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顧長卿

第五十六章:顧長卿

第五十六章:顧長卿

「他們要來,你事先知道嗎?」麟院內園中,顧長卿頗有些氣惱地質問葉玄。

葉玄沒搞清楚他所指的是徐飛、上官二人,還是他們翁婿四人。不管如何,答覆都是一樣:「邀你的時候不知道,後來知了,也不確實。」

「哼,不是你謀划的嗎?」顧長卿依舊不信、不滿。

「是,也不是。二吳求我,我沒拒絕。」葉玄不打算透露太多細節給他。

「莫南孫」仍坐在師傅身畔,只雙眸中少了昨日的神采。「顧長卿」又開始用手指揉搓她的發梢,似乎已是經年養成的一種習慣。「你得了多少好處啊?」

「『坐我身邊,袖手旁觀』這是你答應我的。『暗水借給你看』是我答應你的。現在你已兌現了你的承諾,我這就兌現我的。」

葉玄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對「顧長卿」感到抱歉。他邀他時,的確沒想過借他的威望,引今日蝗戰。甚至對那「人畜無害」的吳家兄弟,他原本也是敬而遠之。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後來確實利用了他。

可是,事情不是他預先謀划的,而是「二吳」主動找上來的。「顧長卿」事先沒有過問除他之外的賓客究竟有誰,更沒要求過可以有誰、不能有誰。今日,他也沒有做任何額外的事,仍只是「坐在身邊,袖手旁觀」。

葉玄發現,如此這般安慰自己之後,他面對著顧長卿,心下仍感歉疚。但他實在不習慣、不喜歡那一連三個審訊似的逼問。

聽得「暗水」二字,原本直直盯著對面葉玄的顧長卿,一隻眼球移向了木青兒左手的黑鞘長劍,緊接著另一隻眼球也追了過去,最後脖頸跟著轉動,整張醜臉又將兩枚黑亮的瞳仁框在了正中:「就是它嗎?」

木青兒沒有應聲,抬起左手將長劍遞了過去。她極少生葉玄的氣,但這一次,有些生氣。因為她不喜歡自己與葉玄之外的人碰這柄劍。

顧長卿接過「暗水」,仍是如看「雪臟」時那樣,一把便即拔出。先前他已看過「雪臟」,今次對這黑劍「非同尋常的沉重」也不如何驚異。並且這一次他沒有猥褻般地在腰身上摸來摸去,只左手捻了個劍訣,用指腹緩緩抹過,以不同的勁力在不同處按壓,感受著劍身的柔與韌。

灰袍一晃,顧長卿霎時離座。「枯瘦矮小」的身子,輕舞「欣長滯重」的軟劍,竟無半分不協。

他舞得很慢,葉玄凝視良久,卻想不出自己的快刀若要攻他,該從哪個縫隙欺進去才好。並非這「劍圈」封得滴水不露,而是這如「伶人弄戲」般的劍舞,分明將世上最兇險的殘暴與厲狠,藏入了溫柔。

「顧長卿」越舞越慢,越舞越慢。含而不吐的涓滴殺意,似正在那古井深潭般暗黑的劍身之內緩緩淤積,不知哪一刻便會噴涌磅礴!

就是這一刻。長劍沉猛地朝著兩丈開外一棵半抱粗的「杏杉」凌空點去,劍身嗡鳴,鋒尖狂顫,良久不止。

「暗水」終歸靜默,場間更無聲息。「杏杉」一側的堅皮,盡數剝落。內里細肉,完好無痕。宛若一個衣襟脫扣、春光半泄的嬌娥,在寒秋中瑟縮裊娜。

「好劍,好劍吶。」顧長卿拾起置於桌面的鋼鞘,極緩慢地將黑劍送入,似是不捨得讓它重歸幽禁。

「方才那一手,師姐再練三十年,能辦到嗎?若『暗水』一直留在『顧長卿』手中,三十年後,又會被他使到何等恐怖的境地?哼,說不定與現在並無二致。天才做事,起手即是巔峰。」葉玄如此安慰著自己,勉力不使心中的震駭浮到臉上。令葉玄感到驚詫的,不光是那一式的高妙,更因他適應這「既重且軟」的怪劍竟幾乎沒有過程。

「醜臉露過,劍也看過。這筆買賣算做完了。衙兵購置刀、甲的事,南孫和你接洽。我這就回了。」顧長卿仍在生葉玄的氣,也仍惦記著那筆不小的生意。

一個月後,「莫南孫」回到「劍湖庄」時,帶了兩筆訂銀。一筆是「刑律司」衙兵的三千副良品刀、甲,另一筆是「野戰、治安、禁衛」三個兵團,尚沒怎麼耗損的裝備,全部換新。這算是葉玄對「顧老闆」示出的一份小小歉意。

