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虎、狐狸、人

第3章 老虎、狐狸、人

顧山應了一聲,出來后便吩咐人將那個倒霉少年裝上一輛運糧的牛車,連夜送去四十裏外的蘭溪鎮蘇家農莊。

牛車吱吱呀呀地走了三十里路后,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夥計們趕忙打起火把,豎起旗幡,上書一個「蘇」子,以金線鑲邊,周圍紋著繁複的符文,有了這種旗幡等閑的魑魅魍魎便不敢靠前來。一路無事,又走了十來里地,前方忽然出現一座規模宏大的宅院,數百間房舍燈火通明,絲竹弦歌,人聲鼎沸,宅院門口豎着一根旗杆,上面掛着一串紅燈籠,中間的三個燈籠上寫着「翠紅院」三個字,這是方圓百十里內最上檔次的銷金窟。

領頭帶隊的王八吆喝着把車停在路邊,一躍而下,來到後車,從車廂里拽出一個箱子,拿出一件絲綢衣裳換下身上的舊麻衣,取了粉盒撲了撲臉,扶了扶髮髻,交代了趕車小廝幾句,便邁著方步進了翠紅院的門。

這是平江府數得着的青樓,紅牌姑娘個個身價千金,來此買笑的都是些富商巨賈、江湖大豪。

王八隻是個車夫,囊中羞澀,別說來這叫姑娘,就是到大堂喝杯茶也是沒資格的,但他邁著方步走進院中時,一向勢力的老鴇子卻跟見了親爹似的,忙不迭地迎上來,滿臉堆笑,點頭哈腰,伺候的恭恭敬敬。

奉命照看牛車的兩個青樓小廝一個叫小三、一個叫小五,等王八一走,二人便勾著趕車的小廝跑到一邊吹牛扯淡去了,這老牛破車的,本也值不了幾個錢,車頭又插著蘇家的旗子,平江府地界,誰敢打它的主意?

一眾小廝正聊的開心,冷不丁的聽到一陣怪異的喘息聲,聲音是從頭輛牛車的車廂里發出的!

「什麼古怪?」小三瞪着眼睛問。

「唔,八成是蘇浪那小子醒了。」

趕車的小廝趕忙跑過去查看,卻只見車廂里一個頭上纏着紗布的少年正坐在那發獃。

「你是誰?」小三喝問道。

「你是誰?你不怕老子?」

頭上纏着紗布的少年以一種極其怪異的表情瞪着小三,後者冷冷地打了個寒顫,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雙手雙腳分毫動彈不得,嘴唇發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狗/娘/養的,擱這耍橫呢,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叫什麼名字?」

眼見小三啞了火,小五罵罵咧咧衝上前去,劈手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領,舉拳欲打。

少年勃然大怒:「狗/娘/養的,你敢打老子!」

他雙目圓瞪如銅鈴,口中分明發出一聲虎嘯,不待小五回過神來,早一拳擊中他的鼻子,趁著小五捂著鼻子後撤,便虎嘯一聲,生猛地撲了過去……

王八正跟翠紅院裏的紅牌姑娘盤腸大戰,猛然聽得外面有人把門拍的山響,嚇的他一腔豪情全化作冷汗泄了出去。

「八哥,不好啦,打起來啦!」

「嘈嘈啥呢,誰跟誰打起來了?老子正跟愛愛姑娘談心呢。沒空。」

「討厭啦,人家不叫愛愛。」

「啊,那你叫什麼?」

「八哥,真出事啦。你帶來的那個叫蘇浪的小子瘋了,把小五的耳朵都咬掉啦。」

「啊?!」王八驚出一身冷汗,推開懷裏的紅牌,光着膀子就跑了出去。

門外早圍了一圈看熱鬧不怕事大的閑漢,四條壯漢死死地按住一個頭上纏着紗布的清秀少年。少年雙目圓瞪,滿臉是血,狂暴的像匹發怒的老虎,望之令人生畏。

翠紅院看門小廝小五讓人打的鼻青眼腫,一隻手捂著耳朵,血從指縫裏漫出來,塗的滿臉都是,疼的他哀嚎不已。

「八哥,您家這小夥計脾氣可真大,小五不過是跟他說句玩笑,就被打成了這樣,你說這可怎麼辦呢?」老鴇子喋喋不休。

王八不耐煩地一瞪眼:「慌什麼,一切有我擔着。」

喝退了老鴇子,轟走了看熱鬧的閑漢,王八這才走到那少年面前,皮笑肉不笑道:「蘇浪,你他/媽搞什麼鬼,為什麼跟人打架?」

「他罵我是狗/娘養的。」

「罵你一句,你就拚命,你他/媽真是狗啊。」

「你敢罵我!我殺了你!」少年眸中凶光大盛,嘶吼咆哮道。

王八一時間不覺熱汗淋漓,剛剛,就在剛剛,他分明從蘇浪的眼裏看到了一匹暴怒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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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好事就此告吹,受了驚嚇又折了顏面的王八連夜把小廝送到了蘭溪鎮郊外的蘇家農莊。

