的瞪著老闆娘,假如她們目光是刀劍的話,恐怕她已經千創百孔,體無完膚了。一個女人忽然跳了起來,反手一個耳光,重重擊在喊她回家吃飯的丈夫臉上,淚水長流道:「以前叫你去做早餐,你偏要做木匠,我恨死你了!」

她丈夫無緣無故吃了一掌,然而他歷來懦弱無能,在家並無多少地位,故而捂著臉,低聲叫道:「你瘋了么?」那女人道:「要是我們做早餐的話,現在他牽著的是我的手,嗚嗚。」踉踉蹌蹌,大哭而去。葉楓他們在遠處看著,無不佩服蘇岩的魅力。一青衣人道:「姓蘇的小子桃花命,極有女人緣,我們宇文三兄弟,一表人材,哪點比不上他?」

原來這三兄弟複姓宇文,均以色彩為名,一個是宇文青,一個是宇文藍,一個是宇文紅。說話之人正是宇文紅。宇文藍冷冷道:「如果我們給他一點晦氣,也許以後桃花就不會開了。」宇文青道:「說得是。」三兄弟大呼小叫,縱馬向蘇岩衝去。街道不甚寬敞,三人齊驅並進,懸挂在屋檐下的招牌,以及街邊的攤子,不是被他們撞飛出去,便是被馬蹄踩得粉碎。

幸好那些人見勢不妙,早躲入屋裡頭了。街面沒有鋪石板,被馬蹄踩破泥土,整個街似遭到沙塵的襲擊,濃煙滾滾。老闆娘不顧自家攤子,急聲道:「公子快走!」那幾個女人爭先恐後伸出手,欲將蘇岩拉走。蘇岩笑道:「有我在,天塌不下來。」那幾個女人心道:「反正我和你死在一起。」

蘇岩看著面如土色的孩子,柔聲道:「小朋友,大哥哥給你們演一出打壞蛋的戲,好不好啊?」眾孩子拍手叫道:「好啊,好啊!」個個坐得筆直端正。蘇岩示意老闆娘取幾隻空碟子過來,又道:「哪個姐姐唱得好曲,給弟弟壯壯膽?」一個女人挺身而出,道:「我唱得不好,弟弟莫見怪就是。」胸脯起伏不定,誰知道她是過度緊張,還是故意向蘇岩炫耀她的豐滿?

蘇岩握著她柔若無骨的手,歪著腦袋看她,笑嘻嘻的道:「姐姐長得如花似玉,想必聲音也動聽得很,我願意聽。」女人的丈夫眼睜睜看著自己妻子被蘇岩調戲,心裡卻沒有憤怒怨恨,倒有種無法形容的得意和榮耀,禁不住哈哈大笑。那女人放聲唱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

另外幾個女人跟著哼唱起來。蘇岩一伸手,將眾女子都攬到他身前,在每人臉上親了一下,笑道:「唱得真好!」幾個孩子拍手笑道:「親了嘴,脫衣服,兩人一起鑽被窩。」在女人曼妙的歌聲中,宇文三兄弟已衝到極近之地。蘇岩指著中間的宇文藍,笑道:「那人尖嘴猴腮,最適合狗吃屎了。」丟出幾隻空碟子,扔在宇文藍前方的地下。急馳的馬匹踏上光滑的碟子,登時收勢不往,摔了出去。

鞍上的宇文藍尚未明白怎麼回事,嗖的一聲,沖入街中央的一堆垃圾。上半身完全不見,只有露在外面的兩條長腿,在拚命掙扎。眾小孩笑道:「狗吃屎,吃了一砣又砣。」蘇岩凝視著唱曲的女人,道:「姐姐,你想飛么?」那女人想也不想,點了點頭。蘇岩托住她的腰部,對著衝來的宇文紅,擲了過去。眾人「啊」的一聲驚呼。宇文紅並不勒馬,任由馬蹄向她踩去。

蘇岩道:「不會憐香惜玉,怪不得要做單身狗。」雙足連點,踩著一個個小攤縱了過去。眾人連道:「公子,當心!」蘇岩雙臂舒展,穩穩接住了那女人,緊接著右肩發力,砰的一聲,把宇文紅連人帶馬,撞翻了幾個筋斗。眾人拍手叫好。蘇岩低頭看著懷中臉紅得似剛從染缸里抽出的布匹,幾乎無法喘息的女人,道:「姐姐,我們一起飛,好吧?」