「徐飛」和「上官靜」棄在擂台上的黑刀、銀劍,葉玄思忖良久后,堅持讓「吳家兄弟」將其帶走。後由「蒼城商會」雇傭鏢師,將刀、劍送回了「涼城」。

…………

「啪!」一個耳光重重甩在「雲溱」凝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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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的面頰之上:「你要嫁那豬狗般的東西,容易得很,只需叫他一劍將為娘的挑了!」

「不得嫁,守寡那總成罷!」那日之後,「雲溱」真如「上官靜」一般,穿起煞白的喪服,再不出雲府半步。

家中鬧成這般模樣,雲母治長女不得,更將心中怨憤轉灑到「雲洛」身上。「雲洛」於是更不願歸家,只把全副心思投注到自己一手創建,亦為之驕傲不已的「雲山盟」中。

「山魁」自見到「雲洛」與殘臂「吳福」攜手而行的一幕後,更加瘋狂地將府中銀票,一摞摞地送入那假假綴著自己姓氏的盟會。讓「雲洛」不曾想到的是,除卻以「山魁」為首的一眾紈絝外,給「雲山盟」捐銀最多的,竟是內城各家青樓、妓館中的伶人。尤其是「忘月樓」,那些姐姐居然這麼有錢!

不過「清塵」一文也沒捐過,果然和葉玄一般吝嗇。更可氣的是「鬼蛾」,她居然將自己先前所捐那三千兩給要了回去!

當真是星移斗轉,世態無常。如今倒成了鬼蛾囊中羞澀,雲洛財大氣粗。

「早知如此,那時多捐些就好了。」鬼蛾不止一次與殘影抱怨:「以後再佔了銀子,一定要想辦法散些出去。不能全存我手裡,最後給人一禍端了!」

「雲山盟」募集的銀錢越來越多,白送給旁人的好處越來越多,聲名也是越來越盛。終於如葉玄所擔心的那樣,引來了「枯榮城」以外的困病之人。

「枯榮城」分「內城、外城」兩域。要入「內城」,需憑「城主府」所發放的腰牌,無牌者付兩百文亦可。「外城」城門則經年大敞,隨出隨入。(註:一兩銀=一千文)

據「刑律司」主辦「耿四一」所報:「外城」兇殺、強搶、偷盜之案宗,一年之內陡增三倍。葉玄心知,必須要尋個時機,與雲洛好好談一談了。然而眼下他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想不想當…枯榮城主?」葉玄與薛讓這兩個賭徒談事,慣常都是在「千金閣」三層的包廂之內。今日要談之事雖極鄭重,葉玄幾番思量,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刻意換個更加肅穆的場合。

薛讓一愕,頗為不滿地應聲道:「葉兄,這是何意?錢莊近日確是新添了兩百護衛,『刑律司』詰我們未先通稟,不合規矩。文書已經在補了。這點小事,還驚動你?」

葉玄擺手輕笑:「我何時理過這般細碎?」抹去了誤會,神色又轉嚴峻:「正經問你,想不想當枯榮城主?」

薛讓盯著葉玄那熟悉的面孔,瞧了好久,終於相信他是認真的:「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要將這城賣了,先問問你的意思。咱兩家若能談攏,也不找旁人來抬你的價。『枯榮城』繁盛不易,百多年了,我對這地方有感情,不願交接時鬧得流言四散、人心惶惶。」

相較於葉玄一貫的奸商作派,如此談法可謂赤誠。放眼天河北南,能接得下這樁生意的,不出十家;願意接的只怕不出三家;接了之後能經營好的,倒未必只有薛家,但他還是對薛家最有信心。

「好好的為何要賣?賣了之後,你又去哪兒?」事出突然,薛讓不可能當即給出答覆,他有太多情報需要歸集。

「我去哪兒,是另一個問題。」葉玄不打算一上來就掀開所有底牌:「至於為何要賣……城主這差事,有些做膩了。往後想過過不同的日子。」

薛讓聽得出,葉玄不想談論賣城之後的事,至少此刻不想,但他仍堅持問道:「葉兄啊,『枯榮城』是個二十幾萬人的大城。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麼簡單。樹大根深、藕斷絲連,我不可能連你們的去向都搞不清楚,就貿然將『木葉家』的『主城』買下。任何人都不可能。」

「那是自然。只不過,事情要一步一步地來,牌也要一張一張地翻。我已亮了張最關鍵的牌出來——這城要賣。現在輪到你了:請先告訴我,薛家有興趣嗎?」

「你也知我是薛家次子,上有父、兄。如此大事,我不能獨斷。」

「嗯,這事最終還要『薛老闆』點頭。但在我看來,你的態度更加重要,畢竟你才是薛家最了解『枯榮城』的人。至於『薛謙』,我猜他是樂見此事的。」葉玄與薛讓,難說是不是朋友,但至少在諸位「盟友」當中,二人交情算得緊密。這等不好明言的話題,私下也不如何忌諱。

