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正統十四年

第二十二節 正統十四年

「殿下,太妃娘娘召見。」

「小田啊,可知太妃召見何事?」朱祁鈺對這幾年能夠留在府里的宦官只是稱呼就像是對於儀仗和護衛的官軍一樣叫着小張、老王,不同於小張子、王大伴這樣的稱呼。

「回殿下,太妃方才見過儀長史、楊右長史數位。」

「無非老生常談耳,無妨。代我回稟母妃,事畢便往請安。」

「殿下,近午時已,當是膳時。」

「非節非壽,無宴無請。往日我用膳無非工棚、膳房二處。母妃知我習慣,不會在意。」朱祁鈺毫不在意道,又對着匠人中高喊道:「老程,陶球可得了?」

經過近十年的積蓄,現在的王府工棚已經成了一個微型設計研發中心。圖紙畫好后,方便的直接製成模型,大的放在京外的莊子裏製成模型或試製成品然後再向匠戶定製。

京城甚至天津衛這一片的多少匠戶因為得了郕王府關照日子也慢慢好了起來,不敢說日子就起來了,年節總歸也能割條肉、打半壺濁酒了吧!

「回殿下,已是燒了兩窯,俱是不得用。雖是依府上交待以陶土所制,中空外甲,實是不成的。卻不知府上所為何用?仆等依府上用處調換方子,不敢耽誤。」

「取來。」

被叫做老程的工匠無奈,轉身找來子侄小心翼翼取出來幾個大小不一的陶球送到朱祁鈺面前。

朱祁鈺托著陶球,伸手指從預留的小孔里勉強探進手指輕輕摩挲感受着球壁厚薄。

整個球型陶器,表面全是工整的甲片狀,像極了後世的破片手榴彈,只是個頭大了不只一點兩點。

看着郕王獨有的姿勢,又歪著頭、閉着眼,還上手對着陶球一番摩挲,老程的汗不自覺就冒了出來。民間的匠戶,本來日子就清苦,如果不是郕王府時不時的下單定些物件用現錢結算,自己家裏哪能像現在這般過得輕鬆?

別說全家平日裏吃穿用度好的幾個檔次,完全不輸給大商號的掌柜和村裏的里正,便是京里差老爺知道自己給郕王府辦差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這次王府交待要辦的差使實在透著古怪,自己兩父子琢磨了好些天,甚至還拉上讀過兩年私塾的侄兒也沒搞明白。照着畫形燒了兩窯,挑着幾個看起來還像是那麼回事的來府里就是想請管事的再給看看哪裏錯了?

「老程啊~」

「王爺吩咐。」老程半躬著身子,微微顫抖,兩手緊緊攥在一起。

「燒的兩窯,便也罷了。」朱祁鈺輕聲吩咐道。

但就這樣,老程頭的汗已經不自覺的淌了出來。通州那個打鐵的老趙頭和天津衛的同行小孫,幾乎同時接了郕王的差使,現在就成了天壤之別。

老趙頭年歲大了想事情不明白,兒孫們本事又沒學全乎愣是沒能做出來郕王府要的物件。天津衛那小孫就不錯了,因為辦成了差使脫了匠籍不說還在京外郕王府的莊子裏得個處宅子。現如今是替王府辦差,為京城、直隸各處造了不知道多少火爐子!

這爐子好啊,只要燒黑土就成。王爺說燒的那玩意叫煤,早些年就知道這東西能着火,但是有毒啊!煙氣能熏死人不說,還不好掌握火候。

雖然府里都不讓說,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是神人一般的王爺造的,就有了這麼個爐子,煤的火候就能隨心掌控了,連那煙毒都沒了。

聽到朱祁鈺那句「燒了兩窯也就罷了。」老程頭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正在想着怎麼回話保住這份活計時就聽見朱祁鈺又說話了。

