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傅青萍
傅青書的家因為是監獄分配，所以距離安義城監獄並不遠，就在城南樟槐路上。
樟槐路顧名思義，路兩旁多是樟樹和槐樹，儘管已是十月份，依然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讚美神，給我來一份千層酥。」
「神與你同在，小傅你這就下班了？」
他的家在樟槐路小集市後面，此時正是傍晚時分，人聲鼎沸，到處都是「讚美神」，「神與你同在」。
按教會律令，無論吃飯，睡覺，買賣，交流必讚美神，否則便是異端。
「洋子嬸，今天千層酥怎麼做的這麼快？」
「早就給你準備好了，看你這幾天每天這時候都要買上一份，我怎麼可能還不給你準備好。」
這是一家乳酪糕點店，傅青萍最愛吃千層酥了，以前在養濟院只有每逢神誕日才能吃上那麼一小塊。如今，他上月底拿到了第一份薪水，雖然不多，但好歹有三塊銀錢。
按照安義城生活水平，三塊銀錢足夠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市井七口之家一月開銷。
他和傅青萍不過二人而已，所以，他每天下班都會給傅青萍捎上一份千層酥。
甚至，他都想好了，等月底傅青萍受洗禮后，如果沒有獲得神的青睞結成神力種子，他便送她進安義女子學院讀書，以後畢業了可以考安義城公務職員。
「讚美神，哥，你回來了？」
「怎麼又帶了千層酥，我不是說了嘛，我以前是喜歡吃，現在都吃膩了。」
傅青書還沒到家門口，就遠遠看見傅青萍一身白裙，清新如九秋之菊。再走近一看，少女臉容紅潤，艷麗若三春之桃。裸露在外的脖子，雙手，肌膚如凝脂，可謂鍾天地之靈秀。
如此看來，傅青書長相秀氣確是沾了這位同胞妹妹的光。
「神與你同在，青萍，誰說這是給你買的，你吃膩了，你哥哥我可沒有吃膩。」
一邊說着，一邊撥開傅青萍伸來的手，向屋子裏跑去。「你要不去張嬸那買點手撕面，晚上吃面，這千層酥我就自行解決了。」
傅青萍一愣神，傅青書就已經進了屋子裏，還以為傅青書真要一個人吃獨食，連忙追上去急道：「傅青書，你耍無賴呀，我可沒說我不吃。」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民房，由中間大廳和左右兩個房間組成。傅青萍進到大廳時，傅青書已經拆開了黃油紙，將千層酥切成一塊塊方塊。
傅青萍隨手拿起了一塊，雖然心急着吃，但還是閉上眼睛，默念道：「讚美神，感謝神賜給我們潔凈的飲食……」一番祈禱，這才放入嘴中。
那千層酥炸的酥脆，入口即碎，彷彿嚼沙子一般，又有一絲絲甜味，不禁讓人喜上眉梢。傅青萍嘴裏含着千層酥，一雙秀美的眼睛微微眯起，彷彿兩盞彎月。
傅青書看着這一幕，不禁想起在養濟院的日子。雖然不至於挨餓受凍，但從小到大確實除了神誕日他們幾乎沒有吃過一丁點甜品。
不然，也不至於到了成年之齡，還沉迷於這種甜味。
「哥，你是不是忘了禱告了。」
傅青書咬着半塊千層酥，「感謝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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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在我這兒這樣還好，出去時一定要注意。前街的王二郎就是因為吃飯前沒有感謝神，被人舉報當成異端抓去了。」傅青萍頗為嚴肅地說道。
「好了好了，你再來一塊唄。」
傅青書看她吃完了不由遞上去一塊，傅青萍卻是揮了揮手：「不吃了，留着吧。」說完就去將那千層酥用黃油紙包紮起來。
「怎麼不吃了？沒事，儘管吃，你喜歡吃，我以後每天都給你買。」
「哥，你再這樣，以後我都不吃了。」傅青萍很認真地看着傅青書，「你得把錢存下來，我問過徐婆婆了，現在娶親可要花費不少。」
「徐婆婆？不對，你找她幹嘛，還有娶什麼親？」傅青書被傅青萍這一番話說得摸不著頭腦。
傅青萍也是臉色一紅，「哥，你已經成年了，就像徐三哥一樣，他不是受洗后就找了一位姑娘成親了嗎，你也得考慮這事了。」
「我的事你不用管，你每天只要好好禱告，等月底受洗后，若能成為神使最好，不成的話我打算送你去安義女子學院。至於娶親，等你畢業再說。」
「安義女子學院？」傅青萍不屑地笑了，「讚美神，哥，你就放心吧，我必能獲得神的垂青，到時候我來幫你找個好姑娘。」話音又一轉，「不過，這千層酥以後不要買了，不然我可真生你氣了。」
「好好，都依你。」
一夜無話，安義監獄中依然燈火通明。
1009號牢房，監獄中那無數盞燈火都照耀不到這兒，依然黑暗和孤寂。
「吱伢——」
沉重的牢門再次被打開。
「老朋友，好久不見。」
熟悉的聲音讓那囚犯瞬間驚醒過來，抬頭看着那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是你……」
