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康熙皇帝一口一口地吃完剩下的蛋羹。胖小子還在一邊歡喜拍手鼓掌：「汗阿瑪真好。」這是康熙皇帝畢生難忘的經歷，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吃人家剩下的食物，可這人不是別人，是自己兒子，不到三歲的黃口小兒。你能和他講道理嗎？那民間做阿瑪的，給兒子洗澡洗尿布的，不多的是？

兒女都是債！

晚上睡覺了，康熙皇帝和皇貴妃一起給講睡前故事，四爺躺在小床上大度地表示：「汗阿瑪、皇額涅，胤禛明天一定早起。」

皇貴妃猛點頭：「早起給你汗阿瑪請安。」

康熙皇帝合上書本，一點點欣慰，戳戳他的胖腳丫，笑道：「戍時睡，辰時起來，中午還有午休一個半小時，算起來也是十二個小時多了。」

四爺痒痒地抬腳，一腳踢在皇上的龍手上，鄭重點頭：「汗阿瑪卯時起來，胤禛也卯時起來。汗阿瑪照顧胤禛穿衣，胤禛照顧汗阿瑪穿衣。」

康熙皇帝有一點點感動，這不就是你養我小，我養你老？康熙皇帝很欣慰：「你要能卯時起來，汗阿瑪給你一套文房四寶，一套法蘭西送來的半圓儀、圓規……幾何多面體模型。」

皇貴妃驚喜：「還不快謝謝你汗阿瑪，你汗阿瑪給你的，可都是好東西。」

康熙皇帝摸著鬍鬚，矜持。

四爺躺著不動，還抬手揉揉眼睛。

康熙：「！！！」這熊小子！

皇貴妃連忙哄著：「胤禛，我們要吃美食，也要學知識的哦。美食家、養生家，琴棋書畫都會的哦。」

康熙咬牙微笑：「愛新覺羅家若出來一個目不識丁的小子，朕去和祖宗們告罪，回來就罰你去無逸齋和老師們一起住，學會為止！」

四爺：「！！！」

四爺驚覺，他忽視了一件事情：他自己知道自己識字了，家裡人不知道啊。

這可真是大事！

康熙皇帝和皇貴妃對視一眼，一起等胖孩子的反應：兒子懶歸懶，但人傲著，這次絕對會答應，兩口子好暇以整地等著。

小孩子的聲音軟糯：「要汗阿瑪的那方雙龍端硯。」

康熙皇帝撫摸鬍鬚的動作一頓。雙龍端硯好幾方，胖小子要的，不會就是今天他用的那一方吧？

「就要汗阿瑪今天用的。」四爺故作天真。

康熙皇帝身體一僵。

四爺：「好看、磨墨香。」

皇貴妃差點沒忍住笑出來，急忙忍住。

康熙皇帝憋氣地聽著，居然笑了。

「難得你個小人兒還挺有眼光。行，汗阿瑪，答應了。可要記得，這硯台乃是先皇傳下，汗阿瑪多年使用保養，很是珍惜。」

四爺驚喜，高興地答應道：「汗阿瑪，胤禛一定珍惜。」

「嗯。」胖小子提要求才肯開蒙數學和繪畫，康熙皇帝對他學習的可能性反而放了心。

為了要兒子答應好好開蒙，康熙皇帝今晚上是真的大方。伸手摸著胖小子的腦袋，笑道：「汗阿瑪新獲得一個好東西，用明朝鄭和下西洋帶回來的犀角，雲南土司抓住的，千年不見一隻的通體發紅髮亮的黃鼠狼的毛，做的一隻毛筆，也給你。還有幾條徽墨，宋朝的，米南宮的款；幾疊紙，也是宋朝的，李清照燕子箋，喜歡嗎？」

四爺聽著，眼睛越來越亮，剛要答應，嘴巴叫皇貴妃給捂住。

皇貴妃瞋一眼康熙皇帝，佯怒道：「皇上，您慣著他，他一個小孩子，哪裡能用到這樣好的毛筆？等他能提筆練字，都要再等兩年那。」

「哎~~毛筆給他玩玩。」康熙皇帝瞧著胖孩子被捂著嘴巴，單露出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的帶著渴望，越發顯得眼睛大、靈性，笑容慈愛：「就那一隻毛筆，哪裡能用來寫字？就給他賞玩。」

「那更不能給他。」皇貴妃鬆開捂著兒子嘴巴的手，卻伸手指指著他的腦門，生氣道：「這些都不能要。硯台明兒你汗阿瑪給你了，你給你太子二哥送去。記得？」

四爺：「……！」「皇額涅，昨天讀孔融讓梨的故事，皇額涅說不對，要交換。兒子給二哥硯台，要太子二哥的宋犖款東坡笠屐圖硯。

小孩子氣鼓的臉頰，好似控訴他們偏疼皇太子一般，「噗嗤」，皇貴妃笑了出來。康熙皇帝一個愣神，隨即哈哈哈大笑，笑聲豪邁痛快。

「雙龍端硯換一方宋犖款東坡笠屐圖硯虧了，你太子二哥那裡還有好東西，一起要來。汗阿瑪答應你的，都給你。」

「兒子謝汗阿瑪指點。」

小兒頑皮嬉鬧，撒嬌在懷，康熙皇帝一腔父愛溢滿胸腔，兒子要天上的月亮，都給摘下來。

兩口子守著孩子睡著，仔細囑咐一遍值夜的奶嬤嬤和宮女太監，宮人們因為這幾天來難得的歡笑聲在心裡直念佛，麻利地收拾桌椅關窗戶，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回來他們的主卧室，快速洗漱沐浴躺到床上，康熙皇帝摟著溫香軟玉，頗多感嘆。

