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una peque?a victoria

4 una peque?a victoria

陰影接連從山頂一路劃過,直達戰場前線。數百,山千隻鷹朝著投石機陣線飛去,鷹爪緊緊鉗住燃燒油、火絨;飛在最前方那批鷹沒攜帶任何解圍工具,卻套著全身木甲,與後方鷹陣維持著幾百米距離。

投石機暴露在山腳平原,背靠密林,衝天大樹枝葉厚重,從那當中飛出同樣大群陰影。我看不到那麼遠,單獨飛出幾十隻沒法分辨,飛出一大群倒非常明顯,離那森林邊緣少說也得八九公里,遺傳自月球人的視力遠未誇張到那般程度,飛出數百隻鷹,如密雲一般,大家都看得到,知道是鷹群。

城市最邊緣平原上部署著防禦部隊,與投石機陣線保持著安全距離。投石機無法調整射程,只能以前進後退來大致確定攻擊位置,與其時刻保持著大概一公里距離,根據上空鷹軍作戰成果臨機應變。

投石機兩輪攻擊毀壞大片城區,起碼三千人無家可歸流離失所,帶著僅存、僅找到的家當躺在關口圍牆附近的臨時安置區里。市府此舉使得許多住在圍牆附近的居民產生不滿,本來打起仗來大家已經怕得不敢亂過日子了,安排些難民扎堆圍著自己家,顯然帶來極大的安全隱患;平民區那邊則擔心難民打家劫舍,貴族區擔心人口過度密集導致暴動概率提升,雙方都不情願家門口住著一大批難民。市府同樣不好過,兩邊都做不成好人;若分散安置,出什麼事很難管理,沒有那麼多人手管著分散開來的幾千名難民;而集中安置,就會像這時越來越重火*藥味。哪怕重建山腳兩片住宅區,也要老老實實等仗打完,沒有任何威脅方可實施,無論是外,或者內。大家,每個人都很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民們像碰撞式手榴*彈一樣埋在東區關口一帶,誰都沒能力判斷是不是空殼彈,如果不是空殼彈,什麼時候會爆炸。

作為未經歷過戰爭的一代人,許多年輕人都站在街上高處,能越過圍牆看見山腳平原的高處觀戰。圍牆並非高得特別誇張,只要住得高,只需要高一層,就可以坐在自家院子里看熱鬧。住戶完全毋須憂心,但它區圍觀群眾上不去,往上好幾層街上全是人,幾乎整片貴族區幾萬人都堆在東區街上,像提前過原子之神慶典。整一片人聲鼎沸,年輕人們以為自己很了解,高聲吹噓著各自的所謂獨特見解;而經歷過戰爭那部分人比較多,但又分成兩派,一派人閉門不出,另一派加入年輕人們的議論,並更加高聲地講述自己當年經歷過那場戰爭如何如何。

如何如何……

如何如何……hijodeputa!吵死了,好他媽煩!好煩啊,打仗就那麼令人興奮嗎?死人就那麼令你們雀躍嗎!?不對,死幾個賤民,我也會雀躍,但如果死了我,至少我躍不起來。

這可是戰爭,凡是戰爭,就都會死人,始終有人死亡。

道理?跟我講道理?你以為自己是哪位大人呢?啊,對呀,因為不是你死,你家人死,所以你有資格站在山上妄加評論啊。

你呢?你就不去評論嗎?

我……

你難道就有立場,有資格了嗎?你不是很想看到這個國家毀滅嗎?

我……

我什麼我?你討厭這個國家,希望親眼目睹它毀滅,如果有機會推它一把加速毀滅呢?你很樂意搭一把手吧!別裝什麼正人君子了,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擔當得起「正人君子」這個頭銜。

真夠了!!!

