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第 3 章

廟裡點燈迎魂,橋頭銅鈴引路。泗水村兩面環山,一道溪流將村子和後山分隔開來,山神廟就在後山的半山腰上。走在通往山神廟的路上,寧星阮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夜霧遮住了身後泗水村星星點點的燈光,手電筒的光也只能照亮腳下兩三米的距離,四下一片寂靜,只有地上石子樹枝被踩到時的響動。出了村子后,山裡陰冷潮濕的氣息越發重,寧星阮的運動鞋擋不住往骨縫裡鑽的濕冷,腳趾被凍得麻木。「就到了,就到了。」看到山腳台階上方亮起的燈,前面帶路的四爺爺念叨著,上山的路不好走,台階上青苔草芽遍布,寧星阮和叔叔上前去扶著老人,慢慢爬上了山。登上最後一級台階,霎時間燈光大亮,寧星阮眯著眼看去,立在他眼前的建築恢弘肅穆,處處燈光點綴也掩不住那股莊嚴的氣勢。青瓦飛檐,雕梁立柱,卻與這深山老林格格不入,反而透著一股子怪異。「我們進去吧。」老人整理了一下衣著,拉著寧星阮就往裡走。跨過門檻,迎面是一片紅,定睛看去,廟裡木樑立柱上掛滿了紅綢,打著花結,幾個大紅燈籠從屋角依次掛至門口。乍一眼看進去不像是一座廟,倒像是等著迎娶新人的婚房了。滿目的紅色讓寧星阮有一瞬間的眩暈,他不由得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柱子。裹著紅綢的木觸感卻像是冰一樣,剛輕輕碰上就冰得他手心刺痛。詫異的迅速縮回手,寧星阮有些好奇的看向柱子,卻不料一片紅綢從柱子頂端飄然落下,恰巧朝他罩了下來。被紅綢兜頭罩住,寧星阮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綢子拉下來。山神廟裡幾個老人領著兩個青年像是在進行什麼儀式,這時候都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齊齊朝這邊看過來。寧星阮手裡托著紅綢,見自己一時間成了焦點,白皙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他有些無措地微微彎腰致歉,然後低著頭把紅綢放到了地上。「不礙事,過來吧。」四爺爺和聲道。站在祭台前的兩個青年退到了一邊,寧星阮被推了過去。祭台很大,很寬,上面擺著的不是山神像,而是一塊牌位,牌位很粗糙,正面用鮮紅的硃砂寫著山神兩個字,里裡外外透著敷衍。他有些詫異,小時候山神廟還是一間昏暗破舊的屋子時,祭台上供奉的是一座看不清面目的山神石像,如今廟修得華麗,牌位卻這麼不走心。村裡幾位老人站在兩邊,神情肅穆,讓寧星阮心生忐忑,他不安地看向四爺爺。四爺爺遞給他三炷香,上香之後,端了一盞蓮花油燈放在祭台上,示意他親手點燃。油燈燈芯是紅色,被油浸透后顏色變成了泛著黑的深紅,寧星阮小心點燃后,垂手等著下一步指示。然後他就被推到了一旁,和先前的兩個青年站在一起,幾個老人圍在祭台前,開始用古怪的腔調唱了起來。這就完了?寧星阮鬆了口氣的同時覺得有點好笑,他原本以為這麼大陣仗,肯定要好一會兒折騰,沒想到說是點燈,就真的只是點一下燈。老人們唱的什麼寧星阮聽不懂,只覺得催眠效果很強,他聽著聽著眼皮就變得沉重起來。他低下頭盡量放小動作打了個哈欠,生理性淚水湧出來,眼前頓時模糊起來。他動了動腳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腳下的影子,好像變淡了?不,不是影子變淡了,而是影子周圍變暗了,他眼看著比自己影子淡一層的陰影慢慢在腳下蔓延,像是要將他的影子徹底吞噬。冷,即使是站在人群中間寧星阮仍然感覺到徹骨的寒意籠罩過來。時間像是突然被慢放了,周圍人的一舉一動都模糊起來,他想開口求救,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老人們唱出來的腔調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尖銳,寧星阮腳下發軟,搖搖欲墜,頭暈目眩中,忽然感覺身後有人托住了他的腰。腰部的力量讓他穩住了身型,身後有了依靠讓他心裡安定不少,就像是被從一個孤立的世界里拉回了人間,寧星阮這一瞬間只覺得十分安心。周圍逐漸恢復正常,怪異的唱調,身邊青年的小聲吐槽,隱約的銅鈴聲都如此的鮮活。腳下沒有什麼蔓延開來的陰影,他的影子靜靜在腳下鋪開,一切如常。寧星阮徹底鬆了口氣,極度驚懼的情緒退卻后,身體卻仍然停留在無力的狀態,如果不是身後一直支撐著,他大概會立即滑落倒地。他心存感激,微微低頭正要小聲道謝,扶著他后腰的手卻輕輕動了兩下,帶有奇怪意味的揉捏,隨即滑過背脊,握住了他的肩頭。寧星阮心裡一突,沒來得及動作,就感覺一股冷香從身後籠罩過來,左側肩膀微微一沉,後背就徹底貼在了身後那人的胸膛。他愣了一下才察覺到二人的姿勢多麼不妥,立即漲紅了面頰,惱怒羞憤齊齊湧上心頭,膈應得他頭皮發炸。迅速抬頭看看四周,發現眾人對這邊的動靜視若無睹,連旁邊站著的兩個青年都仍然一臉肅穆地看著祭台,他心裡才稍稍好受點。情緒起落後的虛脫無力感還沒退卻,寧星阮強行提著一口氣要從身後之人懷裡掙扎出來。然而握著他雙肩的手像是鐵鉗一樣,紋絲不動。察覺到寧星阮的動作,那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越發過分,搭在他左肩上的手順著他的手臂一寸一寸撫下來,環住他的手腕捏了兩下,便一把握住他的手,細細地揉捏著他每一根手指。好涼!被捏住手腕的一剎那,寧星阮還沒來得及怒,就被異常冰涼的觸感給凍到了。比冰還要涼……和剛剛門口那根柱子的觸感一樣,不,比那根柱子還要涼,被捏了兩下,他已經感覺到從手腕到手臂瞬間被凍得麻木了。

