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刻碑的少年

第一章 刻碑的少年

大鄭天水郡,少年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接著雕刻著眼前的石碑。

在將這座石碑雕刻完畢之後,少年站起身,換了另一個地方接著雕刻石碑。

少年剛剛用刻刀在石碑上刻下第一個字,就被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了,「你歇一會吧,下手都開始抖了。這樣雖然能快些完成任務,卻是讓那些將士體面不了的。」

「那我就坐這裡歇息一會。老師傅,你說咱們這樣刻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老者沉默了一會,平靜地說道:「雖然我已經在軍中刻碑好些年了,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問題該怎麼回答。

我只能夠用我師傅當年和我說的話,來回答你的話。

你不應該問什麼時候能夠不再刻碑,你應該問我什麼時候,大鄭不會打仗。」

「那大鄭什麼時候開始不會打仗?」

「這個問題我師傅沒有回答過我,但是皇甫老將軍說過,如果他國對大鄭的侵襲和干擾一天不停止,大鄭就不會停止戰爭。」

少年不解地問道:「可是和平不應該才是解決爭端的有效辦法嗎?」

「我們也希望和平,可是我們不能因為想要和平而讓自己和平。」

「可是我們不放棄爭端,不和平,怎麼可能迎來真正的和平?」

老者停下自己手裡正在做的事情,放下手裡的釺子,拿出一直放在懷裡,隨身保存的地圖。

「你過來,你過來看一眼這張地圖。」少年走到他身邊之後,老人指著地圖裡的一處接著說:「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我記得我父親說過,那裡叫做樓蘭,是西域的一座古城。」

老者嘆了一口氣后說道:「可是你知道嗎?這裡曾經是大鄭的國土。

哪怕這裡幾百年前還不是漢人的疆土,可是大鄭建國以來,那裡就是大鄭的國土了。

可是五十年前那裡被胡人侵佔了,像這樣的,還有三十年前的雁門關,和十五年前的祁連山。

這些地方都有著大鄭的血淚,更不要說草原和漠北了。

你說,我們為什麼要打仗?」

「我明白了,打仗不會讓我們更加文明,不會讓我們更加安逸。

可是它會讓我們更加強大,會讓我們能夠守護住自己的國土。

哪怕我們最後面對到的是失敗,可是我們是站在大鄭的國土上死去的,所以我們一定要打。

打贏才會讓他們臣服,打贏才會讓大鄭是大鄭。」

老者點頭,「你懂了,可是還沒那麼懂。你所說的和平是什麼?」

「沒有戰事,百姓安居樂業。」

「可是那是對於咱們中原百姓來說,不是草原那些匈奴人和胡人所想的。

他們的天性就是掠奪,你所謂的和平本質上就是扼殺他們的天性。」

「那我就讓他們臣服於我們,讓他們接受我們的生活,把他們的土地也變成我們的土地。」

「可是你要做的事情,不就是你剛才在問我的事情嗎?」

少年沉默一會之後說道:「我明白了,咱們兩個繼續吧。」

「你繼續干,我歇息一會,上年紀了。我怎麼感覺你不像是一個學徒的樣子?

雖然你有些事情上很幼稚,但是你這個人有學識。」

「老師傅也不是一樣嗎?我和別的師傅談起來,他們可不像老師傅這樣健談。」

老者笑了笑,「我確實不是屬於這裡的人,但是我在這裡待了很長時間。有的話適可而止,說到這裡就可以了。」

少年接著說道:「確實,有的話適可而止就算得了。

說了萬一是什麼不能夠說的事情,不就麻煩了嗎?」

他本來就有些擔心老人是一個不得了的傢伙,現在就更加擔心了。

他以前也想遇見那種隱士高人,可是他現在不想遇見這種人了。

要不是因為遇見這種人,他這個穿越過來本是大家子弟的存在,也不會在這裡刻石碑。

雖然在這裡待得這些時日,他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抗拒。

少年叫做司徒殿,大鄭長安城人士。

老人站起身,重新說道:「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我覺得你可以出師了。

這一片以後就由著你自己負責吧,老夫在這裡的話,反倒是會限制你的發揮。」

「啊?老頭,你可不能就這麼走啊,這裡和我說話的人本來就不是很多。

你這一走,這裡不就剩下我一個話多的了嗎?」

老者表情一僵,果然這個小子說話也就只有那幾句正經。

「我只是說不在你這裡待著了,你說話打擾我做工,我想自己清靜一些。」

司徒殿的臉上露出來錯愕的神色,他本來是想要矯情一下,結果分分鐘鍾就被人打了臉。

哪怕他不怎麼害怕尷尬,可是這次他還是忍不住了,他尷尬地笑了笑,「那我有時間再去找您,我還想讓您再指導我一下呢。」

老者看著他那張有著奇怪笑容的臉,有些想笑,卻還是忍著,「這些事情以後再說,我先走了。」

司徒殿目送著老人離去,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不容易遇見這種,明明和自己見到的事情不一樣,卻還能夠讓自己有所增進的人。

