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叫蘇浪
少年抱拳拱手，笑嘻嘻問道：「諸位兄弟都在啊，這麼多人，是要請小弟吃飯嗎？」
「吃飯，那當然！浪兄弟第一天來，咱們理應做東請客。不過早上太匆忙，晚上如何？晚上我們去鎮東王嫂家，價格公道，味道又好。我請客。」宋力胸脯拍的山響，場面話說的很漂亮。
「那就多謝蘇大哥啦，小弟初來乍到，還請多多關照。」
「不敢，不敢，一定，一定。」
「哦，小弟還要去給義父請安，恕不奉陪，告辭，告辭。」
少年說完，向眾人拱拱手，將一柄精緻的摺扇打開，朝袖口扇了扇，昂首挺胸，揚長而去。
「我呸！長袍大袖，還拿把扇子。你不過是個鐵匠鋪里的小夥計，家主抬舉你擱城裏住了幾天，充什麼大頭蒜呢。」宋力心裏咒罵了一聲，卻也無可奈何。見眾人都伸長了脖子、踮着腳尖看那少年的背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吼一聲：「吃飯！上工！」
少年並沒有立即去見農莊總管蘇德魁，而是順着一條無人的小徑悠閑漫步，行到無人處，他忽然自言自語道：「過去的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你現在名字叫蘇浪，你本是一個農家子弟，三歲時隨母親趕大集，被人販子拐去，因為你聰明伶俐肯吃苦，所以被賣給一個鐵匠做學徒，這鐵匠因為手藝高超，被蘇門家主蘇清河相中，留在蘇家的鑄劍室里效力。」
重新熟悉了一遍自己的新身份，少年又開始回憶昨天發生的事。
昨日上午，鑄劍室里的師傅和學徒們被內堂那個叫仇髻的小廝領着去後園干一樁公務，他因在地窖里幹活沒接到通知，等他提着一籃子焦炭回鑄劍室，卻見人去屋空，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正納悶的時候，不想禍從天降，一塊石子激射而來，正擊中他的腦袋，那塊幾乎要了他性命的石頭並非俗物，乃是神器噬魂石，裏面封印着一個混沌的魂靈。
「這個混沌里有我、巨虎兄和九尾狐……」
少年的記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依稀記得巨虎生前是屋山之主，修為很高的一個妖獸，九尾狐修為不及巨虎卻也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巨虎為情所困，活膩歪了，它半道攔下自己，懇求幫他煉化魂靈。煉魂不是廣陽宗的專長，自己修為尚淺，根本無從着手。他本意推脫，巨虎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說什麼也不肯放手，看它情真意切，自己也只得勉強答應先收了它的魂靈，待回山後再請自己的大師姐定奪。
九尾狐則是個陰險狠毒的傢伙，它設計想害自己，卻被自己擒拿。這廝本事一般般，卻天生有一對攝魂眼，居然哄的自己只收了她的魂靈。
後來發生的事情……
少年忽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他的記憶里出現了一段可怕的空白。
時間來到昨天中午。
蘇清河的鐵鎚打破了封印，「他們」趁機掙脫了束縛。噬魂石顧名思義有侵蝕魂靈的作用，封印解除時他們都已經變得十分虛弱，為了躲避陰陽風，他們便奪舍了那個少年。
「唉……」
少年微微嘆息了一聲，心裏忽然變得很痛。雖然那時候少年蘇浪已經被噬魂石擊中要害丟了性命，但他的生魂尚未離散，這個時候進入他的肉身，雖不曾殺生害命，但「生魂奪舍」卻是事實，身為宗門弟子，他寧可萬劫不復，也絕不願意背上這個惡名，但那時候他的魂靈和巨虎、九尾狐糾纏在一起成為一個混沌，他是被它們裹挾著稀里糊塗的鑄成了大錯。
因為跟蘇浪的生魂有過接觸，所以蘇浪的一切記憶都保留了下來，這個可憐的少年一輩子活的簡簡單單，簡潔的像一張白紙。
一個人，如果活的像個行屍走肉，那他生與死又有何區別？上一個蘇浪已經隨風飄逝，這一生的蘇浪一定要活出別樣的精彩，方不枉來世上一遭。
經過一整夜的折騰，現在的「蘇浪」，魂靈已經重新純潔起來，而且只屬於他一個人。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哀傷地吐出了一句話：「造化弄人啊。」
……
蘇德魁一覺醒來，總覺得哪地方有些不對勁，仔細一想，猛地把腦袋一拍：「我昨晚是喝了什麼迷魂湯，竟如此厚待那小子，這若是讓王八知道了，在大總管面前告我一狀，可夠我受的。」
想到這他一骨碌爬起來，趕緊穿戴齊整，準備去收回自己昨晚做出的決定，把那小子趕到外面做苦力去！
「義父早，義父昨晚睡的可好，蘇浪來給您請安了。」
一個清清爽爽的少年，規規矩矩地站在院中，笑盈盈地向他行禮。只瞧了這孩子一眼，蘇德魁就有些迷糊了，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目光清澈如水，說話得體，又懂得禮數。看來自己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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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一點問題也沒有嘛，這樣的好孩子能有什麼問題呢？
