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門外語的重要性

第七章 一門外語的重要性

嘈雜的腳步聲從地洞深處傳出。一隊舉着火把的披甲的武士由東側洞口走進了石殿。在他們身後還跟着七、八個白紗遮面的窈窕女子,七彩長裙曳地,手裏捧著的銀絲托盤裏放着幾隻青銅簋和精緻的刀叉。

彪悍的武士走進大殿就自動分開成兩列。在隊列中央,那七、八個衣着華美的少女眾星拱月般簇擁著一位身罩黑袍、身材魁梧的男人走向祭台。

「癸丑,癸丑……」獨眼從那群人里鑽了出來,一溜小跑的低聲呼喊了幾聲。

祭台上看不到人影,銅鼎下火焰熊熊,可以聽到巨鼎內翻滾的水聲。四周也沒有人回應。

獨眼狐疑的用力吸了吸鼻子,臉色微變,再顧不得儀態,慌慌張張衝上了祭台。他不顧銅鼎的高溫蒸騰,踮起腳拿袖子用力扇開水霧,向著方鼎里張望了半天,才失聲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祭神的祭品都不見了!」

祭台下一陣躁動。黑袍人向前踏出了一步,腳下的一塊石子發出「咔嚓」脆響,人已帶起一股旋風,化作虛影衝上了祭壇。

獨眼心神大亂,轉過身「噗通」跪倒在地,重重的以頭觸地,顫聲說道:」烏神贖罪,烏神贖罪!癸丑,一定是癸丑那傢伙。他今日行為反常,先是故意毀壞祭鼎,又編造出荒謬謊言,想渾水摸魚矇騙屬下……」

烏神立在祭壇之上,緩緩伸手取下頭上的黑罩,露出滿頭銀髮,鷹鈎鼻樑上一雙褐色眼瞳閃著陰冷的光,魔神般俯視着顫抖的身軀。

「到底怎麼回事?癸丑不是力士統領嗎?他對聖教忠心耿耿,怎會突然叛教?」

「是這樣的,是這樣的……」獨眼匍匐在地,添油加料的說起之前一幕幕的怪誕……

在另一邊幽深的山洞裏,癸丑正滿心歡喜的帶着四個小人奔向自由。

通道內並不怎麼黑暗,每隔幾十米的石壁上都掛着一盞酥油燈,給陰森的山洞帶來不少光亮與溫暖。

癸丑帶着他們經過兩條岔道,石洞逐漸變窄,高懸的洞頂也越來越低。四周石壁上有刀斧砍斫的痕迹,竟像是被人硬生生劈砍出來的通道。

自從逃出銅鼎肉湯,石方的心情就好的飛起,看什麼都順眼。只覺得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運,其他亂七八糟的根本不重要。

原本還擔心在逃命的路上會遇到別的食人魔,但這一路走來,連個鬼影都沒看到。這才覺得癸丑雖然看着憨,卻不是真傻,知道「聖神大人」是想躲著人走的。

至於三個小豆丁,也適應了懸在半空的滋味,就這麼哼哼唧唧的壓着聲音相互對話,說着似懂非懂毫無邏輯的語言,還都很開心的樣子。

石方坐在癸丑肩頭,聽着幾個小傢伙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在那裏咿呀呀的亂說,忍不住翹起嘴角,感覺有趣又溫馨,像是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

在那段朦朧的記憶中,他似乎有很多小夥伴,大家都住在一座巨大的宮殿裏,吃着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還在一個冒着熱氣的溫泉里泡澡。泉水很暖,氣味也很好聞,有淡淡的桂花香氣。

再後來小夥伴不斷減少。有時泡著溫泉水,就會四肢抽搐浮在水面,被那裏的白衣女人撿走,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現在回想,應該是死掉了。總之到了最後,就只剩他們四個。

兩歲多的孩子能記這麼多事,還能聽懂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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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的土著話,算是天才了吧。他替這孩子活下去,又救出了他的小夥伴,也算一種報恩?

可惜好心未必好報。他不怕什麼蝴蝶效應,哪怕被救的孩子有多不凡,對後世影響有多大。甚至未來都不會出現石方這個人,又關他什麼事?反正已經死過了,哪怕現在又忽然消失,也不過和以前一樣。

只是時間線會允許自己這樣的異端存在嗎?就像之前在銅鼎里,是個小意外,還是宇宙規則在自我修正,想要把他當病毒給抹殺掉?只要抹掉他這個錯誤,歷史自會回歸本來的軌跡,蝴蝶效應也就會消失。

他被這個想法嚇得心慌意亂,緊張的向四周張望,難道還會有未知的危機隱藏在身邊?

被拎着的小胖子忽然仰起頭,朝着他哇哇說話,像是在投訴癸丑抓得太緊了。

他從胡思亂想中醒過神,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覺得有些口渴。至於那個手腳亂抓的小胖子,就被直接無視了。