「再制一窯。尋些碎陶、碎瓷,拼接成形燒製成器。不拘規整。成器大致成形便可。」

聽完后,老程感覺自己腦袋裏裝的都是漿糊。往後斜一眼看到自己兒子、侄兒也是一臉懵逼的樣子。只能先沒口子的答應下來,然後就退了下去。

「哎~你怎的還在?為何不去回話?」朱祁鈺把事情交代完,轉頭又看到那個叫小田的宦官還佇立在一邊。

一邊陪着笑臉正惶惶不安的小田忙上前兩步,輕聲道:「回王爺話,王妃臨盆在即,太妃……」

「啊?!」朱祁鈺一愣,拍了拍頭說道:「糊塗,竟是忘了。」

半年前杭氏生下了長子,王妃汪氏就有些焦慮,眼見着自己要生了可不是又有多緊張了。

「即如此,今日陪王妃用午膳。」所謂的太妃召見,一定是老娘擔心兒媳婦,故意找個由頭把自己叫過去的。

「杭側妃處近日去的也少了。」沒頭沒腦,朱祁鈺順嘴一提。

「側妃娘娘知王爺辛勞,調了湯羹適才送至膳房…….」

「糊塗!」小田沒有說完就被朱祁鈺生氣的打斷了。

「杭氏因生產故爾專設小廚,怎可另備湯羹與我?況乎送至膳房,豈有此理乎?」

看見朱祁鈺不肯開小灶,為這個居然還要生杭氏的氣,小田也只能陪着笑說道:「是是,王爺息怒。側妃念及王爺辛勞故而親手調製湯羹,原想不過是給王爺調理調理。」

「吩咐各房,以此為戒,今次罷了,各房皆不準再犯。」

「僅母親院中設小灶,各房非因傷病輕易不得另設。孕乳比照傷病,自是當設。待杭氏停乳,且去陪母親用膳便了。」

「王爺,以往府中僅兩位主子,如今王妃、側妃進門數年,眼見着便是開枝散葉。這府中規矩是否……」

「便是如此,又待如何?吾讀書中言『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生於王府,當知府外百姓疾苦。汝等若非家中赤貧,豈肯入宮?」

「吾自知爾等苦楚,府中雖有錢糧便不準揮霍。諸王、諸將軍乃至諸駙馬、儀賓府,儘是揮霍無度。所費錢糧皆百姓血汗,如此無度豈可久乎?」

朱祁鈺邊走邊說,小田聽着想到自己身世兩眼一紅差點哭出來。

眼見着到了吳氏院落,朱祁鈺停了話頭走進去。

「殿下,太妃正與御醫敘話,請殿下往王妃寢院。」才進門,門口早就等著的丫鬟就迎上來。

進到裏面,看到汪氏半卧著要起來,伸手扶住道:「太醫囑咐不宜久卧,今日可有走動?」

「王爺萬福。」汪氏挺著肚子堅持福了一禮:「奴有些乏了,便未出門。」

「還是當走動走動,便是往花園兩步也好。」

「好甚好?府中尚有花園否?」吳氏人未到聲先到:「原本建個工棚,不過你年幼耍子罷了,現如今府中可還有花園?」

「呃……」朱祁鈺心虛道:「哪位太醫過府?我去招呼。」

「若待郕王殿下招呼,只得委屈太醫便在府中住上些時日了,已是託付長史。」

看着吳氏不善的目光,朱祁鈺低頭訕訕笑道:「兒子便吩咐總管、典寶,好生謝過太醫。」

「呵呵,待我兒交代是否晚了些?」

知道這會說什麼都會被老娘鄙視,朱祁鈺便乾脆叉開話題:「母親,眼見着近日各地管事回府報賬,便想着借母親些許人手到賬房如何?」

「沒有。」吳氏不打算輕易放過:「幼時以為你少年老成,如今已身為人父,如何依舊沒個正形?眼見媳婦臨盆在即,也不知個輕重。」

「母親教訓的是。眼下多事忽略了,待年後各處管事對過賬便可鬆快些。」

「朝廷自正統五年每年給俸一萬石,府上開銷足矣,鈺兒如此這般何苦來哉?反教人說王府與民爭利。」

「母親,正統五年時年俸一萬石府中開銷有餘,自正統十年起一萬石年俸便余不下三瓜兩棗了。去歲杭氏得了老大,近日府里又要添丁,只怕來歲還要添。年俸不足本也可向大兄討要,然朝廷歲入漸減且各宗室皆有增請增歲祿。」

