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往昔

第四十五章:往昔

第四十五章:往昔

葉玄脫去了日間所穿的一襲黑衣,換上黑色的夜行衣,在約定的午夜子時,劃開了林覺的窗格。林覺所住的「套間」位於「東籬客棧」三層的邊緣,唯一的隔壁沒有住人。葉玄提前預備好的「迷香」於是無處可用。

「你來了。好,好。她沒有為難你吧?」林覺有些興奮,衣衫齊整,目光炯炯。葉玄也不知道他是睡了個好覺,還是服了更多的「忘憂果粉」。

「沒有,我們不談論她吧。」葉玄不想再聽到林覺對木青兒說出什麼刻毒的言語。「你這些年,是如何過的?」

「唉……」林覺坐回椅上,深深嘆了口氣,陷入回憶之中:「栗兒離開后不久,祖母就過世了。『煙波城』交到新城主『方傑』手中,這是早就談好的事。我派出去的幾路人,都沒有尋到栗兒,發出的懸賞也是石沉大海。

我也清楚,尋人這種事,時候越久,就越渺茫。到得後來也就絕望了。栗兒和祖母先後離我去而……很長一段時日,我什麼也吃不下,整晚都睡不著。我已是這般樣子,也不怕你笑我,哈哈…有天夜裡呀,我偷著上吊了。

可是我沒用啊,栗兒說得一點不錯,我沒用啊。尋人尋不著,就連尋死也尋不明白,繩扣系的不好,竟從樑上掉了下來,扭斷了腳。為了止痛,我開始服飲『忘憂果漿』,這一服就再也沒能停下來,腿上的傷好了,『果漿』卻飲得越來越多。

再後來,有天我撿斂府中財物時,在個小瓷罐中發現了一些風乾的『夢菇』。我知道那東西不能碰,可我已上了『忘憂果』的癮,多一個又怕得什麼?吃下『夢菇』的當晚,我夢見了栗兒。

初嘗得了甜頭,之後便每日吃、每日吃。可這『夢菇』啊,唉…也不是我想夢什麼,就能夢見什麼。這麼多年…我與栗兒,每年也就見上一兩面吧。那也是好的。」說到此處,林覺只流露出淡淡的感傷,葉玄的眼眶卻已有些泛紅。今日之前,林覺這個人就只存在於那個「羊皮本」以及他自己的想象之中,然而他對這個人的情感,無比複雜。

「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有五、六年吧。『方傑』有次跟人比武,兩條腿全沒了,從那以後『煙波城』也就不安寧了。林府宅深院闊、樹大招風,我知道待不住了,只好變賣了祖產,遷到『泉陽城』苟且。

賣林府的時候,索性將侍衛、婢僕,還有我那五個小妾,全遣散了。自從沾了『忘憂果』,我早就不近女色了。哈哈,就是想近,也硬不起來。她們幾個都年輕,姿色也不賴,就不叫她們跟著我守活寡了。

遷到『泉陽』的時候,我就只帶著『小月』和『小梅』,這倆原先是栗兒的婢女,我瞧著她們,好有些念想。再後來,她倆也嫁了人。我又買了新的婢僕,蝸在泉陽城『內城』的一個小宅子里,當個富貴閑人,這一晃眼吶,頭髮就白了。

我還記得,祖母去世那天,我跪在她床前哭不出來,心裡就只想著,一輩子那麼長,我可怎麼熬啊?嘿,其實也不怎麼長。我運氣不錯,臨死臨了,還能看一眼兒子。」林覺望著葉玄,眼中透著不盡的歡愉和滿足。

「林先生,我……」後面的話他說不出口,他不能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殘忍。

「你還是不肯認我,那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林覺瞧著葉玄雙目潮濕喊他林先生,全然會錯了意:「我沒抱過你一天,沒養過你一日,沒道理逼著你喚我爹爹。我只看見你,知道這世上有你,就足夠啦。」

「你……開始衰老有多久了,『雪參』管用嗎?」林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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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一個兒子對老父的關切,卻如何也想象不到,葉玄一面動著真情,一面冷酷地歸集著情報,推算著他的死期。

「我日子過得糊塗,約莫五年吧。『雪參』有沒有用,現在瞧不出,反正吃著沒壞處。」進入衰老期后,若持續服用「雪參」,可將殘壽由十五至二十年,至多延長到三十年上下。然而這東西,只對不到一半的人有效。誰吃了管用,誰吃了不管用,至今也沒任何法子提前分辨。饒是如此,「雪參」因其產出稀少,價錢仍貴到令人咋舌。更有不少垂暮之人,為得多殘喘幾日,耗盡一生積蓄。

「『雪參』和『夢菇』都是極昂貴的東西,你服了這許多年,銀子還夠嗎?不管夠不夠,請你收下這個,就當是……」就當是什麼,卻說不出口。

林覺笑了笑,沒有去碰葉玄放在桌上的一摞灰票:「作為男人,我弱小,也軟弱,但我好歹是個男人。所以我不能接受另一個男人的施捨,除非……」

葉玄自椅中站起,面對著林覺,雙膝跪地,深深叩拜五次。旋即跪直身子,仰頭望著林覺說道:「就是這樣。」

林覺忍不住掩面而泣:「好,好,就是這樣。你肯拜我,不肯喚我……很好,很好了。我收你的銀票,我收。」說著將桌上一摞「灰票」小心翼翼地對摺,放入懷中。

見林覺歡喜,葉玄心下稍感慰藉。緩緩站起身,坐回到椅中:「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心愿已了,明日或者後日,就回『泉陽』去了。家裡有隻老黃狗,陪了我七十多年,我出門的時候,它已快不行了,此刻大概正吊著最後一口氣,等我回去送它。」說到此處,林覺已斂了淚,想著那老黃狗,一副溫和慈祥的神色。葉玄的眼淚卻終於沒忍住流了出來。今日之前,他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在一個男人面前哭泣。