「不能再亂想了,自己嚇自己會瘋的。」他晃了晃腦袋,坐直了身體。

昏暗的甬道在眼前一直延伸。山洞裏只能聽到癸丑單調又沉重的腳步聲。聽得久了,眼皮子就不由自主的往下耷拉,好像被催眠了一樣。

他又用力吸了口氣,揉了揉臉,打算著跟新收的部下交流一下,能套出一些東西最好。低頭卻聞到一股子刺鼻的臭味。用力吸了吸,濃烈的惡臭撲面襲來,熏得他差點要嘔吐。

好傢夥,這是有多少天沒洗澡了?難怪從逃出祭壇起,就總能聞到濃濃的膳腥味。那時的心思都在逃命上,沒發現這是癸丑身上的味。

「癸丑,多久……洗的澡?」他苦思冥想了一會兒,終於問出了這句土著語。

「啥,洗澡?」癸丑放慢腳步,翻着眼珠想了好久,才不確定道,「半年前俺隨大軍攻城被人砍了,掉進了護城河裏,算是洗了次澡吧?」

「半年前,掉進河裏……」石方只覺得滿腦門黑線,連話也接不下去了。

不能再聊這個話題,會吐的。

「你,能打嗎?」

「俺從小吃的多,力氣也就大,一個打十個沒問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石方從記憶里找出各種詞的發音,詢問著癸丑的身世,順便打探這個世界發生過的大事件。

對於聖神的提問,癸丑不敢怠慢,每聽懂一個問題都會啰嗦的講好久,生怕說得不夠詳細。也讓石方漸漸窺探到了這個世界的一鱗半爪。

癸丑說起了中原大亂,說他隨着漢王連年征戰,又一路南下,攻城拔地,大軍橫掃半個中原,所向無敵。就在不久前,新任的漢王帶了一路大軍攻到洛陽,把那小皇帝團團包圍,嚇得一大批漢人南渡,躲去江左避難……

石方半猜半聽了半天,聽得目瞪口呆。這到底是哪個朝代,這麼慘,連皇帝都要給抓了?靖康恥嗎?對不上啊,宋朝皇帝是在汴梁被抓的,隔着好幾百里呢!更何況,金國皇帝也不會自稱漢王啊?

磕出來的記憶斷斷續續,相對應的歷史更是少得可憐。他苦惱的搖了搖頭。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是癸丑腦子不夠數胡說八道,還是自己的記憶沒有恢復,好多歷史都記不起來了?

他搖了搖頭,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些糟心的問題。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逃命。先要找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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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的地方活下去,然後再去想其他事。

他嫌棄的抓着癸丑捲曲泛黃又黏糊糊的頭髮,仰起頭用力吸了口氣,感覺清爽了幾分,又繼續問道:「癸丑啊,你,哪裏人?」

「俺是盧水胡族,從阿爺那輩就住在這山邊,十年前跑去長廣山,跟着王大頭目做了馬賊。後來混不下去了,又跟大頭目投了漢王,到處打天下。這次是攻城受了傷,才回來守祭壇的。不過這裏太悶,壞心眼的太多,跟他們一起俺總是吃虧……」

盧水胡么?石方眨了眨眼,完全沒有印象,滷水鴨倒是常吃。怎麼想着想着,肚子忽然有點餓了……

咽了口吐沫,繼續跟癸丑閑聊。直說到口乾舌燥,石洞還是看不到盡頭。

石方心裏有些發急,一邊又暗自慶幸,還好有這個代步工具。要是真的當初跳台逃命能成功,就靠自己兩條小短腿,根本不可能走出比蜘蛛洞還要複雜的地洞。

又走了一會兒,空氣中有了潮濕的氣息,山洞四壁也逐漸變寬。

「這地底,有水潭?」石方疑惑的問道。

跟癸丑聊了這麼久,話說也越來越順溜了。這是好事。嘴皮利索有時還真能救命,尤其是冒充個大神什麼的。

癸丑立刻點頭贊道:「聖神英名!往前幾百米有個鎖龍潭,鎖龍潭上有座懸橋,走那裏過去就是出口了。」

「太好了!從那裏出去,離最近的城鎮,有多遠?」

癸丑愣了一下,回憶道:「呃,俺也不知道多遠。這附近的幾個村裏早空了,鎮子裏也沒人了。活着兩腳羊不是逃去更遠的塢堡,就是渡江南下了。」

「兩腳羊?是被你們當口糧吃的漢人?」頭頂的童音低沉,像是在喃喃自語。

癸丑完全沒有察覺,興奮的憨笑道:「呵呵,那些漢人的肉好吃,女人和小孩更好吃,皮細肉嫩,生吃比羊羔肉還鮮……」

「比羊羔肉還鮮……」

石方盯着那搖晃的大腦袋,強壓着想要把它打爆的衝動,冷笑道:「那我的肉呢,是不是更鮮美?還能大補!」

脫口問出這句話,才悚然心驚:這是怎麼了,忽然這麼沉不住氣?這樣情緒化不是作死么!

下面癸丑的身子僵了一下,猛然頓住了腳步,仰了仰頭,才結結巴巴道:「不,怎麼會!您,您是至高的密特拉大神,誰想吃您的肉,俺一定剁了他喂狗!」

石方緊繃的心放鬆下來。想了想,又故意冷聲道:「可我如今,轉世,繼承漢人血脈,你們之前,還要把我熬成肉湯。」

癸丑的身軀又是一震,「噗通」跪到了地上,渾身顫抖道:」剛才,癸丑不知道是聖神轉世!癸丑是神最忠實的奴僕,就算割盡血肉,也不敢冒犯聖身的身軀!您要是不相,俺現在,現在就殺死自己!」

「混蛋!你現在殺了自己,是想讓我們餓死在洞裏嗎?」石方惡狠狠的罵道。

看到癸丑的惶恐樣,心裏暗暗慶幸,怒火也平息了幾分。咬着牙道:」你記住了,從今往後,不許再吃漢人。不!什麼人都不能吃,除了人肉,其他隨你。」

「是。聖神,俺記下來!」癸丑乾脆的應了一聲,又快活的站了起來,挺起胸膛大步往前走。

石方哭笑不得,沒心沒肺的人果然最快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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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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