外頭人山人海,家門口擠擁著觀看戰場的民眾,有貴族亦有平民,在貴族區工作的平民階層,他們不敢回家,怕有出沒進,回到自家后再也進不來工作場所。

出來大街上觀戰這些人議論過一段時間后漸漸無語可言,他們發現實際打起仗來,打一場仗耗費時間比傳言中多得多,站著看了大半個鐘,鷹軍兩邊仍未開始接觸進入戰鬥。那不是理所當然嗎?這邊防禦鷹軍前鋒全身套齊木甲,中後方則拉著大量燃燒材料,能快得起來嗎?史前戰爭是不是硬碰硬,單純衝撞成一團無法考究,據說沒什麼戰術可言,但也僅僅是據說,現代打仗可很難直接用蠻力沖一波定勝負。幾十年前,乃至一百多年前,打仗還跟這眼前一樣,並不是沖成一團便了事,那樣根本不需要什麼戰術,斗人多、斗裝備好就完了。聽老骨頭們講幾句往事就認為一場仗幾分鐘幾十分鐘就打得完了嗎?真正看到了吧,一場攻城、反攻城戰鬥打幾個鐘?幾個鐘只能算個開頭!打個幾天一個月還差不多吧。

話雖如此,一場仗打得了多久誰都沒個數,沒有任何兩場戰鬥完全相同,也有可能哪邊哪個點上混進幾個戰鬥力超強的人或鷹,那個點變為突破點,依此力壓對手防線,撕裂防線,並非完全空穴來風隨口說說。

兩團陰影相接,混合為一團雷雲。後方空投鷹迅速降低高度,從下方越過前鋒戰鬥空域往目標地點奮力加速飛行。不出一刻,空投鷹少部分被攔截,大多數飛到投石機上空,往地面投下雨點般密集的燃火工具,平原瞬間猛火衝天,火勢大得只知道烈焰吞噬著投石機陣線。觀戰者人群爆炸般怒吼、歡呼,為此景象感到興奮,投石機燃燒著!威脅正在燃燒著!

我多少同樣有點興奮,為此真心地嘆出一大口苦氣,暫時不需要為腳下駐紮著一支攻城部隊而提心弔膽,食無味,又寢不安。若果有機會給我加速毀滅納德蘭尼亞,我絕對樂意,可那隻能建立於自己無安危之虞之基礎之上,俗語亦有雲,曰:只要人沒事,才有機會做世界冠軍。底下擺著一整支攻城部隊,既然自己的生命有如風中殘燭了,談何遠大志向呢?志向有倒有,但至於遠大不遠大,姑且不論,這顆希望這個國家毀滅或者分裂的心倒是真。如果有哪個地球人組織想要拉攏我資助其對抗月球權力集團,或是分裂納德蘭尼亞建立一個脫離月球權力集團統治的新國家,像棉蘭島和聖托爾瓦德那樣,那我傾盡家財也要支持他們。

第一波反擊攻勢結束,地面防禦部隊往前緩緩進軍,上空鷹軍結束任務返回山頂,留下部分作為防空巡邏隊盤旋著。空投鷹卸掉重物后一身輕鬆,異常生猛,組成斷後陣線朝聖托爾瓦德的重裝木甲鷹發動猛攻,為先鋒撤退爭取距離優勢。戰況對半五五開,兩支鷹軍再度糾纏近戰,不時有鷹負傷脫離戰鬥空域往市區山頂飛回來,身負重傷那些則徑直下落,摔到平原上,當即死亡。

防禦部隊不可能時時刻刻養著上千隻鷹,出擊部隊當中為數不少戰鷹來自貴族家庭,許多貴族子弟被隨機兵役抽中,但其家庭人少,尤其是地球人家庭,通常只有兩三個孩子能平安無事活得到成年,不希望孩子去防禦部隊服役,便以五隻鷹代替一個人。鷹軍因此制度而壯大,其歸根究底,也是多多少少地聽起來有點諷刺。

許多貴族遙望蒼穹,誠心祈求自家養大那五隻鷹能平平安安地回家來;若少了一兩隻,損失尚可接受;若五隻均失,這打擊可就慘重了。鷹本身並不值什麼錢,它們貴重之處在於要餵養成長為戰鷹期間所付出的勞動。雖然外人看來,一隻鷹,只是一隻鷹,但經年累月訓練,總能訓出些感情來。這感情,雖沒有百分百,我家沒有人被抽到服役,沒有必要養鷹,但我非常理解陽台底下那零散幾位抬頭遙望鷹軍交戰空域之貴族此刻心情。

