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糗

世界真的這麼小嗎？毫無準備的再次相遇令子昂呆愣在哪裏。還是那雙盈盈清澈的雙眸，可是此刻卻噙滿淚水。沒有了犀利，取而代之的是傷感惆悵，讓人看了心碎。這個女孩到底是誰？一會兒是咄咄逼人的學生妹，一會兒又是娟秀羸弱的江南女子。

隔着窗戶，子昂和女孩四目相對。皺緊的眉頭和躲閃的目光讓子昂意識到她也認出了自己。子昂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一不知她的名字，二不知她的來歷，隔着窗子咫尺之遙只能怔怔地看着女孩低頭順目匆匆地在自己眼前走過。子昂伸出手想拽住她，可不想手臂在半空中被希瑞攔住，幾縷青絲穿過指尖悠悠地滑走。

「你們認識？」希瑞側頭看子昂，揚面眉毛輕挑。

「哦，談不上認識，見過一面」子昂的目光追隨着女孩的身影。

「周叔叔，你看呀，子昂哥在我眼前還盯着別的姑娘不放。」希瑞沖着宋舒煒嘟嘴賣萌嬌嗔，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此刻自己在長輩心中的位置。

「到茶園了，你的地盤呀，我管不了，你好好地教訓他吧。」宋舒煒笑盈盈地回答。

「哎呀，你不要總欺負子昂。」希瑞媽媽寵溺地責怪女兒。

繞過一排桂花樹，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茶閣后牆的轉彎處。子昂有些失望，他想衝出去捉住她，問問那天為什麼不辭而別，還不光彩地拿走自己的錢。可希瑞的父母和自己的父親還坐在前面，子昂未敢肆意躁動。不過想想女孩那天的所作所為，子昂心理明明很生氣卻又對她恨不起來，好奇怪的感覺。

「喝茶喝茶，這可是今天早晨剛採的玉露茶，」周昊晨招呼著宋舒煒，同時向屋外揮了揮手，「這是我們茶莊新培訓的茶藝姑娘，怎麼樣，和這環境相得益彰吧！」

幾個著漢服的姑娘翩翩而入，紗羅裙幅熠熠似流水波動。仔細端詳，個個都是娟秀玲瓏的氣質，裊裊婷婷。子昂看着眼前的姑娘一時臉盲，索性低頭不語。可是在低頭的瞬間——是她？腦海中突然映像出那張渴望見到的面龐。子昂猛地抬起頭，是她！四目相對，子昂情不自禁地從椅子上彈起。由於用力過猛，茶桌上的茶具嘩啦啦碰撞聲四起。

正在尷尬時，女孩徑直走到子昂的桌前，緩緩在對面落座。

纖纖玉指輕撫杯盞，柔和而略帶珠澤的指甲泛著微光。清水沏入，片片茶葉在水中旋轉，舒展，上升再下沉。升騰的茶煙伴着茶香漸漸瀰漫開來，子昂不由地深吸一口，沁入心肺的感覺，還沒有喝，周身已被一股清香暖流包圍了。

「請」女孩朱唇輕啟，子昂尋聲抬起頭，正撞上她的雙眼，深邃的目光後有怎樣的故事？是精彩，無奈，復仇還是哀怨？未施一毫粉黛的面龐乾淨得如同清晨的露珠。子昂不敢再看，怕自己的心臟要蹦出來。他不曉得自己是怎樣從女孩手中接過的茶杯，怎樣地一飲而盡，又是怎樣地被熱茶燙得伸出舌頭吱哇亂叫。

完蛋了，一定醜死了，在這麼多人面前，尤其是在她面前，她一定在心理嘲笑過自己一百次了吧。子昂暗自羞愧。

「小子，茶是慢慢品的，誰讓你一口悶的。」父親指責的聲音。

「哎呀，舒煒，年輕人嘛，喝茶的少，喝咖啡的多，能陪我們這個年紀喝茶的已經很不錯了。」希瑞的爸爸安慰著子昂。

子昂的胳膊被碰了一下，轉過頭，希瑞靠過來在耳邊低聲說：「子昂哥，我們茶山的美女特別多，照這樣下去，我看你要十級燙傷才出得了茶山了。不過呢，看你害羞的樣子，還在守身如玉地等着我哈。」

希瑞的聲音雖然很小，但只隔着茶桌，子昂確認對面的她一定聽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子昂漲紅著臉，咬牙切齒地「你胡說什麼呀！」使勁瞪一眼希瑞。