那女人以近乎難以聽見的聲音應了一聲,胸脯似潮起潮落,急劇變化,這一次卻真的是心跳加速,難以自控。蘇岩道:「我摘個星星送給你。」抱著女人縱起數丈,一隻手向上筆直伸出,好像當真要摘天上的星星。那女人似猿猴般掛在他身上,臉頰貼在他心口,鼻中傳入陣陣強烈的男人氣息,不禁意迷情亂,如在夢中。

宇文青冷笑道:「油頭粉面的小白臉。」鞭子啪啪啪作響,兜起一個個圈子,往他們擊來。蘇岩低頭吻著她滾燙的嘴唇,道:「這個人是不是很討厭?」那女人心神蕩漾,嗯了一聲。蘇岩道:「我們教訓他一下,怎麼樣?」那女人如浸蜜水,全憑蘇岩作主。蘇岩大笑道:「你自己沒本事,說什麼風涼話?奇不奇怪啊?」凌空雙腳飛踢,雖然手裡抱著女人,但是絲毫不影響他迅速敏捷的攻勢。宇文青道:「你處處沾花惹草,天下的女人都被你睡光,我們以後怎麼娶媳婦?」鞭子往蘇岩頭上擊去。

蘇岩道:「你事事賴著別人,有沒有擔當?」側頭避過,倏然搶了進來,低聲說道:「姐姐,這樣的男人,該不該打?」那女人低聲道:「這種不識趣的男人,我寧願用手,也不和他上床。」蘇岩笑道:「我呢?」那女人道:「就怕你不上我的床。」宇文青字字入耳,氣得七竅生煙,鞭子亂抽一通,蘇岩哈哈一笑,捉住那女人的手腕,一掌擊在宇文青臉上,五根指印清晰可見。

宇文青怒不可遏,鞭子左右盤旋,不成章法。蘇岩牙齒輕咬著那女人的耳垂,道:「姐姐,要不要叫他滾蛋?」那女人渾身無力,連一根手指頭也抬不起來,既暗罵自己不爭氣,竟一敗塗地,任由他擺布,又著實歡喜蘇岩無賴的手段,微微點了點頭。蘇岩托著她修長結實的右腿,將宇文青踢下馬去。

旁觀的葉楓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尤其那個秦朗,笑得格外刺耳陰損。宇文三兄弟聽到笑聲,怒火衝天,從三個方向朝蘇岩直撲過來。便在此時,聽得有人桀桀冷笑道:「原來你們是來搶女人的,我是不是可以宣布,丐幫贏得了這場勝利?」眾人抬起頭來,只見風自在三人立在一座樓閣門口,頭頂匾上「醉八仙」三個金字,閃閃發光。

蘇岩在那女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也不知灌了什麼迷魂湯,那女人居然笑靨如花,高高興興的走了。蘇岩笑道:「一個人神經綳得太緊,終究是不好的,偶爾放鬆一下,才不致於做錯事。」風自在道:「這的確是個好習慣,但是你覺得爭奪飛鷹尊是件輕鬆的事么?」眼中湧起了濃濃的殺氣。蘇岩失聲道:「難道為了一個飛鷹尊,我們就要撥劍相向,血流五步,傷了五大門派的和氣?這豈非太可怕了?」

風自生道:「事關各門派的榮譽,誰敢為了所謂的和氣,不去全力以赴?」他盯著宇文三兄弟,笑道:「你們會不會將飛鷹尊讓給我們?」宇文三兄弟沉聲道:「除非你殺了我們。」風自在又盯著秦朗他們,道:「你們呢?」這次三人不再內訌,異口同聲道:「你先問問我們的長劍,答不答應。」風自在往葉楓看去,余冰影卻搶先答道:「我們華山派沒有一樣東西,是可以拱手相讓給別人的。」風自在乾笑幾聲,道:「蘇公子,有你想的那麼天真么?」

蘇岩喃喃道:「這樣一來,武林盟豈非要掀起腥風血雨,面臨分裂的危險?」風自在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任何煩惱。」從懷中掏出一卷東西,抬頭處赫然寫著「生死狀」。蘇岩吃了一驚,道:「這……這是做甚?」風自在道:「刀槍無眼,誰敢保證不失手?無論你死我死,純屬個人行為,與各門派並無關係,不得趁機滋事尋仇……」葉楓悄悄走開幾步,他不忍再聽,目光投向遠處。遼闊的天空,飛著一隻白頭大鷹,發出凄厲欲絕的叫聲,誰將是它的獵物?而他們又是誰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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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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