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涌

第六章 雲涌

出乎司徒霏的意料,再來這裡之前,他以為自己受到的挫折會是那些千夫長不同意。

其他地方的千夫長姑且不說,這裡的千夫長就沒有一個不是老油條,在這種沒有聖旨的情況下,他們不可能完全同意。

可是他們這次居然全部同意了,相反的是那些很好說話,很聽話的百夫長拒絕了。

一開始他還不是很明白,後來看見了那些百夫長們的神色,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些百夫長雖然知道司徒霏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可是壓不住自己上頭的那幾位千夫長,不想要插手這些事情的想法。

按照司徒霏的猜測,那些千夫長雖然不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但是最多也是和那些百夫長說一些「不管我說什麼,你們都要和我說反話」之類的話。

這不是大鄭軍隊裡面能夠經常遇見的問題,但是這是西北軍和各郡私軍與兵部直轄軍隊相處時,經常會遇見的問題。

在他還是個少年時,在他還只是個普通的士兵時,他就已經知道了這個道理。

他知道這是屬於每一個人的趨利避害,可是他不理解,只是隨著見過的次數和見過的人增多,少年也不再是少年。

那些當初的所有不理解,湮沒在時間的場合里,其實很多道理不是年少時期不懂,只是懂了之後,就不年少了。

司徒霏其實說的很委婉,沒有說自己的推測,而是說根據西北軍的情報調查,需要他們最近這幾日開始暗中準備,停止手下的農活。

他的原話是這樣的,「諸位,根據探馬的調查,隴右縣附近有兵馬調動的情況,需要諸位一同協防,諸位手裡的農活等過幾日再忙吧。」

他還解釋了這些事情,說到底很不像他這種職位的人,應該和這些千夫長或者百夫長解釋的。

司徒霏難得臉上露出來一個笑臉,和那些千夫長和百夫長說道:「你們繼續討論,勞煩趙將軍和申將軍陪我在這附近逛一逛,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

那兩位將軍,雖然能夠讓自己手下的那些人給司徒霏使絆子,可是自己是不敢說那些不答應司徒霏的話的,司徒霏又不是那種過分的要求,他們就更加不敢說了。

司徒霏走在前面,那兩位將軍走在後面,在所有人都沒看見的地方,司徒霏嘴角浮現出一抹怪異的微笑。

司徒霏雖然讓千夫長暢所欲言,可是他們又哪裡真的敢暢所欲言,等到三人都出了房門,又過了一段時間,這些人才開始繼續討論這些事情。

說是討論,可是現實卻是,就只有那些千夫長的對話,那些百夫長想要插上話,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大鄭以武興國,對軍隊的控制,自然而然也是極為看重的,其中最為嚴格的,就是上下級關係,不同的軍營之間或許不是那麼明顯,但是同一軍營之間的關係,就好像是那種奴隸和奴隸主之間的關係一樣。

司徒霏走在前面,後面的兩人雖然稱不上誠惶誠恐,也算得上小心翼翼了。

他今日穿了一件平日里的衣服,是京中子弟最常穿著的錦衣,京中少年喜歡鮮衣,他這身也是錦衣,卻顯得過分樸素了些。

司徒霏黑衣如墨,劍眉星目。一根玉簪別住頭髮,讓冷漠的男人身上,多了幾分人間煙火。

他本來想裝作熱情的樣子,可是習慣了,就還是冷淡地說:「這裡平日沒什麼人值守嗎?」

申超回答說:「最近這幾日是由著我們幾個看管的,平日是由著軍所裡面的人輪番值守的。」

他不清楚司徒霏突然問這些問題,是出於什麼目的,卻還是認真地回答了。

司徒霏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淺淺地點了點頭,進行了下一個話題。

「你們兩個,怎麼看待我今天說的事情。」

申超沉思片刻后說:「大人今天說的事情,我們二人自然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是大人的公文不妥,我們只能夠慢慢商討,可是那些兵痞子,我們也沒什麼辦法的。」

「你們是把我當傻子嗎?」

申超連忙回答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是司徒上柱國的長孫,在西北軍又頗有威嚴。像大人這樣的人,整個大鄭都找不出來幾個。」

