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於她的過往

夜已深，周圍古戰場般的轟鳴和震動逐漸消失，隨之而來的是異常的寂靜。

蘇淺看着手中的青銅鼎，實在難以想像，白天的時候還大如山嶽，重約萬斤，然此刻卻可以單手緊握，反差很大。

青銅鼎上那些古老複雜的紋路，卻並沒有隨着縮小而簡化，也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此時李黛依美目瞳孔間，閃爍著神秘的紫色光，身軀玉立，神色冰冷，握劍的手，更加用力起來。

這是一個不好的徵兆，李黛依有所察覺，即將有大危險來臨，今夜兩人多半逃不開，唯有拖到黎明破曉的那一刻，或許才能得見生機。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李黛依所感知到的那股危險正在快速的逼近，心有悸動，而後看向蘇淺，輕聲的說着。

「小淺淺，等會要保護好自己。」

「如果有機會，你要盡全力向外跑去，一定要活着離開。」

「你放心，拚死也會為你殺出一條生路來。」

李黛依好像在訴說着最後的遺言，動人的臉頰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容，刻話語更咽，聲音嘶啞，讓蘇淺的心，有些莫名的傷痛。

「黛依姐，我不會拖你後退的，要回咱一起回，誰也不落下誰。」

「危機還未開始，一切尚有轉機。」

「你要知道，當年周王祭仙，舉國皆亡，唯我獨活，想要收走的我的命，這裏似乎還不夠。」

提及往事，這一刻的蘇淺沒有悲傷，心中甚至更加堅定，當年那麼大的災難，老天都沒有收走自己，這一次更不應該收走。

鼓舞自己的同時，也稍微減輕了李黛依那緊繃的神情。

在寂靜的夜幕下，不僅僅是李黛依，蘇淺也感受到了空前的恐懼感，更有對於未知黑暗本能所感到的恐懼。

前方的大坑中，有一股龐大的力量正快速向上湧來。

這是一股兩人不可抗衡的力量，蘇淺回想起當年在朝歌城中，那些絕頂強者所散發的氣息也不過如此，若與之比較，只弱不強。

李黛依雖沒有去過朝歌城，可的拚命修行，同樣也見識過許多強大修士，例如仙府的諸多長老甚至仙府之主，但要與此刻這股即將湧出的力量來比較的話，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要來了。」

蘇淺和李黛依急速後退，不敢待在原地。

「轟！」

自大坑之中極速衝出一道奪目光柱，撞擊天穹間，發出一聲巨響，璀璨的光芒劃破了夜幕，整片大地迎接了短暫的白天。

爆炸所產生的衝擊，震動山河，席捲天上地下，此刻蘇淺用力捂住耳朵，緊閉着雙眼，也還是被這恐怖的衝擊聲震得頭骨欲裂，耳膜幾近破碎，渾身血肉骨頭都似要炸開，隨時都可能爆體而亡。