看着吳氏稍緩和一些,朱祁鈺自己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喝邊說道:「府中產業歲入超年俸倍數久矣,將來子孫便是未能襲爵者亦可數代不衰。」

說話間,門外丫鬟倒了清茶進來,給吳氏和朱祁鈺都換了茶。

「母親,去歲各處進項不菲,這年節賞賜莫不如母親早些拿個主意?兒子便也吩咐著下人早些備下賞錢,府里上下歡快幾日。」

聽着朱祁鈺這麼說,吳氏笑笑盯着不說話。汪氏看着心裏有些發毛,低聲說道:「若母親並無交待,莫不如依舊例?」

「就你心實,被他逛了也不自知。」吳氏皺着眉看着汪氏佯怒狀指著朱祁鈺笑罵道:「自開府始,府中事務不論大小皆你夫婿做主,何曾問過娘親?便在此作怪,只哄你便是。」

「開府始?莫不是正統四年?當年王爺不過十一、二歲?」

「呃……母親,母親愛護兒子一向知道的。便也不用如此誇讚,兒子哪有十一、二歲理府事?」朱祁鈺堅持不肯承認。

「時至今日,仍要藏拙?便是如此又何妨,不過屋中敘話,哪裏就能傳得出去?」

朱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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鈺沒有接吳氏的話,抬頭對吳氏、汪氏隨身侍從說道:「汝二人各將今日侍候之人記下交我。」

看着朱祁鈺這麼嚴肅,吳氏蹙了蹙眉輕輕拍了拍汪氏的手示意不用擔心。「你這夫婿便是如此,十一、二的年歲便親掌府事。府外諸多營生也是吾兒一手謀划,方有了今日景象。」

看着汪氏一臉震驚,吳氏便又說道:「你入府多年,早不該瞞你。你那夫婿非說待就藩后才好告知。可莫要惱了,實是鈺兒心思重,顧慮多……」

聽到吳氏打開了話匣子,朱祁鈺知道這是收不住了,於是眼神向吳氏、汪氏身旁伺候的幾個人掃了過去。吳氏身邊的丫鬟跟得久些,嚇得一個激靈立即招手帶着眾人福過一禮輕聲退了出去。

「祁鈺自正統四年與瓦剌人易市,粗布、陶瓦、菜乾諸物便換了瓦剌人牛、羊、皮子……」

「如今多個商號在京城、直隸、山西乃至河南諸府皆有分號,所涉產業幾何便是為娘也只知一二耳。」

「母親,家底盡露矣。」

「露便露了,自家媳婦。吾兒進府所管賬房進項,僅朝廷俸祿耳。你這夫君並不止俸祿,產業進項超年俸多矣。」

聽到吳氏的話,朱祁鈺一臉牙疼的表情,捂著腮幫子不說話。

看見朱祁鈺的模樣,汪氏又好笑又好氣。接過婆婆的話頭笑道:「媳婦竟是得天之幸,得入皇室之門。今日方知,夫婿不僅身份貴重,更是少年英才,竟有白手套狼的本事。」

「啥?!白手套狼?」朱祁鈺一聽急了,立刻反駁道:「我這般當喚作白手致富,如何便是白手套狼了?」

夫妻間笑鬧時,朱祁鈺偶爾也會跟汪氏、杭氏幾人扯點閑篇增加感情,講過這個空手套白狼的典故,沒想到汪氏直接拿朱祁鈺的發家史打了這個比喻。

要說空手套白狼當然也不合適,因為朱祁鈺是真金白銀拿了糧食、布區出來展現給瓦剌使者看,然後收了瓦剌的牛、羊、皮草等轉手換了財物等瓦剌使者回蒙古時再完成交割的。

整個交易中的時間差把握的很好,雖然交易中以各種由頭要求瓦剌支付足額定錢,從中周轉后獲得足夠利潤再將瓦剌要的貨物低價買來交付。

對於任何一方而言,郕王府都沒有失信於人,更沒有以勢壓人或者損害國朝利益甚至有任何違禁行為。這十年下來,南來北往積累了足夠的信譽,沿京杭大運河北段各州府都設了分號。

平日裏商號行事也從來不打郕王府字型大小,但每設一處分號時管事都會帶着郕王親筆信函和拜貼到當地文臣、武將、鎮守太監處一一拜會,順便無意間透露這商號中有太后的份子…….