「他/媽的,這就是條好咬人的狗,你們誰也甭對他客氣。」交代了農莊總管蘇高后,王八氣哼哼地走了。

蘇高是蘇家的老人了,伺候過前後三代家主,為人老成持重,對新近躥紅的王八打心眼裏是瞧不起的,得知少年蘇浪原本是鑄劍室里的小夥計,便留了個心眼,待王八走後,他叫人先把蘇浪關進破柴房裏去,這也是這裏的規矩——先晾他幾天,殺殺他的威風再做計較。

「老爹,別走,我怕。」蘇高轉身剛要走,忽然聽得了一聲凄婉的呼喚,他回頭望去,那少年正可憐楚楚地望着他,清澈的眸中流着一絲令人心醉的——嫵媚。

蘇高冷冷地打了個寒噤,心裏直犯嘀咕,這小子的眼睛怎麼……

他慌忙掐了自己一下,趕緊閉上眼睛,對自己說:「眼不見為凈,眼不見為凈。」

然後他就像做賊一樣逃了出去,但,他還是像著了魔一樣,腦子裏老是浮現出蘇浪那柔弱無助的表情。夜半三更,蘇高一骨碌爬起來,像被人用絲線牽着一般孤身一人來到了關押蘇浪的柴房,咳嗽了兩聲,隨便找了個借口將看守的莊客支了出去,然後忙不迭地掏出鑰匙開了柴房的門,迎著那少年邪魅的目光一步步走過去。

噗通,他跪在了地上。

「老爹,您起來呀。」

「唔。」蘇高驟然驚出一身熱汗,他慌忙站了起來,心想他/媽的老子這是怎麼啦,見鬼了不成,我居然給他下跪,莫不是……

他抬起頭,又一次看到了少年的眼睛,一腔的疑惑頓時煙消雲散。

「孩子,你究竟有什麼委屈?說出來,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給你做主。」

一聲輕嘆后,又是一陣嚶嚶的抽泣,少年的哭聲把蘇高的心都融化了。

「我不該得罪王八叔呀……」

「唔,你跟王八究竟有何怨仇?」

「老爹,是我自己蠢,得罪了王八叔,我不該笑。」

「不該笑?那是什麼意思?」

「王八叔去翠紅院找靈桐姑娘,靈桐姑娘屋裏有客人就不肯見他,他便在樓下叫嚷,罵靈桐姑娘薄情寡義,靈桐姑娘惱了,說『你每次來都一毛不拔,奴家體諒你,不與你計較,可奴家也要吃飯,奴家不招呼客人,憑你來養我啊?!』大傢伙就都笑了起來,我也跟着笑,王八叔就惱了,往死里打我,還把我捆起來,說不給我飯吃,要活活餓死我。」

少年說罷又哭,淚水盈盈,可憐楚楚。

蘇高破口大罵道:「王八這個不成器的玩意兒,灌兩杯貓尿就找不到南北,看把你打的,嘖嘖,老子這就找他算賬去!」

「唉,算了,畢竟我也有錯。」

「你真是個好孩子。」蘇高雖然腦子有些不清醒,但也不是真傻,找王八算賬,理智告訴他根本不可能,王八是大總管眼裏的紅人,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嗨,可憐的孩子,別怕,別怕,這裏是我的地盤,老爹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蘇浪。」

少年脆生生地答道,媚眼生花,老漢瞧在眼裏,心裏又是一緊,他哆嗦了一笑,使勁地地眨了下眼睛,又用力地拍了拍腦袋,心裏問自己:蘇高,你他/媽到底是怎麼啦,中邪了不成?!

然而等他抬頭再次看到少年的雙眸后,他卻一把握住少年的手,柔聲細語地說道:「我膝下無子,你若不嫌棄,就認我做義父,咱爺倆也好有個照顧。」

「蘇浪自幼無父母,若老爹不嫌棄,蘇浪就有依靠了。」

這孩子真是聰明伶俐又識大體,怎麼瞧怎麼順眼呢,若不是年紀大了身體虛,啊哈,當然能認作義子也不錯。

老漢如獲至寶,笑的山羊鬍子都翹了起來。

拜了蘇高做義父,少年陡然身貴,柴房是不用住了,莊客連夜給他安排了一間清幽乾淨的小院,他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裳,又吃了頓豐盛的宵夜。

夜已深,萬籟俱寂。

少年沒有脫衣就寢,而是盤膝坐在床上,閉着眼睛自言自語道:「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有?這是一具肉身凡胎,你們非要鬧的這麼張揚,是不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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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不耐煩了?」

