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卷流雲

第二章 風卷流雲

命運是被誰註定的呢?是「我」。

「我」又是被誰註定的呢?是世間。

我們只能在有限中有限旋轉。

我們該不該勉強笑著,說:便是可悲,又有何妨?

——

鶴風鎮依山傍水耕原。

其山,名梓桐,在南,東西連綿數百里,其上多植青松梧桐,種漿草,養禽畜。

其水,名長盪,自北而來,穿鶴風,貫梓桐,闊達兼急窄,曲折如蛇,生魚蝦水產,種類豐盛。

其原,名風過原,富饒千里,與重明、津青二鎮各佔一分,原上青禾佳佳,穀物四季。

山水原如此,鶴風人丁興旺,英才輩出。

名國重耕重武,三府九鎮,沃野萬里,明君賢臣,兵將鋒銳,穩坐於天下西南,鶴風一鎮之況,正是舉國之態。

——

角落裡兩名白衣站成了雕塑,李不俗一邊吃著老劍樓里的早點,一邊問著一旁安靜立著的仆女。

「不雅呢?今日不曾見他。」

仆女施了一禮,語態優柔,「少當家一早便出去了。」

「去做什麼了?」

「不知道。」

「欸,沒事就好,那你跟我說說,昨天這兒怎麼了?聽說是打死人了?不雅還把人……斬了手臂?」李不俗好奇得很。

「起頭我就嚇暈過去了,什麼也沒看見。」仆女小聲道。

「那麼好看的事兒……你沒看見?」

「哪裡好看了,那麼多血,濺得滿地都是,可恐怖著,少當家眨眼間就……」

仆女忽然捂住嘴巴,緊緊咬著嘴唇,眼神無措,只自知說漏了。

李不俗也不追問,只笑著說一句:「我吃好了,包兩包點心,多放炸耳糕。」

仆女應聲,低眉順眼,速速去了……

李不俗把點心塞到隨侍的那兩位白衣手中。

「我來的這麼早,就是想當面問問不雅呢,沒想到他起得更早,害你二人沒吃飯,將就點吧,我也沒多少自己的錢。」

「責任所在,二小姐不必如此。」

兩人都沒有動那點心的意思,只拿在手上,只等李不俗過會兒可能想吃了,再取來吃。

「我是不吃的,如果你們也不吃,那和扔了有什麼分別?不如扔了吧?」李不俗正色道。

兩白衣苦笑。

「哪能扔呢,糟踐糧食,放在戰時,這是要斬首示眾的,對吧?」一人對另一人說。

另一人重重點頭。

「那還說什麼?吃啊,我看著你們吃。」

李不俗心中愉悅,不雅說過的話,用起來就是好呢。

兩人面面相覷,卻很快釋然,李家二小姐天性善良而靈俐,又喜出人意表,往日見得多了,不差這一回。

到底是武生出身,又去過邊關守土,做起事來乾淨利索,當下就吃了起來,少頃,兩包點心便紛紛入了肚。

「夠吃嗎?」李不俗仰頭看著他們二人。

「夠吃,老劍樓的點心,出了名的味美墊飢。」

三人步出老劍樓。

「你們說說,昨天的熱鬧,不雅為什麼不讓我瞧?」

兩人不語。

「吃完就當啞巴啦?白給你們吃了,看來還是得當面問問不雅了。」李不俗低頭嘆息道,同時用眼睛偷偷瞄著他們。

「……刀劍之事,是血腥,是恐怖,恰如那小女所言,也許,趙小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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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讓您看到他動劍吧。」一人道,「您還小,有些事,不宜太早看見。」

李不俗笑呵呵道:「所以說我猜對了嘛,不雅不雅,雅得很嘛,可他不懂我,像我父親一樣,可是我才不怕呢,走,隨本小姐聽學去也。」

晨光,青霧,迷濛,少女輕快如飛。

學堂里,李不俗悄悄對陳先生道:「先生,我想過了,文章確實還是要切合實際的好,我將來要嫁的人,有不雅的性格就好了。」

先生不知如何作答,只覺得眼前這個美麗動人的小可愛根本就不是個小可愛,這才多大啊,便見天的想著這些。

真是不教不行啊。

「伸出手來。」

「又要打?打我也要說呢,只盼先生打輕些,還要寫字呢。」

陳先生氣笑,道:「李家寶林,憾生朽木,我以後再不打你,你能學多少算多少吧。」

李不俗露出了她擅長的壞笑,靈氣十足,反問:「這豈是先生該說的話嗎?您不是說過誨人不倦呢?」

是年,李不俗十一歲。

——

老翁持拐,哆嗦著一拐一拐抽在那高高大大的年輕人的身上,氣喘吁吁,滿面通紅,眉眼間是恨恨不得休。

「周掌柜大仁大義……賞……你飯吃,賞你錢花,還……說要給你說媳婦呢,你怎麼就自作主張撂挑子跑回來!羞……羞先人!眼皮子淺!不知,不知福禍!」

「爺……是我不爭氣……爺,這些年我也明白了,我要出去闖闖,在老劍樓,我一輩子也就是個夥計了,吃著周掌柜的,我心裡不好受,掌柜的,少當家,柳總管,他們是有真本事的人,可我沒有,他們不在時,我什麼都擋不了,我不想一輩子靠別人。」年輕人紅著眼睛說道。