防禦部隊確認投石機全部燒盡,回撤些許,停留在城市邊緣前方兩公里處開始分散紮營。

一些未經戰爭者對次大惑不解,大罵防禦部隊像縮頭烏龜只會守家不乘勝追擊。有人與其駁論,道聖托爾瓦德來犯之師足足有五個師團之多,至少一千五百人,防禦部隊人數僅其一半,貿然進攻只會落得慘敗收場。那些小年輕聽不進耳,照舊大罵,並接連有其他小年輕煽風點火者加入到那罵聲當中。

真是太膚淺了,只會在安全區域叫囂,又不見其臨時加入防禦部隊去出一份力?話說回來我有立場說人嗎?跟劍聖兩年了,有決鬥需要我,我又會上場嗎?天吶,最好別有,永遠別有。萬一有?誰叫得最響,逃得最快,不要問,問就是我。怎麼了?不就是自己性命至上主義嗎?誰不是呢?雖然我大體上跟那些小年輕屬於同一類人,其實又有幾點不同之處,當然不會像他們那樣子大聲主張自身觀點。

接下來很可能還是走那套標準程序,若聖托爾瓦德還有進攻手段,乃至強攻,就繼續打;若暫時只是試探防禦部隊實力,極有可能會派出談判使團。於我看來對面一上來就招呼幾輪石彈,是否過度強硬了呢?誰都知道這裡有名叫不落要塞,頂多也就投石機砸幾波,令到山腳區域損失點樓房,或者再死點人,沒有多少強攻價值。但是他們喜歡吧,兩國進入交戰狀態,總得這打打,那打打,象徵性地打打。大路上歡聲笑語,家裡,同樣,這使我感到噁心。

我從陽台跳到一樓,毋須經過一樓大廳。路人看來如此舉動毫無貴族階層風貌,像個村夫,多看一眼門前名牌看看究竟是哪家教出這種人來,一看,定睛,六級貴族,家裡有礦,當即移開眼球角度,感嘆這仗贏得真險。我不想經過一樓客廳,通常情況下,父親長期坐在客廳,基本每次能見到他,且只要見到他,便免不了被他一頓數落。我討厭這種人,討厭這個父親。

戰鬥告一段落後,街道逐漸冷清,幾小時前擠得水泄不通,同此刻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我在兩個世界當中來回穿梭,兩個人,變成兩個人,久而久之便變成兩個人,各自獨立為人,卻不曉對方,另一個自己之存在,街道使得我變成這樣,這座山大家都這樣,會變成這樣。很多人像精神分裂那樣,彷彿每個人被外界刺刺激,當場搖身一變成為戰鬥大師,唉,隨便戰什麼大師,不關心那些戰什麼大師,隨便,無所謂,街頭巷尾隨處可見三五成群,交頭接耳之小團體,他們公開內容,大聲表達,不怕任何路人聽到,講來講去,每個人講來講去那些無非是哪個人早已講過的觀點、見解,照搬一下便移為己用,以為自己講得出口,便也是戰什麼大師,maestrotáctico、maestrodebatalla,甚至maestrodels*exo,都是那些來來去去講到爛的內容,每位聽眾百聽不厭,那當然,暫時做聽眾,不表示永遠做聽眾,以後聽眾也會翻身獲得聽眾。