啊，不，不對，不對！
蘇德魁到底是老江湖了，他用力地眨巴眨巴眼睛，用手拍了拍後腦勺。
不對，不對，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莊裏素來都是從下面調人進城，幾時把人往下面派了？就算派也輪不到自己這啊，蘇家家大業大，到底都缺人手呢。這小子來路不明，必有蹊蹺。
啊，對啦，八成是有人在莊主面前告我的刁狀，說我做假賬貪墨公帑，因此派他來暗中調查我！沒錯，肯定是這樣！上次押糧進城，朱總管就跟自己提過這麼一嘴。
貪墨公帑當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是沒辦法呀，自己雖然是一庄之主，可上面要伺候的婆婆真不少呢，個個胃口又都那麼大，不在賬上做點手腳怎麼玩得轉呢。
這麼看，昨晚那一出根本就是王八和蘇浪唱的雙簧，搞的障眼法！嘿，就憑這點小把戲也想矇騙老子，當老子是吃素長大的嗎？！
「啊，原來是蘇浪啊，昨晚睡的可好？」
「多謝義父關心，我睡的很好。」
「那就好，我們莊裏正缺個賬房。我看就是你吧。」
「謝義父栽培。」
望着蘇浪轉身離去的背影，蘇德魁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我這是怎麼了，一見到他就跟丟了魂似的，明知他是上面派來查賬的，怎麼還能讓他去賬房呢？
蘇德魁越想越害怕，趕忙又把少年追了回來：「蘇浪啊，這個，義父覺得你做賬房……真的是很合適，非常合適，請你千萬不要推辭。」
「多謝義父信任，我一定會努力的。」
一直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蘇德魁緊握的雙拳方才鬆開，他自嘲地吐了口氣：他的目光純潔的像個嬰兒，這樣的人怎麼會是上面派來的密探呢？一定是我自己想多了，對，我昨晚沒睡好，睡眠不足容易導致神經衰弱，思維短路，繼而產生強烈的妄想症。沒錯，就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老頭兒嘀咕了一陣，決定回屋去補個覺。
然而沒走幾步疑心又起，自己做的這一切完全不合情理嘛，剛才明明是要收回成命的，怎麼，為何一看到他的眼睛又改變了初衷呢，那雙眼……
好誘惑啊，啊，呸，呸，呸，我蘇德魁是個正經人，我絕不能對一個孩子起邪念。
嗯，還是回去睡覺，睡覺，睡覺。
林間空地，少年腳踏晨露，面向藍天，任晨風拂過臉龐，獨享一份安寧。
前世，他是個修真者，證道未成身死魂滅，因為某種機緣，他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世他要繼續證道，雖千難萬險又有何懼。
鍛身、煉丹、固神，是修真體系的三大支柱，內丹修鍊是核心，丹火即真火，兇險而強悍，尋常的血肉之軀根本無力承受，故而修真的第一步是鍛身。內丹修鍊分神、聖、妙、品、流五大境界，鍛身也有五大境界，分別是不滅、金鋼、玄鐵、青銅、堅木。
鍛身未至青銅境而結內丹，丹火會灼焦五臟六腑，難免不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鍛身和結丹的步驟，對少年蘇浪而言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都是他曾經走過的路，也正因為走過他才知道這條路的艱辛和兇險，證道之路荊棘密佈，但此刻的他卻充滿了鬥志。
……
農莊的賬房裏養了六個閑人，聽說蘇浪一來就被蘇德魁收作了義子，眾人倒沒敢小覷，蘇德魁做花賬糊弄上面，他們也做花賬糊弄蘇德魁，此刻派蘇浪來，究竟是查蘇德魁還是查他們呢，誰心裏也沒底。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幾天後，眾人驚喜地發現這小子稀里糊塗的，對賬目上的事既一竅不通也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貪睡好玩，於是暗中聯手排擠他，重要的賬目根本不讓他過目。
蘇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無視我，盡量的無視我，把我當成空氣和小透明。
鍛身最耗時間，天天打卡坐班還怎麼修真呀。
蘇德魁得知他新任命的賬房先生蘇浪屁事不幹，不是上班睡覺就是遲到早退翹班，不禁心頭暗喜。他私下囑咐自己的親信：任由他東搖西逛去，請假一定要批，不來千萬別催，沒錢可以借支，要變着法子給他發補貼，補福利，送獎金，總之不能在時間和錢上虧待少年郎，要讓他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愛玩多久就玩多久，最好玩瘋了忘記怎麼回庄。
莊裏有的是空地和空房間，但人多眼雜，絕不是鍛身的好所在。蘇浪經過一番探尋，決定在鎮南的白水湖上築道場。
