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雖敗猶榮

孟雲龍是個愛民如子的父母官，當即前往察看，這一看不要緊，卻在現場的草叢裡找到了一塊香囊。

「這香囊是內宮手藝，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是絕對不可能有的。」

老頭白鬍子亂顫，後面的話簡直不敢說了。蘇浪卻吃不定這塊香囊究竟是不是虎頭的，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這個父親都是粗心的馬大哈。他想拿著香囊去向果兒求證，被衣桐攔住了，果兒現在的精神很不穩定，可受不起刺激。

柳鶯一見到香囊，淚水簌簌直落，她認得這個香囊，這香囊是虎頭抓周時連佩苓送的。

「他在哪，他在哪？」

柳鶯不可抑制地嚎哭起來。

衣桐忙使個眼色，讓連佩印的姬妾好好安慰她，她現在無暇安慰柳鶯，她擔心蘇浪受不了這個刺激，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蘇浪把自己一個人晾起來，足足呆了有一刻鐘，然後他對衣桐說道:「小兒不幸，遭此劫難。但事情已經發生，我也只能順應天命。」又對孟雲龍和匆匆趕來的公府尪和連佩印說道:「追查兇手一事就拜託三位了。」

蘭亭郡大戰在即，容不得分心，蘇浪決意立即回蘭亭。

眾人也不好勸什麼。

只得送二人出了城。

白羽展翅降落，鳴叫著，聲音高亢清厲。

衣桐再勸蘇浪:「蘭亭那邊，你還是不要去了，果兒精神很差，她更需要你。」

蘇浪眸子里透出一股子寒光，哼道:「他們使用這伎倆，不就是想把我拴在南海嗎，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多勸看來無益，衣桐只好什麼也不說。

蘭亭郡的保衛戰剛剛拉開帷幕就進入白熱化，戰勝逐日王麾下第一悍將、冥靈二十四軍府副統帥那布崖親自坐鎮，他一共調動了六大軍府，五百二十個都統。五百餘萬傀儡日夜不停的攻擊，蘭亭城外的軍事堡壘一個接一個地被攻克，輕鬆的像一個頑皮的孩子推倒海灘上的沙堡。

從高空俯瞰，肉身傀儡對蘭亭圍而不攻，這是那布崖不得已採取的策略，因為假面魚的阻擋，五百萬傀儡被攔腰切成兩段，一半兵力已經渡江，另一半兵力卻還在江北，假面魚雖無甚智商，卻極度貪婪，想從它們手裡哄一條路出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渡江的軍隊在摧枯拉朽般掃蕩蘭亭郡外圍后，剩餘的力量已經不多，暫時無力全面進攻。

「假面魚只能阻擋一時，得趕緊撤離蘭亭。」

這是蘇浪和衣桐兩個人的共同的判斷。

但衣鳴鳳並不認可這個判斷，他觀察到圍城的傀儡已經十分疲憊，力量已經嚴重不足，只要他堅守下去，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各地統計來的戰報表明，肉身傀儡勝在數量多，戰鬥力其實很一般。以蘭亭郡的實力，抵擋三百萬傀儡是綽綽有餘，四百萬也能勉強扛住，衣鳴鳳不相信攻打蘭亭的傀儡真的會有五六百萬之眾。