司徒霏停住腳步,回頭看向他們兩個,他的身子沒有轉動,在二人的眼裡,好像被一頭狼盯住了一樣。

司徒霏知道他的名聲不是很好,他在軍中做的很多事情,在別人眼裡,都是靠著司徒正德的幫助。

就事論事,整個大鄭朝堂上,只有那些地位頗高的大臣和西北軍軍中的人,才知道他的真正實幹。

司徒霏還以為這兩個人的位置,或多或少能夠看明白一些事情,沒想到這兩個傢伙和那些人沒什麼差別。

司徒霏冷笑道:「看來和你們兩個說這些,就是在對牛彈琴不假了。」

「你們為什麼不想幫我,實話實說。」

「大人在說笑了,我們不是不幫,是實在幫不了,手下的那些軍官,他們都不是那種好說話的人。我們才來這裡不過半年。」申超說道。

「以下犯上者,必誅殺。」

「大人……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說的算的,所以……」沒等他說完,司徒霏就打斷了他的話。

「你們覺得打輸了會怎麼樣?」

許久沒有開口的趙其,辯解地說道:「大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大仗還沒打起來,也不會打起來,勝負不用說。」

司徒霏看向他,他自然知道趙其的言論是什麼意思,大仗打不起來,他們也就不用出手了,說到底還是不想出手。

他冷冷地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就是我們可以輸,甚至於連長關也可以沒有。

你們可以讓這些人在這裡等死,卻不想因為我的指揮,讓你們承擔風險。

也是,我們可以輸,可以輸得徹底,不要說長關,潼關沒了也可以,長安城沒了也可以,和幾十年前一樣。

只是我希望你們知道一個道理,我們率領的不是木頭,也不是石頭,是人,活生生的人。

我們可以輸,可是我們不能讓他們等死。

他們的父母還在等他們,我無所謂死不死在這裡,因為我是司徒家的人,可是他們不行,他們要活在這裡。

這是戰場不假,註定要殘酷一些,可是你們還是人!

此處不是你們的地方,是隴右人的地方,你們後面還有隴右的百姓。

你們可以有私心,那些人也可以有,可是不應該為了某些理由,放棄這裡的人,今日我需要借取二位的官印,不借也可以,我無刀也可殺人。」

司徒霏平靜地說完話,他很憤怒,聲音依舊冷靜得很,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在憤怒的同時,會一直保持著冷靜。

這兩個人不可能會在意秋收的成果的,秋收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是會有一樣的營收,這是他們不想作為的借口。

那兩個將軍自然是沒放在心上,司徒霏雖然品級比他們高,可是年紀畢竟還小,說這種一腔熱血的話可以,做出事情就不大可以了。

趙其笑著說道:「大人說的話都很在理,只是說起來沒什麼必要。大人還年輕,不懂得官場上的道理。

那些話和我們說說就罷了,和那些老兵痞說這些話,都沒什麼大用。」

司徒霏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一副和善的笑容,像極了一個鄰居家的少年。

趙其看著司徒霏的笑容,以為司徒霏是聽明白了自己的道理,「大人還是不懂得咱們軍中的道理,若是早懂了,也就不會覺得我們是在玩笑了。」

看著趙其的臉,他說道:「夫聖人昔年所言,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掀起袖子,把懷中的文書和信物大印全部取出,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和二位講不通道理,自然而然也就不用講道理了。」

他知道,與其這麼和兩人來回打太極,還不如早些出手解決問題。

等到事情結束了,他自己會請罪的,至於這兩個人會不會被他打死,和他無關。

他會不會下狠手,這取決於這兩位的態度。

就在他擺好架勢的時候,拍手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個身著錦袍的老人走了出來,「不愧是司徒少將軍,年少有為,氣勢非凡。」

司徒霏記得那個聲音,於是停手后說:「林郡守怎麼在這裡,郡守不應該在郡城處理公事嗎。」

「最近邊關不太平,本官過來看一看,這不,今日才到這裡,就和司徒少將軍打了個照面。」

司徒霏眼前之人名為林曉,天水郡郡守。

兩個人是忘年交,只是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好了,你們兩個去把人都喊回來吧。本官的話,你們還是可以聽的吧。」

他走到趙其身邊,「你們就這個台階下吧,這小子已經報告皇帝了。本官是為了你們好,他有些功夫在身上,你們打不過的。」

「聽大人的吩咐。」趙其低頭說道,申超隨後也是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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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鄭上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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