「今天胤禛和朕鬧，……太皇太后說的對。民間的阿瑪都是這樣養孩子的。一家子養兩隻母雞，母雞下的雞蛋只捨得給小孩子吃，小孩子吃剩下的，大人不捨得扔，就給吃了。宮裡的剩飯剩菜也想辦法處理好，不能糟蹋糧食……」說到後面，他的語氣很是憤慨。「這兩年，眼看國家要太平了，士紳富商們也開始享受了，仗還沒打完就開始內鬥！」

「朝里的事情多。……宮裡的事情也多。內務府開支越發大了，衣食常用、錦緞、布匹、紗和毛皮……都有內務府發放，朕經常賞賜那麼多好東西下去，還要花三千兩銀子買一個紅寶石釵子……老的小的一大家子都裝在朕的心裡，朕幾夜裡頭睡不著，仰望滿天星辰，第一次感受到，鬥倒下鰲拜，打贏了三藩戰爭，卻只是朕帝王生涯的起點。」康熙皇帝自嘲地笑：「枉朕以前還以為，朕多麼英明，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光一個皇家大家庭的重擔，就沉甸甸地壓在康熙皇帝的心頭，要他苦悶不已。

「宮裡的事情都不要告訴四阿哥，德妃是他生母的事情也不要說，再等他長大一點的。宮裡暫時維持穩定。皇十二阿哥去世，德妃受驚，你也不要查。朕來查。」康熙苦笑：「三藩戰事打到現在，前線已經變成怎麼勝利的情況了，都不打仗了都在爭功勞要軍餉，每個月花出去的軍費以十萬兩計算……」

「宮裡頭，你帶著胤禛，好好的，朕也不指望你們幫忙分擔，不給多添亂就是列祖列宗保佑了。」

皇貴妃氣道：「我要是男兒，我就上戰場給皇上打仗。我在宮裡，也儘力幫著皇上。胤禛雖然小，他也知道哄著哥哥姐姐妹妹們開心。太子殿下最近來給胤禛開蒙，胤禛懶散，但誰對他好，他都記得。他知道太子學習辛苦，天天拉著太子睡覺休息，這不是兄友弟恭是什麼？」皇貴妃嬌哼一聲，「聽皇上說的，好像我們母子兩個只會拖後腿似得。」

康熙皇帝：「……」

康熙皇帝轉頭，瞧著皇貴妃使性子的模樣，氣得一噎：

「朕就一句開玩笑的話，引得你這一車軲轆？」又因著皇貴妃的小女兒家驕縱模樣，他第一個沒繃住，笑了出來：「帶著太子睡覺，就是兄友弟恭？胡攪蠻纏！「

皇貴妃也笑，比窗台上的海棠花兒還嬌：「他小人兒的心裡，吃睡長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拉著太子一起幸福，這不是兄友弟恭？」

康熙皇帝怔了一瞬，一回神，因為皇貴妃的不講道理心梗。

「睡覺睡覺。」他頭疼太子的事情，卻無法和任何人說，拉著皇貴妃躺好，閉眼就睡。

皇貴妃氣得伸手一擰他的龍臉，卻又瞅著他睡覺時候露出來的疲憊，眼底的青黑，又心疼。朝里的事情她也不懂，煩惱一會兒無計可施，模糊地嘟囔一聲，給兩個人蓋好被子，抱著皇上的胳膊，不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康熙這幾天都沒睡好，今兒一放鬆難得的睡好了，就睡得沉了一些，準備六點起來的，六點沒有起來。皇貴妃尋思今天沒有早朝，也就沒捨得叫醒他。四爺六點閉著眼睛爬起來，聽皇額涅說汗阿瑪還在睡，當下就開心了。