最後還是李黛依下意識的將蘇淺手中的青銅鼎舉起，擋在的上方，這才僥倖保住兩人性命。

只見被舉起的青銅鼎，依舊是縮小的模樣，不過其上的神秘紋路自這一刻開始復甦，且打出了一道奇異的光，擊中了那股引發恐怖爆炸的力量。

於是那股可怕的力量開始迅速湮滅，最後化為點點星光，散落夜空。

「這是？」

蘇淺睜開眼的剎那，剛好看到了那道由手中青銅鼎發出的奇異光芒，而後腦海里迅速閃過一副無比熟悉的畫面，這一刻蘇淺瞳孔驟縮，不敢相信。

「怎麼會那麼相似，難不成...」

「怎麼了？」

放下蘇淺握緊青銅鼎的手，聽到蘇淺在自言自語，神情有些獃滯，李黛依不明所以。

「黛依姐，剛才那道奇異的光，是真的嗎？」

奇異的光，無法說清楚到底是什麼顏色，比之白色更加聖潔，蘊含的力量無法估量。

只知道是自青銅鼎上閃爍發光的紋路間打出，天地震動，大道轟鳴。

某一剎那間，蘇淺和李黛依都看到了伴隨在奇異光芒的周圍，有一方縹緲的世界。

朦朧雲霧間，彷彿真的有仙存在，瓊樓玉宇，其有真龍巡遊諸天之上，七彩鳳凰鳴啼九天，諸般只有神話傳說中的異像在那個世界浮現，似乎真的是仙界。

隨後那不真實的世界景象，在發生大爆炸的瞬間消散，化為雲煙光雨。

也就在這一剎那，散落的光雨擋住了爆炸所釋放的那股足以湮滅一切的恐怖能量波動。

那些散落的點滴光雨，如水波月華，蕩漾的漣漪間，抵消了所有威脅，為此蘇淺和李黛依才能夠在這場滅世般的震動中倖免。

幾息后，青銅鼎重新變回原樣，來自那股壓抑至極的恐懼感，也隨之消失，李黛依鬆了口氣，蘇淺也癱坐在地，回想着剛才的那一幕，心中更加確定了。

「黛依姐，你見過仙光嗎？」蘇淺睜著明亮大眼，看向李黛依。

急促的喘息聲漸漸平穩，李黛依柳眉微蹙，收起緊張的神情，聽到蘇淺提出的問題，搖頭道：「不見仙，怎得見仙光？」

可隨後又道：「自古史以來，能見仙的，皆魂魄散盡，不再輪迴，葬在了舊土，仙光或許真的有人見過。」

模稜兩可的回答，其實李黛依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和沒說一樣，但這話並不是李黛依胡說亂語，而是存在依據，古史有所記載。

話音落下，李黛依望着走神的蘇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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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肩，蘇淺這才回過神來。

「那場亡國的災難里，我僥倖活了下來，有幸得見過仙光，可隨後出現的，是無數死亡，我曾親眼見到自己的身體被仙光貫穿撕碎，而後重聚，最後醒來時，我已到了娘親的身邊。」

「那一天，恰逢娘親外出送貨未歸，才免於死亡。」

蘇淺回過神來后，開始自語的訴說起一些當年的辛秘，其中有太多難以理解的事情發生，仙光便是其中之一，今夜再一次出現了那道蘇淺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奇異光，這不得不勾起了蘇淺本已經深埋心底且要遺忘的舊事。

「我至死都不會忘記那一道奇異的光，是抹殺一切的開始。」

「敢問蒼天，仙來了，國滅了，家沒了，世人為何還要求仙問道？」

這一刻，蘇淺情緒被點燃，話音嘶啞，對着無盡夜幕，開始咆哮怒吼。

靜靜的看着蘇淺發泄內心積蓄許久的憤怒，李黛依玉立在一旁，動人臉頰逐漸浮現些許不安，因為蘇淺的那句話，內心深處開始掀起了驚濤駭浪，久久未曾平靜，甚至開始動搖李黛依的道心。

李黛依並沒有蘇淺那樣家國覆滅的悲壯過往，可卻也有着屬於她自己那份凄慘的經歷，被動搖的道心，下意識間，讓李黛依質問自己的選擇，腦海中，不禁間浮現出一件件不堪回首的過往。

「那麼迄今為止，我選擇這條路，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黛依捂住胸口，心有些絞痛，一股強烈的執念在全身蔓延。

回顧那些不堪入目的過往，自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李黛依的命運似乎就已經被註定，天生紫瞳，異象之兆，災難之眼。

自幼雙親早逝，只留下她一人，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苟延殘喘的活着。

一歲那年，她被一位已是遲暮之年的普通老人所收養，老人很痛愛她，待她如親生般，可好景不長，兩年後，老人因病去世，那時的她才三歲。

那兩年的美好時光，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之後的兩年裏，她在一座小鎮上，靠被人丟棄的殘羹冷飯，飽受欺凌的艱難生存着。

直那年，她因為實在太餓，在吃別人扔掉且沾滿灰塵的饅頭時，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囂張跋扈的修士，那人差點沒把她當街打死，最後，幸好有好心人出手阻止，才讓她免於死亡，在那之後，她的心裏開始留下陰影，同時也多了一份無人知曉的殺氣和執念。

當天夜裏，她因為太害怕，連夜逃走，也不知跑了多久，走了多遠，直至當她來到一片黑色山峰連綿起伏之地時，追在後方的那個跋扈修士，才停下了腳步，沒再靠近。

在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黑色山脈中，她為了活下去，吃過樹皮，挖過草根，甚至太過飢餓時，連地上的土，都曾吃過，直到一個月後，她來到了這個與世隔絕般的村子，這裏只有幾戶人家，稱得上避難的世外桃源。