司徒殿覺得這種人明明局限於這個時代,可是又不應該屬於這個時代。

司徒殿正在那裡刻著石碑,從遠處走過來,更應該說是溜過來一個少年。

少年看著和司徒殿的年紀差不大,「阿殿,你最近進步蠻大的啊。」

司徒殿看著這個小傢伙,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怎麼過來了?那邊的戰事結束了嗎?」

「戰事一時半會結束不了,可能要等到秋天吧。只是我們這些探馬沒什麼事情了,雙方正面交鋒的情況下,我們沒什麼用處。」

「可是你們不也是士卒嗎?為什麼會休息?」

少年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要這麼問,這若是幾十年前,我們自然也是會和他們站在一起的。

可是現在的大鄭,能做探馬的馬匹本就已經不多,敢去做探馬的人?都不如那些馬匹的數量。」

司徒殿不再言語,只是嘆了一口氣。

「沒什麼事情,正好我也能夠趁著這些日子,和你多待一會。

你也知道,我娘死得早,我爹前兩年又死在了邊境上。和你在這裡多待上一會,我也省得到處亂跑。」

司徒殿理解他這種情感,「不說這個,你好不容易從戰場上回來一次,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做什麼?

我今天的活計也不幹了,就陪你多待一會。」

「不用了,你還要在這裡刻碑呢。不要小看刻碑人這個活計,這可是咱們西北軍才有的待遇,別的地方可沒有。」

「你說刻著碑有什麼用啊?有很多連屍身都找不到了。」

「自然是有用的,這是每一個西北軍中士卒的驕傲。每一個西北軍中的人,都想過自己的名字會出現在這上面。

我也想過,我還想過,如果我死了的那天,這裡還在的話,是你給我刻的名字,你小子寫字好看,我喜歡你的字。」

司徒殿不知道說些什麼,他記得自己剛來這裡的時候,這孩子還只是個和他一樣,甚至頑劣不堪的孩子。

可是沒過幾個月,他就到了十五歲,在那之後,兩個人就沒見過面,又是幾個月。

「不要說這種晦氣的話語,你才多大?就想那種事情。」

少年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沒說晦氣的話,我是在和你說正經的事情。」

司徒殿不想說這麼傷感的話題,「我可不給你刻,就沖著你說了這麼多晦氣的話。」

「誒?為什麼呀?我也沒說現在就讓你給我刻啊。」

「反正我說晦氣就是晦氣,你說什麼都沒用。」

少年哭喪著臉,說:「完了,這下子我連出去吹噓的機會都沒有了。」

「別貧嘴了,你來這裡就想和我說這個嗎?」

「那不然說什麼啊?我在那邊什麼事情也沒幹,就是殺了人順道還打探了些情報。

一開始覺得刺激,可是隨著殺人殺多了,就開始麻木了。所以要是我那時候回來,我可能會說。

可是現在回來,我就不會說了。」

司徒殿點了點頭,「有的事情多了就沒意思了。那你想聽什麼啊?」

少年思索了片刻后說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從長安城過來的,我想知道長安城到底是怎樣一番的景色。

雖然聽軍中那些長輩說,長安城是大鄭最繁華的地方,可是我還沒去過呢。」

「還算不錯。」接下來,司徒殿和他講述了很多長安城的事情,最後,司徒殿說道:「等到以後我會長安城的話,我一定會帶著你去看看的。」

少年也是點頭應下,只是司徒殿沒想到,他這句話終究是水中花井中月,是會在大潮中消失不見的泡影。

少年說道:「那長安城有那次你請我吃的桂花糕嗎?」

「有的,很多。你要是想吃的話,我到了長安城給你論斤買著吃。」

「真的嗎?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司徒殿覺得這傢伙既成熟又幼稚,既悲觀又樂觀,這樣的人很不錯,可是又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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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鄭上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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