「他們想哄我放棄蘭亭去南海，門也沒有，我衣鳴鳳絕不丟棄自己的家鄉，絕不。」

面對無比固執的父親，衣桐很想讓他騎上白羽到天上去看一看，看看蜂擁而來的傀儡究竟有多少。

但這是不可能的，白羽高傲、倔強的秉性絕對不會接受一個凡人上自己的背。

而且以衣鳴鳳現在的病態固執，即便親眼看到，只怕也不可能放棄。

「這個惡人，我來做。」

衣桐知道蘇浪要做什麼，卻搖了搖頭:「你不是衣家子孫，讓我來。」

發動一場兵變解除衣鳴鳳對軍隊的指揮權，繼而下令撤出蘭亭郡，向南嶺，由東南棧道退往南海已經成為所有理智尚存之人的共識，這其中就包括衣鳴鳳最得力的助手衣正純。

他們所缺的無非是個挑頭的，衣桐恰好可以擔當這個角色。

所以衣桐瞬間就成為蘭亭郡最有權勢的人。

這場兵變也因此變得兵不血刃。

現在大局已定，下面是戰略性的大撤退。

蘭亭郡的人一分為三，一部主動出擊，製造假象，欺騙城外之敵；一部老弱向南嶺撤退，目標是石頭城，另一部走東南棧道去南海。

蘇浪領銜鄔天佑、清雨秋、封成凡、宋歌、司空百歲等人出城攻擊傀儡；封石淳、封瀚明護送老弱退往南嶺，取道去石頭城；衣桐護著衣鳴鳳，與封石真、羋家兄弟一起走海天棧道去南海。

三部分頭行動。

城外之敵果然虛弱，蘇浪的用兵之道也在實戰中磨鍊升華，如今已非泛泛，在眾人的傾力打擊之下，那布崖損兵折將，一度潰不成軍，但傀儡不知道退卻為何物，那布崖第一悍將的名頭也不是猜拳贏來的，戰敗之後非但沒有退走，反而從各地抽調兵力趕來城下決戰。

為了賄賂假面魚，數以萬計的肉身傀儡自發投河，誓以血肉之軀撐死敵人。

那布崖這種孤注一擲的打法十分有利其他兩路人馬平安脫身。

所以蘇浪也大度地給予了一定的支持。

司空百歲大笑道:「都說靈族如何聰明，那布崖如何善戰，原來不會用兵啊。」

清雨秋道:「那倒不一定，我聽說他們的軍令十分嚴厲，戰敗之人會受到極其嚴酷的處置。攻下蘭亭郡是他們的戰略重點，所以他們才不惜一切代價用兵於此。」

司空百歲道:「雨秋妹子，待會兒打起來你就跟著我，連莊主捨得讓你來打仗，我可捨不得你受任何傷害啊。」

清雨秋抿嘴笑道:「多謝你憐香惜玉，你的這份好意，我回頭一定告訴柳鶯姑娘。」

司空百歲撇撇嘴道:「你這麼說就沒勁了。」

眾人都偷偷笑了一場。

隨著城下的肉身傀儡越來越多，蘇浪決定主動出擊，有效殺滅其有生力量。接連三次出擊掃蕩城外，殺敵無數，但這對於數以百萬計的傀儡實在算不得什麼，不好的消息一個個傳來，甚至有傳言說逐日王正從南州星夜趕來。

逐日王會不會親臨蘭亭一線不得而知，但那布崖確實正在不惜一切代價橫渡南弱水。

現在能拖一時算一時，拖的越久喪在假面魚利齒之下的傀儡就越多。

肉身傀儡的數量動輒百萬計，看似卑賤無比，但實際上他們都是有限不可再生資源，消耗一個少一個，多消耗一個，於復興大業就多了一份保障。

所以，他們的堅持是有意義的。

有意義的事情就值得用身家性命去搏。

阻擊戰，破襲戰，迂迴戰，游擊戰……

蘇浪的指揮藝術在實戰中迅速成長，現在即便是嘴刁如司空百歲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戰場指揮藝術已經被曾經的學生趕超了。