因為有前幾次慘痛的經歷，她已經知曉自己的這雙紫瞳，天生便是災難之兆，誰看到都會發生不詳，所以她心中很是猶豫，但因迫於無奈，最後還是很小心翼翼的進了村子。

村子裏的人都很可憐她，還有一對年邁的老人，收養了她，自這之後的一個月里，她彷彿再次回到自己一歲的時候，很開心，沒有任何煩惱，畢竟現在的她也還只是個孩子。

這對老人並沒有因為她是天生異象紫瞳，而厭惡和恐懼，反倒是他們覺得她的這雙紫色的明亮大眼，很好看，很是喜愛。

似乎她的命運本就如此，天生紫瞳，災難之兆，靠近之人，皆會不詳。

一個月後，這對老人齊齊突發大病，前後匆匆逝去，沒有任何徵兆，再一次，她經歷了生離死別。

起初村子裏的人並未發現異樣，認為她很可憐也很不幸，都紛紛來安慰她，並且每天都送來吃的，確保她能吃飽，不會餓著。

後來，村子裏又有人因為撫養她而意外逝去，時隔僅兩三個月。

這對於她來說，着實是不小的打擊，村子裏的人也終是發現了異樣，雖沒有明著的說出來，但後來的日子裏，都沒人再給她送吃的，也沒有人再來看她，任其自生自滅。

之後的一年時間裏，她學會了自理自足，活下去，對於她來說已經不再是問題。

隨着時間不斷流逝，她開始成長，依舊待在村子裏，不過住的地方，在距離村子較遠的地方，每當收穫的季節，她都會將自己所豐收的各種食物，送到村子裏每家每戶門前，只覺有愧，想要補償，別無其他。

又是一年後，蘇淺出現了。

後面的經歷，在遇到蘇淺的娘親后，所謂的不詳，沒再發生，於是在蘇淺的娘親教導下，她選擇了修行這條路。

李黛依回想着以前的種種過往，道心停止了動搖，逐漸堅定起來。

「修仙成道路，修的是心，成的是果。」

「踏上這條路，我只想好好的活着，不受欺凌，保護身邊的人，不再讓過往重演。」

李黛依吶喊，鎮靜下來后，一把將蘇淺拉回，從那種不受控制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嗚呼！」

冷颼颼的風從遠方襲來，吹過蘇淺，一陣哆嗦后，蘇淺這才從剛才的狀態中徹底清醒，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李黛依，美眸間明亮許多。

剛才李黛依的話，蘇淺都聽見了，而且很清楚，久久徘徊在耳畔，不曾散去。

「仙毀滅了家國，活着的人卻還要朝着仙而為之努力，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麼？」蘇淺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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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語，心中很是矛盾。

李黛依親拍了拍蘇淺的肩，搖頭淡笑道：「小淺淺啊，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矛盾和憤怒，但你仔細想一想，錯的真的是仙嗎？」

「修仙成道路，漫長而遙遠，就算是活了萬載歲月足以成仙的周王，都葬在了過去，仙不是終點，也不是罪惡的源頭。」

蘇淺心中一怔，想到了什麼，卻有些疑惑，道：「那是什麼？」

李黛依繼續道：「問仙話長生不朽，千古歲月，都難見！」

「往後的歲月里，你就會發現，唯有隻手遮天的強大實力，才能庇護你所想庇護的人。」

李黛依不再繼續，而是看着蘇淺，眼神中儘是溫柔，有些話，李黛依其實不說，蘇淺也知道答案。

「活過今晚，我帶你去修行，往後仗劍走天涯！」

蘇淺點頭，不再言語。

短短的對話和思考，不過數息間，然此刻的危機並未隨着爆炸而散去，反倒是更加嚴重了。

已是後半夜，距離黎明破曉，只剩一兩個時辰。

遠處吹來的冷風，裹挾著詭異紅霧，徹底的籠罩在蘇淺和李黛依兩人周圍，幽怨凄涼的聲音，不知從何時在四周響起，回蕩在兩人的耳畔，久久不散，恐怖生寒，像是來到了陰冥地府，此刻所聽所見，皆為鬼獄之像。