「hola。」

「hola,hola,hola什麼鬼?怎麼才到!?」

「家裡有點小事,拖拉了一下。」

「就你一個嗎?小妹呢?」

「她心情嘛,你也知道,女人心,海底針,沒帶她出來。」

「唉……」

「你倒好意思說別人,自己卻一個人唉聲嘆氣。」

「你們兩個不能上點心嗎?」

老太太這一說倒使我來氣了。

「怎麼著?上心?你倒解釋解釋為什麼我們非得上心好嗎?」

老太太也來氣了,道:「我沒有其他門生了!」

「即使一個都沒有了,那我們也不該算門生啊!當初……再……」

……者,你那些門生死得一個都沒剩,難道不該先怪自己修行未夠嗎?得你真傳又如何呀,還不是全部殞命於決鬥制度。

「你總拿這些來說,我確實煩了。」

老太太同樣意識到自己也失了言,沉默不語。

「再者你每次見到我一個人來就問布里托雅,是啊,她學得很快,很上道,那她是門生,我就不算門生了?嚴格意義上甚至連學徒也不算吧。」

「她……」

「你倒是老老實實啊。得了吧,一把年紀,她就是個天才、奇才、怪才,我這個二哥心知肚明。」

「……嗯。」

「這我當然看得出,一起報名,一起上課,一起練習,次次都是我被打得落花流水。世界設定我設成這龜孫樣子真是對不起呢!將我妹妹設成這樣也真是對不起呢!不都是這樣嗎?這個世界,到處都有不公,到處都是不公,恰巧一個天才跟著大哥學點防身傍身而已,不學,你哪知道誰是天才?街上隨便哪個誰都可能是個投矛天才,其它什麼天才,又沒見你為那些人發脾氣?因為是劍聖,收費比那些大眾道場貴,少人來,根本沒認識幾個,自然遇到的天才就少了!」

「你也太躁了。」

給她一個台階下吧。

「還有你呢。」

五個人,四個兄弟姐妹,只有她註定要留在不落要塞,我不希望她遇到什麼危險,反正我既然都這個屌樣了,貴族公子天天無所事事消磨時間、打發日子,一事無成,也沒有資格繼承家業,不想繼承什麼家業,想也沒有資格,早已經失去資格了。那,即使是這樣碌碌無為的自己,好歹是個長男,兄弟姐妹當中排名第二,也好歹是長男,有責任,且不管要承擔什麼,總得承擔些什麼,承擔不起家業,至少還能做到一點,保護繼承人,五個人當中排名第四這位,身邊這位,與我這個廢柴長男同樣住在家裡的這位小妹。誰獲得下任一家之主資格,關於這些,完完全全私人家事,這些自兩年前開始認識劍聖那天從未提及過,老太太身為平民,很高概率會默認長男繼承或者複數繼承,很多家族選擇複數繼承,畢竟她也知道這個家裡三個孩子在外地,誰有繼承權一目了然。很遺憾,並不是我,所以我才有時間過去她家,但我任何關於戰鬥手段,退一步講,叫防身術,任何關於防身術的天賦,一丁點,哪怕一丁點,一丁點都沒有,學得進,不是很正常嗎,我智商正常,四肢健全,只是學得進用不好,加倍努力也不夠小妹進步快。

「還有你,嗯……」

「我雖然進步很慢,但也起碼交過錢,也是個門生。」

「不……主要是,唉,你又用不好長劍,這東西砸人比短矛傷多了。」

「有那麼重要嗎?至於嗎?她進步神速,問題是你又摸過金屬劍嗎?有錢也買不到!懷疑連首都都沒有!技術掌握得再多,就那些破強化木劍,頂得了什麼用?動輒又斷又裂,消耗品而已,你說當隨身寶貝盤盤還行!」

「你是不是有些什麼原因?」

「有什麼原因?」

「小妹快四個月沒進我家門口了,你還堅持著。」

「那當然,錢都交了,是嗎。她不想學了,累了,也煩了,懂點防身技巧,已經達成最初目的了,僅此而已。」

「哦……又不是怪到因為買不到金屬劍上邊去啦?」

「理由要多少都有多少,總之她沒動力了,天才失去了動力,我又不是她,能拿她有什麼辦法?」

「算了。」

「算了吧,你跟我急什麼急呢,一把年紀了。」

「就是一把年紀了才急。」

「仗打起了,跟你坦白說也無妨,為什麼我堅持得下去。」

「我知道的,她才是礦場繼承人吧。」

「你知道了?」

「哈,誰看不出呢。她也說過給我聽。」

「說過!?」

「前前後後,一切,包括她內心的擔憂。」

「什麼嘛,到頭來只有我被蒙在鼓裡頭。」

「你絕對不是碌碌無為。」

「為不為已經無所謂了,自己掌握點東西當她保鏢而已。」

「最高級別貴族啊,大把錢雇保鏢吧。」

「再多錢,保鏢還是外人。我,我?我也只能做這些了,不想她因為跟劍聖時間長而被推進決鬥場。我堅持每個星期去一兩次,目的只有給大眾留下自己才是劍聖老太婆教得最多的門生,要決鬥就找這個人這種印象。她生命價值多少……」