不過鑒於實力懸殊，這場戰陣註定沒有勝利的可能。

但他們依舊士氣高昂，奮鬥不已。

直到衣桐親自出面勸蘇浪撤軍，蘇浪才下令撤退。

這期間，那兩路人馬都已經安全到達指定地點，蘭亭之戰結束，雖敗猶榮。

蘇浪記得大軍撤離時，衣桐望向蘭亭時的那空洞.眼神。這裡是她的故鄉，現今卻要淪陷於數百萬肉身傀儡之手。

一度衣桐點起了火把，想將這裡付之一炬。

蘇浪攔住了她:「我們會有打回來的那一天。」

衣桐問:「那時候的蘭亭郡還是以前的蘭亭郡嗎？」

蘇浪道:「一切都在變，即便沒有他們，明日的蘭亭郡也不再是今日的蘭亭。」

衣桐道:「你說錯了，變的是人心，不變的是年年歲歲相似的風景。蘭亭會變回她原來的樣子，我們也會回到過去。阿浪，我們走吧。」

兵馬即撤，在城南又分作兩撥，蘇浪、衣桐、司空百歲、鄔天佑、宋歌走海天棧道，清雨秋、封成凡去石頭城。

羋家兄弟迎候在海天棧道的入口處，接應眾人上了棧道，然後放了一把火，斷了後路，此後他們是走一段燒一段，只有向前的路，絕無後退的可能。

眾人見耗費了無數智力、人力、財力修築的棧道毀於大火都說可惜。唯有司空百歲大咧咧地說道:「與身家性命比起來，這些東西算得了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話雖如此，燒掉大約三五里長的一截后，羋家兄弟還是停了手。

海天棧道雖然安全，但道路狹窄，連頭帶尾長達數十里，行動十分緩慢。走了兩天，衣桐忽然乘坐神針鶴從隊伍中間趕來見蘇浪，報信說剛剛接到南海方面的緊急軍報:黑袍子攻破左江郡，屠戮了兩個縣人口，一支血靈大軍突然出現在南海新城下，製造了極大的恐慌。

蘇浪只得告別大隊人馬隨衣桐去南海。

……

血靈的前鋒已經被全殲，南海城卻還在惶恐不安中，這場突襲的實際損失並不大，但對人心的傷害卻是致命的。

在此之前，他們誰也沒想過那些可怕的東西會出現在南海城裡。

說好的危險遠在千里之外呢。

得趕緊讓這座城從惶恐中走出來，公府尪、連佩印和孟雲龍告訴蘇浪他們的計劃，他們將在左江郡組織一次大反攻，狠狠地挫殺敵人的囂張氣焰。

這場戰鬥由公府尪的侄兒公府森領銜，蘇浪、連佩印、衣桐化名隨軍行動。

這場聲名不顯的小規模戰役，卻是集中了南海一方所有的精銳戰力。

戰事進展順利，戰果是輝煌的。

約兩萬肉身傀儡被滅，此外蘇浪和衣桐聯手誅殺了至少一百個黑袍子。

黑袍子灰飛煙滅，無法作為功績展現在人們面前，那兩萬傀儡的屍體就很值得稱道，更妙的是還有約兩百名能走能叫的俘虜。

公府尪決心搞一次大遊行，押著這兩百號傀儡沿著南弱水走上一圈，展示一下他們的武力。同時消除城中居民內心的恐懼。

蘇浪對此並不贊同，這兩百傀儡已經開始異化，面色青紫泛黑，看起來十分詭異，此刻將他們牽出來遊行究竟是炫耀戰功還是恐嚇百姓？

公府尪也承認蘇浪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因為這些俘虜看起來的確是有些詭異。但，上上下下都太需要一場勝利來鼓舞士氣了，利弊權衡，遊行還是要搞，至於怎麼消除負面影響，衣桐獻了一計:為了避免嚇壞圍觀的婦女兒童，可以給這些傀儡化化妝嘛，在他們陰鬱發黑的臉蛋上撲些白.粉，抹個誇張的口紅，頭上再整朵大紅花，這樣既能羞辱敵人，凸顯幽默，又能遮掩真相，避免刺激。

這個主意很好，因此得到一致通過。

南海的局勢暫時穩定了下來，而蘇浪卻成了最大的輸家，所愛的人一個精神恍惚，一個不知去向，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尋找卿小可的行動在秘密進行中，但蘇浪已經不抱太大的希望，若是她沒死，此刻必已落入敵人之手，若是不幸真的死了……

蘇浪沒有勇氣再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