片刻后，紅霧呈現減淡的勢頭，而後自霧中，走出一個道人形身影，佝僂著身軀，蹣跚的向前走來，待得看清楚后，蘇淺下意識的後退，嚇了一大跳。

那是一個死屍，被刀劍洞穿身軀，凹陷的瞳孔漆黑可怖，沒有一絲生機，渾身散發着滔天死氣。

下一刻，那死屍突然伸出血淋淋的大手，腐爛惡臭，犀利兇猛，直抓蘇淺。

鐺！

一道寒光閃過，火花四濺，李黛依的劍如同砍在了鋼筋鐵骨上，竟然發出金屬碰撞的撞擊聲。

「不是吧。」

蘇淺看着李黛依手中揮動的劍，犀利如芒，足以斬金斷鐵，此刻卻並未斬斷那隻血淋淋大手，而且那手好像並未受到絲毫的傷害，堅如磐石。

於是李黛依兩柄劍同時出鞘，帶着恐怖的殺伐之氣，攻殺那隻手。

轟的一聲，堅硬如血的手，依舊未被斬斷，但整個死屍卻被擊退在百丈之外，直接撞在一座大山上，山體倒塌，亂石滾落，把那死屍淹沒在其中。

戰鬥並未就此結束，在李黛依看來，才不過剛剛開始。

擊退一個死屍，還遠遠不夠，在詭異紅霧散盡的那一刻，真正的死屍大軍，全都顯現出來，圍在了兩人周圍，沒有縫隙。

剛剛李黛依為了擊退那個死屍，大打出手，強行推開了一個缺口，但很快就被補上，錯失一個機會，兩人已經來不及逃走。

「當下唯有拚死一搏，方能有所生機。」

「小淺淺，待會記得把握機會。」

蘇淺看着李黛依神情中的堅決，點頭答應，手中也握緊了鐵鍬和縮小后的青銅鼎，蘇淺下定決心，會在這一刻，拚死一搏。

黑白光芒交匯，偌大的太極圓自李黛依的身前浮現，雙手持劍，一黑一白的殺伐劍氣開始融合，最後在李黛依的輕喝下，兩柄劍交織成了一把劍，格外修長，黑白相間，殺伐之氣恐怖無比，連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因為這柄利劍的出現而顫動，而後更是被劃破撕裂。

「殺！」

沒有多餘的話語，唯有握緊手中的劍，殺盡眼前敵，保護身後的人，至死方休。

轟轟轟！

李黛依猛然衝出，手中的劍爆發出可怖的威能，每一劍落下，那些身軀堅硬無比的死屍雖未能被斬，但接連飛出，撞在了遠方山壁，力量極大。

身前的黑白交織的太極圓，不停的絞殺那些死屍，為其開路。

「走！」

聽到李黛依的聲音，蘇淺緊隨其後，不敢落下絲毫。

劍光四起，不停的轟擊斬殺着死屍，可那些由紅霧引來的死屍越來越多，根本殺不完，想要衝出一條生路，難如上青天。

此刻李黛依早已殺紅了眼，嘴角鮮血溢出，依舊在不停的廝殺着，最前方的太極圓，也快到達極限，力量在減弱，在被詭異紅霧所染指的那一刻，太極圓徹底的潰散了。

蘇淺眼看着李黛依一個人在瘋狂拚命，很想幫助她，奈何自己的攻擊如卵擊石，毫無作用，心中滿是痛，憤怒中，毅然決然，沒有畏懼，舉起鐵鍬瘋狂的向前開路。

「快走！」

聽到李黛依的吶喊，然後眼看着一直血手划傷了李黛依的後背，血肉橫飛，可見白骨，蘇淺雙目充血，狂怒中向前衝去，極力想要幫助李黛依。

鐵鍬斷了，蘇淺同樣滿身是傷，血流不止的手中，緊握著青銅鼎，然後用力砸出，只求能夠開路。

蘇淺被圍攻過來的死屍所攻擊著，李黛依同樣如此，全身是傷，揮劍的手早已脫力，當下沒有能力再去幫助蘇淺，美目間流出一滴滴血淚，動人的臉頰上第一次出現了絕望。

「難道真的就要死在這裏嗎？」

「不甘啊！」

「小淺淺，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

...

...

...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