「別人?誰能不靠別人呦?你個不知福禍的蠢材!我,我打死你這個不成器……我!」

老翁剛作勢要打,卻忽然撇下拐杖,老淚橫流。

「是人都能出去闖的么?也就是咱名國安定,你爹娘咋死的你忘了?就是走了一趟遠門,再也沒回來,兇險著呢!而你呢?你連個最低等的武生都不是!還胡思亂想個什麼?你要是走,先把我埋了,我不守孤家。」

老翁把眼一閉,不再說話。

「爺,你這說的什麼話——」

語未竟,又有一溫潤聲音突兀而起。

「好話。」

來者青袍白面,風采過人,老劍樓趙不雅也。

——

僻靜小巷。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見識和局限,你爺說得不全對,也不全錯,卻總是為你好呢。」趙不雅慢聲細語道。

「我知道。」陸成頷首。

趙不雅思索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你起小就在老劍樓了,而我來后,也看得見你的努力,父親挺信任欣賞你的,你很老實,做事也好,他外出已久,如果回來看不到你,怕是要責問我了。」

「少當家,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到時候,我去跟掌柜說。」陸成忙說。

「不是這意思。」趙不雅失笑,「你要出去闖,這是個很好的想法,可此刻去闖,未免冒失,說來我也時常有出去走走看看的想法,可你只有跑堂的本領,不如像我一般,學些武學,再去不遲,也許到時候,我可以跟你結伴,你意下如何?」

「摸骨的先生說了……我天賦很差……」陸成囁嚅著,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暈乎乎的,身上挨打的痛楚,似乎減輕了許多。

跟少當家這樣的天才結伴闖蕩,怎麼敢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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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先生說了,天賦不好,不代表一定不可以登臨絕頂。」

「摸骨先生說,我這資質,苦熬十年下去,也能熬出源氣來,可那時候我都三十歲了,何況,已經誤了這許多年,晚了,到頭也不過是個最差的武生。」陸成清醒得很快。

「世事變幻,風卷流雲,何必太過執著於那些不確定呢?你不去邁出那一步,總是不知道最終結果的,難不成,你怕吃苦?」

「當然不怕……少當家,您不用激我。」

「世上學問,源遠流長,是謂遠學,世上武學,高山仰止,是謂高學,遠學我不怎麼感興趣,想必你也如此,我們都是沒上過遠學的,但人世間的道理,處處都是,可高學不同,幾乎不可能自通,就算是最初的高學,那也是無數血淋淋的白骨堆砌而成,走了多少彎路才成長為今天的各種流派體系,高處的風景,大概你也曾日夜渴望吧?」

「嗯……」

「我討飯的時候,沒得選擇,能吃上一口就恨不得把破碗都舔出窟窿來,你想象得到嗎?」

「嗯……」

「年紀偏大了,一般的高學學堂你去不合適了,怕是會被笑話,我知道,你挺自尊的,嗯,拜入雲先生門下,他不在高學任教,所以規矩和要求都少的很多,你覺得怎麼樣?」

「雲先生?」陸成懷疑自己聽錯了。

雲先生何許人也,西豐府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名國三位聖武生之一,單名一個往字,武學造詣極深,同有史記載與現今存在著的那些大人物們一樣,雲先生壽數也是極長,據說已有三四百歲高齡,不知具體,他眼光也是極高,收徒極少,且一旦收下,那便是真教,座下徒弟學成之後,無一不是俊彥翹楚,一朝出得鶴風,便是國中顯赫,或者一軍統領,或者君王侍衛,更有甚者,聽說在名國之外掙出了偌大名聲。

每當雲先生收徒,鶴風第一的名銜便註定在不久的未來落入雲門的貴囊,而雲門出身的鶴風第一,往往便是西豐府的第一了,屬實了不得。

「雲先生看得上我?」陸成不敢置信。

「我看得上,我想師傅,也是看得上的,其實你不知道,世人皆說雲先生眼光極高,實則不然,只是再差的天賦,他也總能教好,而一旦教好了,世人卻又覺得是徒弟悟性好,是『修行在個人』,學東西嘛,天賦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師傅,這世上,天才多著呢,高手也多,可好師傅卻不多,在我看來,師傅不願多收徒,並不僅僅是他說的那樣不願太累,他啊,還是給別人留面子呢,不然的話,名國的光華,怕是要被雲門佔盡。」

「我沒錢,高學學堂的費用很高,我知道的,更不用說雲先生了。」陸成黯然。

「你何曾聽說過雲先生收徒要錢了?雲先生才不愛錢呢。」

「少當家……為何這麼幫我?」

「因為我曾經是個討飯的,吃苦吃多了,就想多做些好事,讓這天下的苦,少些便少些,而你,挺不錯的。」

「少當家……」陸成已泣不成聲。

「但你要記得,凡事不可貪心,貪心總會帶來苦難,想從前,有些乞兒吃多了人家的救濟糧,竟生生撐殺了,至今歷歷在目,心有餘悸,我希望看到你學成之後,依然是如今的模樣,即便學不到高處,你也不要強求,順其自然。」

陸成猛點頭應著,而後對著趙不雅一拜到底,似稚童拜先生。

「好了,現在回家去,跟你爺說說好話,從明天開始,你不在是你了,路很長,苦很多,你得慢慢趟過,細細吃過。」

是年,趙不雅十三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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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非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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