至於有沒有太后的份子?

呵呵,郕王府與太后族人一向親近,這府里的各項營生都或多或少有太后族人參與。

誰要是敢質疑——你是個什麼東西?敢懷疑到太後頭上?!

何況商號行事從來如實納稅,各地要有個捐派什麼的也都一概隨大流,只要沒有不開眼的惹上來那是絕對不會多事,這生意具體賺多少錢外人其實真沒個准數。

正統十年時,汪氏被選為郕王妃,風光大嫁入了王府。汪氏一直以為自己是正室,父、祖因此升了官,已經是人生幸事。

沒成想,嫁過來三年多才知道自己祖父府上都不捨得用的那些器皿、物件居然是夫家的產業,這也瞞得太好了!

正想着怎麼跟朱祁鈺掰扯這事,門外丫鬟輕聲叩門,然後進屋裏問道:「回太妃話,是否可擺飯了?」

「哦,聊著高興竟是忘了時辰。快擺進來,莫要餓了我嫡孫兒。」

「母親可得一碗水端平!長孫、嫡孫均是孫。」朱祁鈺笑道:「按祖制這嫡長孫為世子,兒子想着為庶子也掙些產業,日後總有家資傍身。」

吳氏聽朱祁鈺這麼說,看了眼汪氏,擔心汪氏不快。「先用午膳,且莫說那些,王府產業自是先緊著嫡孫的。」

倒是汪氏顯得大度忙說道:「母妃且莫為王爺說項,王爺老早便與奴說不論庶嫡皆要分管產業的。」

對於汪氏將分產業說成分管產業,朱祁鈺笑笑當作沒有聽懂不再言語,只跟吳氏、汪氏一併用起了午膳。

除了吳氏小灶做的幾樣,還有五菜兩湯一涼六熱的七個小碟、小碗是膳房裏大灶燒出來的,盛了一併端了上桌。

「今日止我三人用膳,便將大灶的撤了罷,便咐蘭香另擺幾道菜來。」

「不妨事,府里下人們每日膳食尚不及此,兒子嘗過便知眾人膳食是否有虧。」

「吾兒親掌府中諸事,上下盡服。方十年有差,積蓄財帛萬貫。恐汝叔汝祖之才亦不過如此耳。」吳氏阻止了汪氏親自布菜,輕輕按下汪氏入席后對着朱祁鈺說道。

朱祁鈺笑道:「母親所論之才乃論人之才乎,論金銀之財乎?」

「王爺又來說笑。」汪氏看婆婆、丈夫在飯桌並沒有什麼顧忌便也接過話茬:「依王爺所想,母妃所指為何?」

「我猜是那木材之材,自曾祖得了天下,諸王遷藩圈養,做個朽木之材便好。所以文不成,武不就,專心巧工、商賈方為我等之才。」

「嘀溜溜……」吳氏正給汪氏布菜,聽完冷不丁一下驚掉了筷子:「祁鈺……竟是早已在佈局?」

…….

用過午膳,朱祁鈺借口陪着汪氏遛彎散步,躲開了心神不寧的吳氏。

「王府在外諸多產業,皆與會昌伯府牽連。府外產業,母親原本並不過問,今日怎的就這般?」

「王爺可是惱了?奴也不知,並未向母妃提及府中產業。」

「嗯,無妨。原本是就藩后諸多產業予你姐妹各房分管,約正統五、六年間府中下人與會昌伯府交集,正統十一年因會昌伯家奴犯事受罰,伯爺清理門戶方才收了幾項生意。」

「便是如此,會昌伯府所退之股幾經周折皆賣予中軍都督錢貴府上,因此府中各項產業多與會昌伯、錢府交集。三節兩壽,各府中亦有來往。」

「汝姐妹數人所出不論嫡庶,人人有股,唯才者執事。並不因嫡庶,分股不均。」

「愛妃心性耿直,心中不能藏事。這些本不願過早煩你,今日便一併予你說了,也省你我夫婦誤會,心生不忿。」

經過這麼一說,汪氏倒也一付很看得開的樣子回道:「王爺哪裏話,府中大小事務本當王爺定奪。奴豈有同妹妹爭奪之理,如此豈非那妒婦勾當。」

「奴入府三年余,管賬便也有兩年,原見府中來往禮節不過會昌伯府、錢府尚存疑慮。今日母妃一言方知,王爺少年神跡,竟是十一、二歲光景便掌府事,佈置內外,方有王府如今光景。」