話說的溫雅克制,卻自帶着一絲威嚴。

「是老虎任性胡來,與我何干呢?」

一個溫柔嬌媚略帶點邪性的聲音自少年口中吐出。

「我任性胡來?任性胡來是那兩個混蛋,他們膽敢辱罵老子。」

少年的聲音忽然變得粗豪霸氣,火力十足。

「唉喲,唉喲,罵你兩句又怎麼啦,短你吃了還是短你喝了。人家小哥哥說的有道理,這裏是江南平江府,周圍都是人呀。虎哥哥呀,收起你那些沒用的自尊來,這裏不是大荒地,也不是你的屋山,你也不是什麼屋山之王。」

「騷狐狸,你就知道說我,瞧瞧你方才那副媚樣,簡直噁心死人。」

「我噁心,若不是我小施妙計,哄住那老頭,咱們現在還在柴房裏受苦呢,你別忘了,咱們現在共用這一具肉身,我受罪就是你受罪呀,是不是呀,浪哥哥。」

「浪,浪你個頭!真他/娘的噁心!騷/狐狸,我問你,那老兒若是要你,你是不是也要給他呀?」

「給他又如何,老娘不介意!只是,你別忘了這肉身你也有份喲。」

「我呸!賤婢!騷/狐狸!真是噁心死老子了!喂,廣陽宗那小子,你答應幫我解脫的。」

「幫你解脫?哼,真是笑話,他如今自顧不暇呢。生魂奪舍,那是廣陽宗的大忌,一旦泄露,他必被逐出師門,永世背上逆徒的罵名,那可真比要了他的命還要慘上百倍呢。是吧,浪哥哥。」

「啊!快把我煉化了吧,我實在受不了了。」

少年大吼一聲,抱着腦袋栽下床去,滿地打滾,痛苦的不可名狀。然而片刻之後,他又重新端坐於床上,氣色平和,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逆天而行,必遭天譴,你我皆難逃一劫。虎兄,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而你,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二途。」

「哎——」那個柔媚的聲音嘆息了一聲,「我能怎麼辦呢,事到如今也只能任你處置了,小哥哥,我有個請求,他日你若超凡封神請務必要成全姐姐我喲。」

「少浪劍,快動手吧!我要跟她同歸於盡!」

……

屋外,趴在牆根下偷聽的莊客小六和小九此刻面色寡白,額頭滿是熱汗。莊裏來了新人,按規矩今晚要打三十殺威棒,告訴他誰才是這裏的老大。

他們一早就準備好了傢伙事,在頭領蘇宋的帶領下翻牆進入柴房,正準備動手,誰曾想,半夜三更的,莊主忽然去了柴房,眾人只好隱匿起來,透過窗欞遠遠觀瞧,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蘇高上來就給人家磕了一個,此後二人嘀咕了大半天,蘇高全程恭順有加,耗子見了貓一般,末了還收蘇浪做了義子,子時還沒過就給人家換了房間,還準備了一份豐盛的宵夜。這可是件天大的事啊,殺威棒是打不成了,為今之計,是趕緊摸清來人的底細,該跪跪,該舔舔,人在江湖飄,混口飯吃嘛,不寒磣。

可眼下這情景……

「好像是犯病了。」

「還病的不輕。」

「怎麼辦?」

「扯呼!」

一牆之隔的小樹林里隱伏着二十多個莊稼漢,為首之人叫蘇宋,是這幫潑皮無賴的頭頭,小六、小九都是他的手下。得知少年突發急病,胡言亂語,滿地打滾,自己把自己摔的鼻青眼腫。蘇宋咳嗽了一聲,向眾人說道:「這小子是他自己犯病,跟咱們可沒關係。幹了一天活,大夥都累了,還是散了吧。」

本意是來湊個熱鬧,遇到麻煩事那還不躲?一時卷堂大散,跑了個乾乾淨淨。

二日天剛蒙蒙亮,少年的院子門前就聚集了一群人,他們都是來此探聽裏面的消息的,三五成群,交頭接耳,嘰嘰咕咕。

蘇宋來了,咳嗽了兩聲,人群變得鴉雀無聲,他趴在門縫上朝裏面瞅了瞅,直起腰身,說道:「來了就是咱們的好兄弟,今天是第一天,大夥都進去瞧瞧他。小六、小九,敲門。」

兩個小廝不情不願地走到了門前,你推我搡,磨嘰了半天,這才伸手去敲門,手還沒碰到門,門卻自己開了。

一個收拾的清清爽爽的少年走了出來,十五六歲的年紀,唇紅齒白,神清氣朗,滿臉洋溢着和善的笑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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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勝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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