好冷……好冷……他忍不住顫抖著,心頭再次生出了恐懼。就算是從太平間拉出來的屍體,手也不會這麼涼。恐懼到了極點,情緒已經麻木,他微微扭頭,看見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手指修長,很白,充滿了死氣的白。他正被一個死人抱在懷裡。身後的冷香越來越濃,夾雜在廟裡燃燒的線香氣味中,交織出一股奇特的味道,讓寧星阮覺得熟悉又陌生。隨著這股味道,他手臂上刺痛的冰涼感消失,恐懼的情緒也逐漸變淡,輕盈鬆快的情緒充斥在他的胸口。寧星阮覺得,自己大概是已經死了,才會突然這麼輕鬆。直到被推了一下,他趔趄著往前走了一步,恍然抬頭,才發現自己仍在人間,廟裡的老人早就唱完了那首古怪的歌,正朝山神廟外面走去。寧平陽看著侄子蒼白的臉色,趕緊走過來把人扶住,語氣關切道:「怎麼了這是?是不是路上被凍著了?發燒沒?」「阮娃子,沒事吧?」四爺爺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都怪我這老頭子沒說清。」「剛才我們幾個老頭子唱的是引魂祭文,體虛神弱的人聽了要發夢魘的。阮娃子剛剛是不是魘住了?」寧星阮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沒有凍傷的痕迹,原來……原來是一場幻覺。怪不得,不然在這麼莊重的場合,他被抱住不可能沒有人察覺到他的異常。「我沒事,沒事……」他一分鐘都不想在這裡多待,搪塞了幾句就推著寧平陽要離開,卻被四爺爺抓住了手腕。「你這孩子身體太虛了,這麼一嚇回去要發病的,我回去熬幾副葯,喝了就沒事了。」他道,「都是養生的葯,別怕。」寧星阮道了謝,幾人就結伴出了山神廟。下山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山神廟燈火通明,坐落在這荒涼的半山腰,讓他想到了聊齋里的蘭若寺。心有餘悸地快步下了階梯,他只想趕緊把那段嚇人的記憶從腦子裡甩出去。至於為什麼會產生幻覺,大概是那篇祭文有什麼特殊韻律,通過心理對他產生了影響。下山的路多了一行人,倒是讓寧星阮安心很多,同行的兩個青年中,年紀小的一個湊過來對著他擠眉弄眼了大半天,寧星阮卻想不起這是誰。最後青年才泄了氣般道:「星阮哥,你真不記得我了,我是星磊啊!」「啊!是你啊。」寧星阮笑了,寧星磊是他四爺爺的孫子,比他小几個月,兩人小時候一直是同班同學,關係還算不錯。「算了,你這麼多年沒回來,認不出我也正常,畢竟我也從小蘿蔔頭長成一米八三的大個子了。」寧星磊嘿嘿笑了兩聲。寧星磊是個話癆,一路上嘴沒停過,到了村口時,寧星阮連村東頭張叔和隔壁村寡婦的風流韻事兒都一清二楚了。寧星磊嘰嘰喳喳絲毫不見生的熱情,讓寧星阮有種又回到了小時候兩人一路去上學的場景,兩人之間十幾年未見的陌生感迅速消散。八卦完了村裡的事情,寧星磊仍然意猶未盡,他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爺爺,湊近了對寧星阮耳語道:「星阮哥,你知道為什麼村裡非得現在祭祖嗎?這不年不節的,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寧星阮一怔,同樣小聲道:「不是四爺爺說村裡風水變了,要遷墳祭祖嗎?」「哪兒的事兒啊!是鬧鬼啦,我跟你說你晚上可別出門亂逛啊。」寧星磊神神叨叨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把自己下了個寒顫,「張二嶺你知道吧,張小他爸,七八天前才死在後山,我跟你說……」話沒說完,到了分叉路口,寧星磊被他爺爺招呼著走了。臨走前他又對著寧星阮一陣擠眉弄眼,做了個手勢表示明天繼續講故事。回到老院子,山神廟的經歷、寧星磊未盡的話擾得寧星阮倍感疲憊。簡單洗漱后,躺在床上,他才長舒了口氣。村裡信號不好,拿出手機斷斷續續和室友在群里聊著,在陳臨博不要臉的插科打諢下,寧星阮心情放鬆了許多。南方潮濕的天氣讓他暖了許久都暖不熱被窩,他到廚房倒了杯熱水晾在書桌上,靠著床頭等水晾涼。困意上涌,他不自覺閉上了眼睛,半夢半醒間,他聽到有人在說讓他起來把水喝了,暖暖身子。「困~」迷糊間寧星阮只想趕緊睡覺,一動也不想動,哼出的聲音帶著祈求和撒嬌的意味。有人端了熱水送到他嘴邊,他也毫不客氣,喝了水后,那人又把他塞進被窩蓋好被子,寧星阮渾身放鬆,任由擺布。冰涼的手指碰到腰間皮膚,他才強撐著將眼睛睜開一絲縫兒。床前高大的身影正彎著腰給他掖被子。「叔,你快睡去吧,手都凍涼了。」聽見人應聲,他再次沉沉睡去。房間里燈關上,一片漆黑中,驀然響起了一聲低沉怪異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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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前男友找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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