「母親之言,不可盡信。」聽到汪氏這麼說,朱祁鈺連忙撇清:「便是大兄繼父、祖大志,亦是弱冠後方得親政。我不及遠矣,哪裏便有母親所贊才能?」

「會昌伯此人剛正不阿,雖為外戚並不擅權,便是家奴私下犯禁亦不曾庇護。至於中軍都督…….」

「爺,可是算計皇後娘家?」

「這話如何說起?皇后與你可是妯娌,我與今上更是血親兄弟,豈有算計之理?」

「如此,是奴口不擇言了。」

汪氏自從正統十年被選為郕王妃入府以來,多少也已經接觸到王府種種,前後聯繫起來大概也就知道了府裏面的傳言多半都是真的。

而交好會昌伯和中軍都督錢貴更是擺明了就要靠着孫太后和錢皇后家人牽制,將來可以對正統皇帝吹風。

身為皇帝的兄弟,居然從小就想着通過與皇帝老娘的家人和皇帝老婆家人建立聯繫給自己保駕護航,不得不說這位年輕的郕王爺的心思還真是重。

「府外各項營生,多經由二國丈府產業售賣,雖讓利不菲便也省去府上操持。就藩后,再慢慢收回便是。」

「嗯,爺聖明。每歲所收牛羊並皮子,若是府上出面難免遭人詬病。如今,便由二國丈府與那王太監經手,雖有讓利便也省心不少。」

「啊?!王太監?」

「爺莫非仍要瞞着奴?若非如此,太監王振豈肯每歲放任牛羊入關互市?」

「呵呵」朱祁鈺輕笑着伸手捏了下汪氏臉蛋,因為備孕胖了不少,本來的瓜子臉圓潤的像個紅蘋果一樣:「邊關放入牛、羊、皮子諸物皆為會昌伯、錢都督二府與邊關諸將營生,干郕王府何事?」

「原本所市牛、羊等,所易者並不犯禁,且進出關口皆逢百抽五稅予邊關官軍。便如此,邊關官軍亦得牛拉車、羊肉果腹、皮子保暖。」

「蒙古好酒,便取南方諸野山果所釀予之;更以市井粗布麻衣供給;鄉間菜蔬曬制菜乾,僅韃靼貴族得以解油剮膩;如此種種,各方得利。」

朱祁鈺向汪氏解釋王府通過兩家國丈的關係走國際貿易的路子,因為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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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皇后兩家背景,再加上郕王府背後聯絡運作,生意賺得盆滿缽豐。

「話雖如此,實則國朝並未開榷場與韃靼互市。」汪氏聽了明顯對於朱祁鈺冠冕堂皇的話不屑,撇著嘴反駁道。

「正因如此,皆孫府、錢府家奴聯絡各方,便是官軍、錦衣衛、韃靼諸部皆無人知曉郕王府涉於其中。」

看着汪氏直翻白眼的樣子,朱祁鈺笑道:「愛妃安心養胎,太醫告知臨盆就在這幾日,府中諸事無需勞心。便是將交賬於杭氏又何妨,日後為夫將府外諸產業一一交付便是。」

「那可不同!」汪氏並不肯交賬,擺出了寧願讓自己陪嫁丫鬟管着也不肯便宜了杭氏的姿態:「府里府外各項進出,本該盡由奴打理才是。願不知府上竟有諸多產業,今日即是知曉了,爺待何時交賬於奴?」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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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格樓

「……要說到這土木堡之變啊,從直接原因上講真不能說就是正統帝或者說就是王振愚蠢、挑事惹出來的。之前我們講過,其實明朝從洪熙、宣德時期就已經不再強勢姿態面對蒙古諸部,甚至可以說是從進攻徹底轉為防守了,正統是沖齡天子繼位,一眾輔臣更加不願意惹事生非了,自然更加是防禦姿態了。」