「得了。」

「抱歉。」

她兩個女兒都死在決鬥制度下。

「過去了。」

「她在我心裡不單單隻是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也不能成為自己,大部分不能比自己價值高,呵,算自知之明嗎?自己價值幾何,什麼事都做不好,無所事事幾十年,能為她做些什麼,以後代替她去死,也算是有點價值了。」

「別這樣說自己,你其實……有點實力。」

「外頭打著仗呢。」

「萬一拖到得靠決鬥制度收場,到時也是我去,民心自然首先想到我。」

「你?快七十的人了,地球人七十歲還決個屁斗,也只能教教人吧。」

「那要不要跟我決鬥?正式決鬥,去區役所登記,拉見證人,就在大街上決鬥。」

「啊!?」

這老太婆認真嗎?

「啊什麼?不敢嗎?」

「不敢,我拒絕決鬥。」

「就這也配做六級貴族保鏢?」

「哦,你張嘴說說,說我不配就不配嗎?你算哪根蔥呢?」

「那來決鬥啊,證明你捨命保護布里托雅那顆心並不虛偽啊。」

「我拒絕決鬥!」

「什麼!?」

「萬一,你也說了正式決鬥,萬一我,基本上我,我死了,那還有誰會甘願為她捨棄生命呢?我才不會因為你幾句無聊到極致的挑釁跟個劍聖頭銜老太婆決鬥。」

時代變了啦,老太太,已經不是你十幾歲花樣年華那陣時講究逃避決鬥可恥的年代了。沒有誰再光明正大地為了證明些什麼而進行決鬥了,那不如專門去找些門生決鬥?不響應挑戰等於恥辱不是嗎?好了,人家響應了,然後又批判、指責說恃強凌弱,按理說找個強者,公認的強者決鬥,豈非變成了對面強者恃強凌弱?所以說什麼決鬥不成文規則啊,什麼講究這講究那啊,統統一派胡言!決鬥制度從來只有一對多或多對一、一對一單挑這兩種形式,從根本上,從基礎上,從頭到尾,由始至終,絕對沒有提過什麼恥不恥之類制約個人選擇的規條,全是一群立於武術頂點並且自以為是之人的一廂情願。拒絕決鬥是每個人的合法權益,從古至今。是你們變了,師匠。

「阿姨,時代變了啦。決鬥以命相搏,為了證明些什麼拿自己條命來作賭注,人活著才有機會做世界冠軍,人死掉后就什麼都不剩了。」

」說不過你,說不過你。」她說完,無奈地嘆好幾口氣。

「凡事總要講道理,你都多少歲了,和和氣氣地正常說幾句很難嗎?說到底啊,即使小妹有意思跟你深造,也得看有那時間沒有吧,她肩上擔子很輕嗎?你以為出生在大富大貴之家擔子可能輕嗎?你又理解我們些什麼呢?」

她根本無法理解住在本家究竟過著什麼生活。我是個早就被家族放棄了的人,管吃管住,有點小錢花,只求我不鬧事不給家裡添麻煩,只有老媽一直想我成家,幻想成家后整個人搖身一變,給家族帶來好處,再不濟也能輔助小妹。她與大哥相比過得絕對辛苦,各種課程排著隊等她上完一堂再接下一堂課,諸如什麼月球語几几級、工廠管理、商業談判等等……甚至我都叫不來名字那些課程、學問,每月行程排得比山頂人還滿。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很久以前我就問過她。

這種人生有什麼意義?別人安排好一切給你走,你只能走別人要你走的路,過得不憋屈嗎?