慢吞吞地爬到汗阿瑪和皇額涅的大床上，挨著汗阿瑪繼續睡。

皇貴妃給他們重新蓋好被子，心疼兒子，也心疼皇上，為難片刻，小聲叮囑梁九功：「四阿哥睡覺不老實，會動。他要是睡到皇上身上，你給悄悄抱下來。」

梁九功：「……」

梁九功苦著臉：「娘娘，奴才哪裡敢？」

「那你喚我來。」

「哎。」

*

康熙是被悶醒的。

醒來后，還是呼吸不暢，睜開眼睛，什麼也看不見。鼻端全是小孩子身上的奶香，龍腦袋上沉沉的重量。

康熙：「……」這哪裡是兒子？這是祖宗！

「皇上，皇上，我馬上抱他下來。」皇貴妃驚慌的腳步聲響起，人很快到了床前，抱起來他腦袋上的胖孩子。

康熙皇帝剛呼吸一口，不防胖孩子被抱起來不耐煩，雙腿一蹬，差點踹的他背過氣去。那力氣大的！

康熙皇帝運氣運氣再運氣！

「朕今年祭祖，一定帶著他去問問祖宗！」康熙皇帝氣壞了，也就這小子爬著他的腦袋長大！

皇貴妃抱著兒子陪著笑臉：「皇上彆氣彆氣，等他醒了打屁股。」

「朕敢打他？朕要動他一個手指頭，你能水漫紫禁城。」康熙皇帝緩了一下，瞧著她抱著胖孩子吃力的模樣，伸手接過來，重新給躺好蓋好被子，就感覺這胳膊，這脖子，都不是自己的「咔嚓咔嚓」地響。

皇貴妃忙給他按按捏捏，康熙皇帝坐起來，無奈：「小子越來越胖了，再過兩年，朕也要抱不動了。」

「皇上，再過兩年，他長大能飛了，哪裡還能給抱？」

「也是。老話兒說，孩子聰明的飛了，孩子愚笨的守在父母身邊，可見這是千古道理。」

「哪裡的道理？他這憊懶的性子，我呀，學蘇東坡『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嘿！」康熙皇帝斜她一眼，皇貴妃手上錘著肩膀，面上端的大公無私。

康熙：「……」

這母子兩個，眼睫毛都是戲。康熙皇帝不知道，他當初要皇貴妃養著一個阿哥，而不是一個公主，是好是壞。更不知道，他不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甚至皇貴妃養著皇太子，是對是錯。事已至此，他只能儘力去緩和。

後宮牽扯到前朝，有能力對皇二十子和德妃動手的……。康熙皇帝望著烈烈揚揚的太陽光，呼吸一口酷暑的熱浪，面沉如水：「梁九功，你去傳旨慎刑司暗暗地查，不要驚動任何人，對三阿哥、四阿哥和六公主那裡多加照顧。」

梁九功心裡一跳，躬身行禮：「奴才遵命。」

當天下午，去永和宮看望德妃，瞧著德妃剛養出來一點血色的面容，眼裡全是愧疚：事情很可能牽扯到前朝，即使他查出來了，他暫時無法做什麼嚴厲的處罰。

德妃知道皇上的決定，伸手握住皇上的手，安慰地笑著：「皇上，妾不要您愧疚。」要康熙皇帝心頭一震。

康熙的心裡難受。可是德妃也是宮裡的一位妃嬪，她又參與過哪些爭鬥？康熙皇帝還是無法面對他的後宮，看向德妃的肚子，想著這孩子的將來，更是心疼。

再想起去看望通嬪的時候，她奄奄一息蠟黃的臉，一句「孩子還會有的。」就要通嬪哭了出來，有了生機，更是難過。

通嬪已經生了兩個皇阿哥，都夭折了。

康熙皇帝沉默好一會兒，輕輕拍拍德妃的手：「朕給你派一個嬤嬤來。」

德妃哭了出來。

要康熙皇帝更是心酸。

孩子有孩子的世界。

傍晚的時候，康熙皇帝在無逸齋檢查三兄弟的功課，又到隔壁看了看三公主的功課，大度地表示：「這兩天學習很好，今天就不留作業了，回去好好休息。」

「謝謝汗阿瑪。」四個年長的皇子皇女安耐著驚喜行禮，一出來無逸齋就歡呼著奔跑起來。

大阿哥去給惠妃請安。三公主和三阿哥去給榮妃請安。皇太子來給皇貴妃請安，一進院門一眼見到坐在涼亭里的胖弟弟，胖弟弟大馬金刀地坐在藤椅上，在嬤嬤宮女們的照顧下，玩著小桌上的一個硯台，硯台！皇太子驚呼：「四弟，這硯台哪裡來的？」

四爺端的矜持：「汗阿瑪的。」

皇太子：「！！！」

皇太子想要很久了，皇上沒給。皇太子看著四阿哥想用，一個健步衝上去：「四弟：二換一！」

四爺不為所動就要繼續。

太子巴巴看著：「三換一！」

四爺眨眨眼，他覺得太子能開更高的價。

果然，太子咬咬牙，一拍桌子：「四換一，毓慶宮的東西給你任選一件。」

四爺「嗖」一下把東西塞給太子，生怕太子反悔，毓慶宮的一個小鞭子他看中很久了想送給六妹妹，四換一加上個小鞭子，不虧不虧。

太子拿著硯台，看著小四胖的眼睛都眯起來，肉疼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試著寫一個小彩蛋：片尾配上太子在寒風裡，站在自己空蕩蕩的庫房面前，凍得鼻頭髮紅，眼眶更紅，兩眼含著熱淚無聲地哭著，畫面定格，主題曲響起，哈哈哈哈哈的彈幕霸屏：同情太子哈哈哈哈，爸爸弟弟的套路太深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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