「前面講到,正統親政后幹了很多蠢事進一步縱容瓦剌也先,使也先的手越伸越長,越做越過分,所以我個人認為從嚴格的角度來講,導致了土木之變的原因是也先在進一步縱容的情況下做出了讓正統帝,讓帝師王振認為有必要給也先足夠的警告,讓也先知道害怕的事情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那麼,也先做了什麼事情成為了整個事件的導火索呢?今天我們來簡單聊一下這個事情的始末。」

「因為太陽黑子造成地球的小冰河期,漠北生活更加困苦。而一直以來缺什麼就來大明要什麼的瓦剌自然而然就把算盤打到了大明頭上;而大明呢?當時因為也同樣受災嚴重,南方各地叛亂,需要一場對北方的大勝來解決內憂外患。」

「而最直接的原因,據史料記載源自大明的使者馬雲、馬青兩個人。這馬雲、馬青原本是蒙古一個小部族的人,不想過窮苦日子了就投靠了大明,而大明為了能夠給其他部族一個榜樣就重用了這兩個人。就這兩個人,成了壞事的直接導火索。」

「那這兩個人幹了什麼事情成了整個事件的導火索呢?在正統十二年春夏之間,大明朝廷派出這二馬做使臣回訪瓦剌,你瓦剌不是三天兩頭帶人來吃吃喝喝嗎?我反正也要送你一堆禮物,乾脆我也派一隊人去你那裏吃吃喝喝。更重要的是,我派的是你們蒙古小部族來投靠的人,這樣可以給蒙古其他人打個樣啊!」

「結果就這兩個完全沒有政治頭腦,沒有外交經驗的使臣到了瓦剌見過也先之後,吃吃喝喝沒有耽誤,胡說八道沒有少過。」

「那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呢?也先招待大明使臣,這二馬就在宴席當中嘲笑蒙古歌舞不如大明歌舞,瓦剌的各個部族首領就在旁邊起鬨說讓大明提供一些歌舞妓給瓦剌,也先的兄弟更是接了話說以前漢朝時有公主許配給我們北方民族結姻親啊,你們大明現在也應該這麼做才對啊!」

「馬雲、馬青這兩個本來就缺乏外交經驗,喝多了酒滿口就答應下來了。這酒喝多了會說醉話,酒醒了之後也就清醒了,想起來還有結姻親這一茬就后怕了,回了大明也不敢說啊!只有裝糊塗。可這事情也先能肯嗎?於是也先集結重兵南下攻擊大明。」

「在正統十四年七月初一收到偏頭關守備都指揮使杜忠八百里加急報告『瓦剌虜寇欲來犯邊,其勢甚眾。』」

「收到報警文書的正統朝廷是怎麼做的呢?正統帝立刻讓兵部移文山西指揮使杜忠帶領兩班官軍加緊操練,嚴防死守當地關隘。同時又嚴令偏頭下班官軍在七月底之前要趕到關防參與防守任務。」

「對於這個命令大家有什麼感覺?按現在流行用語來說,正統朝廷這個腦迴路很清奇對吧?我一個邊關守將發現有外敵擺出了要入侵的姿態,給上級報告上去,上級讓我好好操練嚴防死守。上級讓我好好操練嚴防死守?」

「要嚴防死守我不知道嗎?我為什麼要上報?就為了讓你告訴我需要嚴防死守嗎?你倒是給我來點實在的呀!」

哈哈哈哈

「正統朝廷有沒有給出實際有用的東西呢?應該說是有,也沒有。比如說在接到奏報后正統帝就命令駙馬都尉、西寧侯宋瑛總督大同軍馬並敕諭『大同為要害之地,茲聞北虜謀欲侵犯,彼處士馬舊為三路,今特命爾總督訓練,豫畫戰御方略,如或賊至相機剿殺,乘隙邀擊,務圖成功,以靖邊徼。』也就是說派了個總指揮過去負責操練和守備甚至主動出擊。」

「在七月初二的時候,正統帝命令給事中翟敬、監察御史羅箎等10人前『往宣府、獨石、大同、延安、緩行、寧夏、甘肅、偏頭關、遼東、薊州、永平、山海關等處賞齎軍士,每人銀一兩。』也就是說讓官軍好好打仗,發了賞錢。」