她苦笑。

有什麼辦法呢?我不想,不情願過下去了,又怎樣?接著輪到哪個兄弟姐妹頂替我過這種生活?他們離開杜姆就因為這種生活,過不下這種生活。人一世,物一世……

別說了。

我也不想說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只看得見她的武藝天份,卻不去了解她的生活。錢,是有錢,下層平民拼死拼活,無非為錢這個死東西,但當有了錢后,又會感嘆從前的生活多麼簡單、質樸。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傳很多年了,不知道是誰說的,說得真好。」

劍聖沉默著,面無表情。

「要來點小酒?」我問。

「不了。」

「單純作為防身需求,她掌握那些技巧足夠了吧。」

「單純對付兩三個小流氓完全夠用了,只怕她下不去手。」

「呵,放一萬個心,她絕對下得去手。」

「你又見過?」

「沒見過,她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

「不是所謂人權主義或者不殺人那種人,她看得很透徹,很正道,只要是進入正當防衛區間,格殺勿論。」

「嗯……」

「還有什麼想說直說就好。」

「住在你家要給錢嗎?」

「啊?」

這老太婆怎麼跟個懷春少女一樣啊。

「怎麼可能要錢呢?」我斷定地說。

「唉,我什麼都沒帶,走得太急了。」

「總之人沒事大家都好。你可是這個家的貴賓,也別說單這個家,到哪家陌生家庭去,只要他們認得出你,而且有客房,沒有哪家不給你住一兩個星期。」

「謝謝你,對不起。」

「對什麼不起?」

「好多年沒遇到戰爭了,內心比較掙扎。」

「唉,用不著重申來重申去,我能理解。」

「你之前又沒遇到過戰爭,能理解?」

「多多少少可以理解點你現在的心情。我是一事無成,但絕對不蠢。」

「唔,那既然只有你一個了,又是這種圍城狀況,我就把畢生絕學傳授給你吧。」

「嗯?你還有畢生絕學?哦,得了,兩年來根本提都沒提過,根本沒想過教給我。懂了,淡了。」

「嗯?你當真了?」

呵呵,我完全沒當過真。

「不當真當什麼啊?」

「說說而已,唉,你真是沒點幽默細胞。」

「是啊,對門生說說而已?反正我不信。呵呵,問小妹這樣那樣,我早就該猜到想傳授些什麼絕學給她了,結果對我只是開開玩笑!」

「不是,你冷靜點。」

「你就是偏心!」

「偉大意志!偏心,偏心!?那你又沒說錯。」

「呵呵,mierda!」

「但情況已經變了。」

「事後彌補已經遲了。」

「不是,你先聽我說。」

「聽著呢。」

「所謂絕學,無非是些修正技巧,有是確實有,偏心我也承認。」

「只是她跟你沒有緣分而已。」

「沒有也好。」

「你可變得真夠快啊。」

「是啊,想通了,像你說那樣,我教會她的東西越多,上課時間越長,反而只會使她陷入危險。」

就跟當時那場決鬥一樣,掌握的技巧越多,越難控制自己。

那位小姐不僅掌握勒·費所有技巧,還配著老太太早年在外國贏來的金屬短劍。絕大部分人無緣可見史前金屬武器,我想買,有錢買,卻沒地方賣。

對手眼紅對手腰上吊著那短劍,提出連短劍也加入到賭注之中。一般來說決鬥者身上物品不可瓜分,死亡后需要送還給家人,勝方無權拿取死者身上物品。那時小姐因為自恃掌握劍聖真傳,竟然血氣上腦,將母親當年用同樣手段刺激對手,殺死對手后贏來的史前短劍加入到決鬥賭注當中,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面對著一個道場學生,一般學生,資歷年輕到尚未具備資格接受場主指導的學生,眼裡根本沒有她,看不起對面那位月球人小姐,純種地球人看不起純種月球人,當她是一根沉木、浮石。

公證人與觀眾們自發在城外平原地面畫下界線,兩百乘兩百米方格。當今有體育場了,雖然近幾十年沒有決鬥,但若有,會安排到山腰體育場一決生死。那時體育場才剛打穩地基,或者剛推平山地,我不太記得了,決鬥過程反而印象深刻,所有細節全部燒進記憶里。

地球人態度高傲,即使到了批准懸崖勒馬反悔並退出決鬥之雙方交流環節,亦不屑於與月球人產生任何言語交流。月球人見對手如此態度,自己即使想臨陣退縮,也被氣得賭氣繼續決鬥。