薛讓有些苦澀地一笑:「那也難說,天河以北的分號掌柜們,半數以上是我的親信。大哥若想通盤控住全局,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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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在北邊,只怕……他大概希望我回『豐臨』,留在身邊幫他吧。」

「他就不怕你一旦回去,自己連『宗主』的位子也接不穩嗎?你我都是連『財神廟』也不進的商人,有些犯忌的話就直說了。『薛老闆』如今,年歲已不小了。『木葉家』的錢財,大半都儲在『通匯錢莊』,薛家來日由誰接掌,我也要大致有個成數,心下才安。」

「葉兄莫要說笑。一『謙』一『讓』,早在取名時就已有了定判。薛家的下任宗主就是我大哥,沒旁的可能。」

「既如此,你是怎樣打算呢?真要回『豐臨城』去當個二掌柜嗎?」葉玄有意說「二掌柜」而不是「二當家」,他想提醒薛讓「你回去,就什麼也不是。」

薛讓不想外人看出他的躊躇與不甘,但事出突然,葉玄又問得如此直接,他一時卻不知如何接話。

葉玄心中也是兩頭為難。他與「薛讓」好歹在一張桌上打過幾十年的骨牌,「薛謙」卻連面也未見過,更無半分私誼。如果「薛讓」能接掌「通匯錢莊」,於他所圖之事,定有說不完、道不盡的好處與方便。但同時,他又很怕薛家生亂。如果「薛讓」誓死要爭,葉玄會開出無比苛刻的條件,然後幫他。但「薛讓」不爭,他也不願主動攛掇。

「假如,只是假如,薛家要買枯榮城,葉兄開個什麼價呢?」薛讓謹慎地探詢道。

「枯榮城一年的財稅盈餘,約莫是『金,二萬兩』,就按照盈餘的二十倍,『金,四十萬兩』吧。」葉玄不自覺地將「銀」換算成「金」,說出口時顯得數額小些。

「那『野戰兵團』沒個正經用處。『治安兵團』,哼…情況你也清楚,只要沒『小蛾』在中間報花賬,也用不了許多銀子。這兩筆開銷一去,真實的盈餘,其實不止『二萬』。『千金閣、忘月樓、演武壇、斗獸場』,都是夜宮私產。你要的話,一併折價賣你。不想要,我就找『唐謐』他們。」

「這價錢,實在貴了些。不過……也勉強是在可談的範疇之內。」薛讓已是個極老辣的商人,照說絕沒有這樣談判的道理。但他心中早已認定,大哥「薛謙」才是未來的薛家宗主。如此算來,銀子不是他出,「城主」卻是他做。崽賣爺田,又哪有心疼的道理?

聽得「薛讓」如此說法,葉玄心下已大致有數。「薛讓」對自己的提議有興趣,且他不介意拿薛家的利益,交換一些私人的東西。

之後一連數日,葉玄與薛讓如「上衙點卯」般,晨間到「千金閣」密談,晚膳后各自歸家。

一個月後,「薛讓」帶同八名護衛、八名婢僕和兩位美妾,離了「枯榮城」。茲事體大,他要當面說與父親。

護衛雖少,一「旱」七「水」,這些人若肯犯渾,沿途多數城邑只怕都能硬搶下來。更別提什麼南邊的山賊,北邊的馬匪……

八人之中,最強的那個名叫「喬陰」,是父親派給他的。餘下七人是「薛讓」到了北邊之後,自己覓的。幾十年相處下來,他仍不清楚在自己和父親之間,「喬陰」更忠誠於誰,但老喬絕不是大哥的人,這一點他無比確信。那也就意味著,這八人基本可算是自己的「私兵」。

來日不論是做「城主」還是「宗主」,這些人……都不太夠啊。

流亡日記-節選(61)

我花了十多天時間,指揮安涅瑟在林中搭了個小木屋。砍樹難不倒安涅瑟,比較麻煩的是把樹皮和藤蔓搓成繩子,我倆誰也沒學過,只從書上知道這樣可行,試了好久才成。

木屋很簡陋,但有了它還是安心。天氣越來越涼,聽說北方的冬天很冷,越靠北越冷,能活活把人凍死。可是我也搞不清這山谷的具體位置,我們究竟有多靠北呢?

要趕緊再建一個木屋,萬一這個壞了,得有個備用才行。

聽說到了冬天,水會凍成冰,像石頭一樣硬。天上還會飄下白色的雪花。我挺期待的,又有點害怕。

水潭裡有挺多魚,空地上時常跑過些山貓、野兔、狐貂什麼的,安涅瑟見到就用飛石打死,倒也夠吃。林覺說過,黃土大陸的飛禽走獸全都可以吃,不會遇到毒肉,只是有些特別難吃而已。湖中與河中的魚也極少帶毒。我們一開始就只吃走獸,後來安涅瑟打瘸了一隻貓,我們喂貓吃潭中的魚,貓沒死,我們也開始吃魚。吃不完的就熏成肉乾留著,日子應該能過得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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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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