「那為什麼又說沒有給出邊軍實際的東西呢?首先這個總指揮宋瑛是個駙馬都尉,沒什麼正經的戰爭經驗;其次你們看一下發的賞錢是多少?一兩,也就是一貫錢,但是緊接着問題就來了。」

「到了七月初三的時候戶部又上奏了問題——大同、宣府缺糧草!需要抓緊時間到各地徵調、購買糧草補齊邊軍的儲備。」

「到了七月十一日,戶部上奏稱軍隊缺馬、缺衣物、銀錢;同一天,太保、成國公朱勇也上奏說軍隊缺馬近五千匹。」

「也就是同一天,也先大軍殺到——瓦剌集結70萬大軍,號稱百萬大軍分兵三路攻擊大明北部邊疆。」

「蒙古名義上的大汗脫脫不花,率領一部從兀良哈進攻遼東。在這裏提一句,脫脫不花之前是在大明放羊的,是大明朝放回給蒙古去當大汗的,而兀良哈之前提過在大明朝廷稱呼是什麼?朵顏三衛!就這個從大明放回去的人當了蒙古大汗,率兵從大明第一線防禦部隊營地出兵攻打大明的遼東。」

「西路,也先派了一支部隊做為偏師襲擊了甘肅甘州。而中路軍又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由阿剌知院率領進攻宣府,兵圍赤城,另一路由也先親自率領進攻大同,兵鋒已經到了貓兒庄。」

「大明的官軍右參將吳浩出兵迎敵,戰敗后全軍覆滅。」

「在這種情況下,瓦剌已經正式舞刀弄槍砍在自己身上了,做為大明朝廷還能忍嗎?當然是不能再當駝鳥了,只能選擇正面迎戰了。」

「對於正面迎戰這個問題,大明上下意見是一致的,完全沒有問題,那有問題的是什麼呢?有問題的是正統下達了親征詔書!」

「正統帝的親征詔書一下,大明滿朝文武震驚,幾乎是所有人都上書給正統皇帝請勸諫。這勸諫啊,說什麼的都有,但最中肯最客觀的是兵部尚書鄺禁和侍郎于謙的勸諫。」

「這份勸諫說什麼了呢?其中有一句是說:『也先入犯,一邊將足制之。陛下為宗調社稷主,奈何不自重!』」

「到了七月十四日時吏部尚書王直又率領群臣聯名上奏:『臣聞邊鄙之事自古有之,惟在守備嚴固而已。聖朝備邊最為嚴謹,謀臣猛將,堅甲利兵,隨處充滿,且耕且守,是以久安。今醜虜無敵,忽肆猖獗,違天悖理,自取敗亡。陛下慎固封守,益以良將,增以勁兵,加之以賞賜,申之以號令,俾審度事勢,堅壁清野,按兵蓄銳以待之。彼前不得戰,退無所掠,人因馬乏,神怒眾怨。陛下得天之助,將士用命,可圖必勝,不必親御六師,以臨塞下。況秋暑尚盛,旱氣未回,青草不豐,水泉猶澀。人畜之用,實有未充。又車駕既出,四方若有急務奏報,豈能即達?其他利害,難保必無。且兵,兇器;戰,危事。古之聖人敬慎而不敢忽。今以天子至尊而躬履險地,臣等至愚以為不可,惟在端居穆清,坐運神籌。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誅,則人人儘力,成功不難。伏惟陛下實宗調、社稷之主,尤邦黎庶之所依歸,誠不可不自重也。願留意三思,集會察輿情!』」

「王直率領群臣聯名上奏說得客觀嗎?說得太客觀!別的問題我們先不考慮,就回顧一下之前講過什麼?大明朝在當時南邊正打得一塌糊塗啊!」

「正統帝接受了群臣勸諫嗎?很明顯沒有。正統帝回復:『卿等所言皆忠群愛國之意,但虜賊逆天悖恩,已犯邊境,殺掠軍民,邊將累請兵救援,朕不得不親率大兵以剿之!』就這麼犟,堅持要御駕親征瓦剌。」

「於是,就在這種情況下,群臣迫於無奈接受了正統帝要御駕親征的一系列命令。」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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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教授講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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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節 正統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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