決鬥者們就位時,我站在月球人那側,只有那側還有點空位,看著她入場。大家都不看好月球人,她只是名道場學徒,而對手則是劍聖之女。

月球人自知此次決鬥中自己極為不利,攜帶一大堆武器入場,腰帶掛著兩支單發火槍,背後四柄短矛,手中緊握強化石劍。

兩人就位,距離五十米,靜待號令。

綠火閃爍,光亮將平原染成青綠色。開始!兩人不動,巋然不動,互相思考、猜測著對手的慣用套路,組合著應對方法,一出手,便無法後悔。月球人非常在意地球人腰間金屬短劍。數百、數千年後依舊泛露著寒光,每任主人都把它保養得很好,即使是相對大傢伙容易獲取的史前武器,整納德蘭尼亞範圍內大約只有五六十柄。到道場,有錢一點的人跟劍聖學習,大多數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擁有一柄金屬武器,由史前師傅鍛造,自己技藝未精也無妨,喜歡而已,收藏而已,玩玩又不用見血。

地球人擺好架勢,劍尖朝天,很難透過這迎擊架勢從中判斷出什麼來。

決鬥,往往就是心理戰。用近戰方式決定勝負的決鬥有很多場,大約佔不足一成。地球人與混血或月球人一對一決鬥時,被拉近距離是件異常危險的事,面對體形、耐力、體力、視力、力量均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甚至兩三倍的人種,超能力運用得更熟練,威力更大,對其也難起到什麼作用,甚至對同類也沒什麼屌用,純粹靠經驗、技巧取勝,說到底即是心理戰,考驗雙方心理素質與智慧,提前預判對手會採取何種招式應戰。

月球人將石劍插到地面,抽出短矛,同樣擺出架勢威嚇對手。相隔五十米,中距離投矛,凡有點經驗者都避得開,看得清投矛路徑。

圍觀群眾陣陣私語。

確實,相隔五十米,換誰都沒有信心,首先對方是劍聖之女,這無形間帶來的心理壓力比想象中大得多,其次矛是死物,人是活物,只要看得清投矛手勢,就能預判並即時進行閃避,不是十米內短距離速投很難命中一個人。

月球人帶著四柄短矛進場,先投一柄試試水,弓身,向前用力擲出。地球人見狀,往其右方急奔,待矛尖觸地,已跑開十米之遠。

果然沒可能,經驗上差距太遠了,單純送武器給對手而已。群眾繼續低聲議論。

平地上直挺挺地豎著柄半米長之短矛,不拿白不拿。但勒·費無意回到原地拔出短矛,是出自於其傲氣,或是自信,不得而知。她往月球人方向緩慢前進,同時小幅揮動劍尖,非常囂張。

觀眾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句話來。「正面決勝負!偷雞摸狗!」

喊出此話者,當即被治安員控制住,在其手臂上一刀砍出一道血痕,若有下次再控制不住自己說話聲音者,當場砍手示眾。

偷雞摸狗……這傢伙未免太膚淺了。任何一場決鬥都值得被尊重,場上雙方都在以命相搏,其生命還能延續多少秒,到最後活著那個是不是自己,無法確定,精神壓力之重,非圍觀者能理解。

縮短距離后,能對付、化解投擲武器之手段便只剩下體能素質,也許還能憑一點超能力。勒·費小姐登錄在案的超能力有兩項,儲存電力和火球術,但就目前看來,她既未帶燃燒油,亦未帶火絨,毫無使用火球術之意。同時,地球人雖然平均勝率較低,但又未至於低得太離譜,他們矮小的身體反而成為一種優勢,相對外星人動輒兩米二三高,近距離作為目標體積小很多,迴避動作有更多延伸空間。

彷彿應了剛才那個失言群眾的話,月球人握住石劍打算與地球人正面對決。兩名女士展開激烈交鋒,幾招過後,月球人突然往後反跳,鬆開石劍,雙手抽出短矛同時投向地球人,當即令其血濺平原,勒·費腹部頓時打開兩處大洞,破裂的腸道與糞便從背後裂口流出。劇痛令其無法思考,失血使她臉色發青,思路扭成亂麻,什麼都想不了,什麼都想不到。

月球人撿起崩口石劍,將地球人頭顱敲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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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第一部不落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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