不過，下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到那人火焰般鮮艷的紅色長發上，「你……你信奉了邪神，你竟然信奉了邪神……」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眸瞬間迸發出一絲絲冰冷殺機。
但不見他有任何動作，渾身猛地一陣抽搐，彷彿遭受電擊一般，不禁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啊——」
「老朋友，識時務為俊傑，我苦苦等了三年，你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麼過的嗎？」
囚犯滿臉怒容，但又無可奈何，不由別過頭去。
「直到我看到了祂，祂是至高無上的神，是祂帶來了榮耀和力量，是祂豁免了我的罪惡，是祂給予了我新生。」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囚犯依舊沉默著。
「老朋友，你只是被邪惡蒙蔽了眼睛，我無時無刻不在向祂祈禱，祈禱祂早一點來到你的面前，打開你的心門。」
「老朋友，你看我，僅僅是承受了祂一絲光輝，就獲得了永恆的力量。」話音未落，一朵跳動的火焰從他手中升騰而起，瞬間將整個牢房照亮。
光明徹底驅逐了黑暗。
但囚犯眼中的怒意更盛了。
「老朋友，只要你向祂敞開心懷，你就能如我一樣擁抱光明。」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看着這敞亮的光明，囚犯卻閉上了眼睛。
「吱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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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鐵門只關了一半，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見過那少年了吧，你看他像不像傅東君。」聲音隨着鐵門關閉也戛然而止。
黑暗中，囚犯睜開了雙眼：「傅東君？」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還有子嗣存世？」
「教會不可能放過他的子嗣……」
「定然又是一個騙局！」
他在心中怒吼，但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人。那一道高高在上的身影，背負長劍，彷彿謫仙。想着那道身影，不禁渾身一顫，似乎看到萬千劍光襲來。
稍刻，又是一種無助絕望湧上心頭。
傅東君，這等謫仙人物都喪命於教會之手，他們還有希望嗎？
黑暗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吱伢聲又一次響起，囚犯儘管不相信傅東君還有子嗣存在，但還是忍不住定睛看向那人。藉著樓道間搖曳的燈光，他看清了來人的長相。
滿頭黑髮盤結在頭頂用簪子拴住，眉目清秀，身子骨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囚犯難得有了一絲笑意：「這等人怎麼可能是傅東君的子嗣，想傅東君那是何等人物。」
「你叫什麼名字？」
傅青書正準備將飯菜放下，猛地聽那囚犯開口說話，差點把手上的飯菜打掉在地。
這一幕落在那囚犯的眼中，更是鄙夷，心中越發認定這是一場騙局，傅東君的子嗣不可能如此膽小不堪。
「傅青書。」
傅青書下意識地說出了口，暗道：原來你會說神的話語呀，昨日幹嘛發瘋一樣嘰里呱啦也不知道說啥。正準備問他一問，又想到這些異端最能蠱惑人心，不由連忙閉上嘴。趕緊將飯菜放在帶上，把牢門重新關上。
「傅青書……」囚犯輕蔑一笑，他已經確認這是個騙局，自然不會相信。不過，腦海中閃過傅青書那張清秀的臉龐，似乎又有些熟悉感。
不是傅東君，肯定不是傅東君的子嗣！
「讚美神，小傅，還不下班呀？」
老胖劉遠遠走來，傅青書連忙回道：「神與你同在，劉哥這是有啥事吩咐呀。」
「啥事，好事呀，來，這個你拿着。」老胖劉遞過來一張羊皮卷。
「這是什麼？」傅青書看着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蝌蚪般的文字，似乎還有一道蛇形族徽印章。
「城南黃家溝留影社的留影劵。」
「啥，就是那個能把人像烙印在紙上的留影社？這玩意可不便宜，劉哥，我是萬萬不敢收呀。」這留影社還是前陣子傅青萍聽人說起的，他原本還想帶傅青萍去那留個影，只是打聽了一下，單獨留影一張的費用就要5塊銀錢，他現在是萬萬消費不起。
「你想什麼呢，不是我送的。」老胖劉又從懷中取出一張同樣的羊皮卷。「黃家溝有位大人物犯了事，已被收監。監獄長把他安排進東南1號樓，黃家溝那位大人物投桃報李，就給我們這片區的監獄員每人送上一份留影劵。」
「哦哦，這真是大手筆呀。」傅青書不禁讚歎。
「在我們看來自然是大手筆，對於他們這些大人物來說不過是毛毛雨啦。」老胖劉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