「哈哈哈…玄兒,你這是做什麼。老黃不在了,還有它的崽子們陪我。你今日又給了我這許多銀子,回去就再多添上幾個美婢,給我揉肩錘腿。你可安心,我在南邊日子過得不差。」林覺輕拍著葉玄的肩頭,和聲安慰道。

「給我講講當年的事。」葉玄強壓住淚水,對林覺說道。

「好,好……」

從「子時」講到「寅時」,林覺終於將當年那一段往事敘完。講到最後「小薇攜主潛逃」那段,仍切齒憤恨。

林覺對木青兒的咒罵,讓葉玄從深深的惻隱中抽離,恢復了些許冰冷與理智。「護衛帶得夠嗎?回去時,可在城中多雇些。」

「在『泉陽鏢局』雇了幾個護衛,回去時仍是他們伴我,無礙的。」林覺應道。他享受著葉玄對他最後的關切,也知分別的時候就快到了。葉玄既穿著「夜行衣」溜窗而入,必不會等到天亮才走。

「還有一事難以啟齒,盼你莫要怨我。」葉玄無比內疚地說道:「幾年之後,我可能會去南邊,做些為難事。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淵源,不想讓人用你的安危來要挾我。所以到時候,我可能不會去看你,也希望你不要找我。還有,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青兒』過去的事。」

「你放心,爹爹決不給你添麻煩。你到南邊,我至少離你更近些,那也是好的。只是……你要做的事情,危險嗎?」林覺心中本就認定,今日一別,便是永訣。他只是想看一眼兒子,葉玄能認他,肯給他磕幾個頭,他已心滿意足。

「沒有軟肋,就不危險。」葉玄低著頭,輕聲說道。

「好,不危險就好。」葉玄如此鄭重,林覺當然聽得出是有危險的,但他不是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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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他無能為力。

「我該走了,再給你……磕個頭吧。」葉玄又自跪倒,拜了三拜。

這一次林覺沒有哭,只坐在椅中,寬懷地微笑。待葉玄緩緩起身,林覺親自走到窗邊,替兒子掀起厚厚的棉簾,萬分不舍地推開了窗格。葉玄深深地與林覺對望一眼,隨即如一團黑霧般飄出了窗外。

林覺站在窗沿,伴著陰冷的夜風眺望,早已尋不見葉玄的身影。

流亡日記-節選(53)

我們沒拿任何行李,只帶了「金葉子」和「鋼劍」。「沃夫剛伽」的「鋼劍」在這個世界有些扎眼,只好用布裹了起來。

來到城郊,用金葉買了兩匹瘦馬,我們一路向北疾行。黃土大陸的馬可真小啊。

我們徹夜趕路,行了十幾日。今天清晨,來到一個荒僻的小山谷,安涅瑟想好好測試一下她的力量。我們把馬栓在樹上,向山谷深處走去。

很快我們找到一塊半人多高的青石,安涅瑟讓我退開些,我向左走了十幾步,安涅瑟揮揮手,示意再遠些。這動作可有些無禮呀,看來又該給她做做規矩了。

安涅瑟揮掌在青石身上拍了幾下,看姿勢像沒怎麼用力,可是那幾聲「砰砰」的悶響告訴我,這力道也就只有青石能承受得住。

接著安涅瑟吸了口氣,用力打出一掌。轟隆一聲,青石碎了。我清楚地看到青石的殘片以極快的速度飛了出去。如果我不是站在她側面,而是正對著她,恐怕現在我已經死了。

「試試能跳多高!」我對著安涅瑟喊道。

「天哪……」林覺說,那兩個耍把式的人,在「歐陽桐」面前跟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別,當時我覺得他有點吹牛,現在完全懂了。

「還能更高嗎?」我激動地問。

「能,但我怕摔傷。」安涅瑟也有些興奮。

直至正午,小山谷中的山石樹木,已被安涅瑟禍害了大半,她這般折騰也不見累。

「鋼劍你也能弄斷吧?」我好奇道。

「別試了吧,那是你送我的。」安涅瑟乞求。

晚間,我們來到一個名叫「木葉城」的小城。

林家勢力不小,為防追蹤,我們一路繞開城鎮,只在鄉村借宿。村民見我們長相奇怪,都很警覺。但當我們撕下金葉子時,沒人拒絕我們。每次付完錢,我都會故意露出裹在布中的鋼劍劍柄。

這是我們逃離林府後,第一次在城中留宿,沒想到城裡的客棧居然還得登記姓名。我叫什麼好呢,「葛栗」這名字絕不能再用了。我們長相本就奇怪,如果想得太久,定會惹人生疑。迎著店伙的打量,我接過愚蠢的軟筆,歪歪扭扭地寫下三個字「葉紅兒」,店家又看了看安涅瑟,我緊接著寫下「木青兒」。

格羅薩是「紅色」的敬語,安涅瑟是「青色」的敬語。不過「黃土大陸」的語言有些淺薄,形容顏色時只有「平語」,沒有「敬語」和「貶語」。這城名叫「木葉」,我只好用城名加上真名,隨便胡謅了兩個名字。店家看了看,也沒說什麼。收我的金葉子時,他指了指餘下的一大片,說金葉惹眼,容易招賊,問我要不要換些碎銀。不過金換銀需收「半成」的費用。

我問他:「半成的意思,是一成的一半,不是總價的一半,對吧?」他點頭稱是。於是我撕了小半張金葉給他。

我們叫了些飯菜送到房中,安涅瑟現在力大如龍,食量卻沒見長。「真氣」究竟是什麼東西,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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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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