希瑞自顧自地咯咯笑起來，完全不在乎子昂的感覺。

子昂偷偷瞄一下女孩，但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低眉順眼毫無表情地擺弄著茶具，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與她不相干。女孩的平靜反倒刺激了子昂，她的平靜在子昂看來無疑是一種挑釁，一種輕蔑，鄙視自己的表現。還不是因為你的熱茶害得我出糗，你道像沒事人似的。子昂心理嘀咕，決定小小地戲弄報復她一下。

他從衣領處掏出那條抵頂一千元的項鏈，用手指撥弄著，在胸前蕩來蕩去。這一招果然成功吸引了她的目光，女孩烏黑的眸子跟着項鏈的擺動左右游弋，捧著茶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人在江湖，欠了賬總是要還的呀」子昂前傾身體，牙縫裏輕聲擠出這句話，翻着眼皮，靜觀女孩的反應。

果然，女孩的臉頰突然漲得通紅，似晚霞般漫向耳際。環顧左右欲言又止，惶恐中皺緊了眉頭。

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樣子，子昂心理得到了滿足，要挾成功，嘴角揚起，心中小小的得意。可是上揚的嘴角還沒來得及放下，女孩鎖在眉心間的無助又一次撞開了子昂的心靈堤壩：

此刻的她嘴巴緊閉，眼圈漸漸變紅，似有淚水要流出，但倔強地緊咬牙齒把它們擋在了眼窩裏，堅強的樣子讓人憐惜。因為用力強忍淚水，她的頭有些微微顫動。

我輸了，我投降，眼淚真是強大，像海水一樣無聲地征服一切。子昂心理默念著迅速把項鏈放回衣領中，惶恐得像個孩子做錯了事情等待大人的寬恕，不敢再造次。

接下來，他們和平相處相安無事了。女孩默默地重複著洗茶，沖泡，分杯的每一個步驟，但是卻始終不再抬頭看子昂一眼。即使奉茶時，也只是雙手抬起，眼瞼卻是低垂的，耳鬢的兩縷青絲在裊裊升騰的熱氣中輕輕搖曳。

子昂雙眼始終注視着女孩的面龐，不曾移開過片刻。心理隱隱的期盼女孩的目光看向自己，他渴望和這雙會說話的眼睛進行溝通，心靈深處的交流。每次從女孩手中接過茶杯，子昂都在心理默默祈禱，快看向我快看向我，剛才我錯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在這種情景的煎熬下，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突然站了起來，雙手合攏鞠躬離開了。子昂這才發現周圍人已起身向外走去。

「你一直在看她」希瑞撅著嘴拽起子昂向外走。

「誰呀？」子昂敷衍地應着希瑞，眼神還追隨着女孩的背影。

「你還裝什麼傻呀，就是那個泡茶的！」希瑞有些蠻橫。

「你小點聲，什麼泡茶的，人家是茶藝師！」子昂連忙起身把希瑞拉向身後，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生怕這句話傳到她的耳中。

「就是泡茶的嘛，和足療店裏泡腳的沒什麼區別！都是伺候人的！」希瑞依舊高聲嚷着，驚動了前面的長輩。

免不了又是父親的一頓數落。可是子昂已經不在乎了，心心念的是那個女孩的蹤影。一群來遊客熙熙攘攘地迎面湧來，子昂伸長了脖子努力盯着女孩的背影不放，可擦肩接踵的人流沖走了目標，穿梭於人流中左顧右看的他卻久覓芳影不見，心有不甘地想，茶園面積有限找到她應該不難吧。子昂邁開一雙大長腿快速返回茶樓，可是人去樓空，只有一位保潔阿姨在打掃。

「人呢？」子昂望着空蕩蕩的廳堂。

「中午了，飯點時間，誰還來品茶？都休息了，兩點后再來吧。」保潔頭也沒抬回答。

還有兩個多小時，這麼久，子昂看了一下手錶皺着眉頭不知何去何從。

「子昂哥，爸爸等我們吃飯呢。」話到人到希瑞已站到子昂身邊警覺地環視一圈然後挽起了子昂。

子昂無奈陪同父親應酬著周家的盛情款待，時不時低頭看錶煎熬著每分每秒，腦海中女孩的身影揮之不去。終於安耐不住起身剛要張口說話，卻被希瑞搶先一步：

「爸爸，我跟子昂哥已經吃飽了，你看子昂哥都坐不住了，不如我帶他去茶園轉轉。」希瑞轉頭看子昂不懷好意地笑。

整個下午希瑞挽著子昂在茶山中遊走，不論子昂提出任何借口離開都被希瑞一一回絕，直到月上枝頭，希瑞終於走累了，放開了子昂。

不敢耽擱片刻子昂飛奔到茶樓，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隔着小溪望去，對面燈光幽暗，寂靜無聲，只有腳下的溪水倒映着月色汩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