蘭溪鎮的南面有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湖，叫白水湖，湖裏有座小島，島上有座小山，山上有座妙音堂。
許多年前這裏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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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盛，後來起了一場大火，燒死了六十個妙音，從此便荒廢了。
鎮上的老人們說每當陰天或夜半，島上的廟堂廢墟里就會傳來女鬼的哭泣聲，想來都是那些葬身於火海的妙音們的鬼魂在喊冤。
正因為鬧鬼，所以這裏人跡罕至。
蘇浪一點也不怕鬼，因為不久前他也是鬼。
把道場設在這裏，一定沒有人干擾。
歲月如梭，彈指就是一年。
蘇浪的鍛身進展神速，一身松垮垮的皮肉變成了緊繃繃的肌肉，筋骨變的異常強健，抗擊打能力成倍增加，跳躍行走都遠超常人。終於，在一個陰雨綿綿、黏黏糊糊的午後，蘇浪雙手持定一塊三寸厚的石板猛地朝腦門子上拍去，血肉之軀在與石頭的碰撞中取得全勝，石板斷成兩截，腦門上除了擦掉點油皮，竟是完好無損。再將剩下的半截石板平放在地上，然後氣運丹田，一拳砸下，石板碎裂成十七八塊。
這些都不算什麼，為了檢驗自己的鍛身境界，蘇浪爬上山頂，縱身從十丈高的懸崖上跳下。
尖銳的荊棘和樹枝劃破了他的臉、手和衣衫，堅硬、鋒利的石頭在他的左肋留下了一道駭人的傷口，但除了這些皮肉傷，他的筋骨和臟器一丁點也沒受傷。
少年喜不自勝，一連翻了七八個跟頭，一躍而起，振臂呼嘯。
這一刻，他的鍛身突破了堅木境，從此肉身韌如木，運掌如木刀，揮拳如棒槌。隨着鍛身的完成，前世苦苦修鍊的筋骨功也在迅速恢復，他肋部的傷剛剛癒合，蘇浪就提着鐵劍登上了農莊西北的小山。那裏盤踞著一匹金錢豹，三年來傷人過百，地方多次組織獵戶上山獵殺，均無功而返，反而折損了二十多個精壯的獵戶。
只要他的筋骨功恢復三成就可以擊殺這匹金錢豹。
蘇浪在山上待了一夜，黎明時分他吹着歡快的口哨下了山，那匹作惡多端傷人無數的金錢豹已經喪身於鐵劍之下，前前後後只用了一招，他的筋骨功已經恢復了五六成。
時當初夏，島上蚊蟲巨多，它們可不管你是堅木境還是金身不壞，沖着你就是一頓亂咬，少年的身體能扛得住重鎚擊打卻敵不過蚊子的一張嘴，一時被咬的渾身是包，真是苦不堪言。
臨時決定暫緩鍛身，正式開啟內丹修鍊。
內丹修鍊的境界有神、聖、妙、品、流五境，境界雖有高低不同，修鍊的步驟卻都是一樣的，以索魂起手，至結丹結束，中間又分尋脈、開門、吐納三步，環環相扣。
人之為人是因為人有靈魂，靈為後天之燈，魂為先天之盞，靈在靈台，魂歸魂山，魂山高七層，又名七命魂，一魂通陰陽，二魂明心性，三魂守人倫，四魂辨是非，五魂曉利害，六魂掌進出，七魂主行為。初生之人，靈台明朗，七魂俱在，後為塵世濁氣侵蝕，靈台晦暗不明，命魂殘缺不全，尤其第一命魂最為嬌貴，最是容易被塵世濁氣所侵蝕，一旦殘缺人便迷失陰陽大道，不通陰陽修真也就無從談起，所以凡人修真第一步便是找回缺失的第一命魂，這一步驟便是索魂，這一步對普通人而言至艱至難，若無外力點撥，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找不回缺失的第一命魂。
然而這一步對蘇浪來說卻根本就不叫問題，他的第一命魂早在前世就已經尋到，索魂這一步可以直接跳過。
第二步尋脈並不難，但頗為耗費時間，真陽氣的運行遵循一定的路徑，這就是脈，也叫經脈。陰陽既明，神識已具，只要多些耐心總能成功的，這兩步可看做是修真的前期準備階段，又以第一步至為關鍵。
蘇浪只用了一個月時間便完成了這一階段的修鍊。
開門和吐納，彼此很難區分，一般是混在一起修鍊，大道即明，經脈已清，就可以吐納真陽氣，人體有三千六百五十處天門，初生之人三千天門俱開，隨着年齡的增長逐漸關閉，到十幾歲時只剩餘三天門，若只是單純吐納真陽氣，求得益壽延年，三天門外只需再沖開四處天門即可，但要想結丹至少也要三百六十五處天門，這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過程，可能需要一年也可能需要三年。
蘇浪決定留在莊裏「開門」，一天一處，慢慢來，把活做的紮實又漂亮。
這次上島是要取回自己的行李，消除此前留下的痕迹，以免暴露自己的行蹤。
「生魂奪舍」太過離經叛道，為所有修真宗門所不容，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因為一點點的差錯對他來說都可能是滅頂之災。
把小船駛入一個偏僻的河汊，正彎腰系纜繩，驀地一股冷風自半山坡強襲而來，吹的樹葉嘩啦啦的一陣亂響。
緊接着便聽到了哞地一聲怪吼。
蘇浪一路搖船正渾身燥熱，此刻竟忍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冷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