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寂靜的夜晚

第三章 寂靜的夜晚

夜幕降臨,車窗外偶爾飄過的燈光像曠野的流螢,星空下鄉村寧靜深邃,不知藏着多少人間悲歡。

歐陽秋歌從補票車廂回來,略顯疲態:「補到卧鋪票了,剛好有一個隔間的人臨時退票,兩個中鋪,一個下鋪。」

陶彌渡有些過意不去:「辛苦你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不要跟我客氣,咱們都上同一條船了。」

歐陽秋歌將一張下鋪票遞給陶彌渡:「女人睡下鋪不方便,大學生,你就睡下鋪吧。我們沒休息的時候到你這下鋪串串門。」

「那感情好,我就從了。」

「美得你!」

歐陽秋歌突發奇想,想捉弄一下陶彌渡:「對了,大學生,問你個問題。」

「好啊,想問什麼?」

「我或者戴玲任何一個掉水裏了,你會救嗎?」歐陽秋歌臉上閃過一絲黠笑。

「你們會游泳嗎?」

「廢話,會游泳還要你救阿?好,我們不會游,是旱鴨子呢!會救嗎?」歐陽秋歌假裝一本正經地問。

「那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救啊。」

「如果我們會游呢?」歐陽秋歌追着不放。

「那是抽筋或者沒力氣了,我也必須救。」

「如果不是,我們就是想考你一下。」

「那我也跳下去,跟你們一起游。」

「你就裝吧……再問你一個,我和戴玲都掉水裏了,你先救誰?」

「一起救。」

「我們倆離得比較遠,你只能救一個呢?」

「誰離我近就救誰,能救一個算一個。」

「我們離你同樣近,你只能救一個。」歐陽秋歌還是緊追不捨,就像小貓追一隻蝴蝶。

「那就看緣分了,我儘力先救一個再救另一個吧。」

「你會游泳嗎?」歐陽秋歌忽然掉轉頭來問道。

「當然會啊!」

「如果你不會游泳呢?」

「我哪有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啊,毫不猶豫就跳下去了。」

「天吶,有勇無謀的人,我倆要被你害死了。」

……

這時乘務員過來查票,見老大爺座位沒人,便問陶彌渡,「這旁邊有人嗎?」

「有,可能上洗手間去了。」乘務員只查他們三人的票便繼續往前查不再理會。路過洗手間,乘務員敲門:「查票!」,門縫裏遞出一張車票。

也許真的有點累了,歐陽秋歌左手叉腰坐在座位上指揮陶彌渡幫她拿行李,收拾前往卧鋪車廂。

陶彌渡從行李架上取背包,戴玲在下面幫忙接住。先取歐陽秋歌的,不重。再取戴玲的,也不重。最後陶彌渡取自己的,戴玲拿都拿不穩,放到座椅上:「你的包怎麼這麼沉啊?」

歐陽秋歌打趣道:「家裏所有金銀細軟、值錢寶貝全都帶上了吧?」

陶彌渡笑道:「有幾本書,書比較重。」

「果然是大學生,帶的都是書,」歐陽秋歌問:「在你眼裏,是不是錢不值錢書才值錢阿?」

「書不值錢,是書裏面的知識值錢。」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是這樣說的吧?」

「我覺得啊,就好比你走進一間黑屋子,然後開燈。書就是那盞燈,至於那間屋子是不是黃金屋,屋裏邊有沒有顏如玉,那就全憑你的運氣和造化了。」

「你這說法真夠清奇的,我頭一回聽到!」

戴玲也誇讚道:「你的說法很精闢!」

……

歐陽秋歌收拾好背包,檢查遺漏物品。看看桌板,再低頭往地上看看,發現撲克掉地上了,便順手撿起來塞進背包。

戴玲抬頭望了眼行李架,老大爺的旅行袋孤零零地躺在上面。

陶彌渡在後面幫她倆理一下背好的背包說:「萍水相逢,我們跟大爺道個別吧。」

「他這洗手間上得可真夠長的。」歐陽秋歌看向洗手間方向,大爺回來了。

「老大爺,我們走了,後會有期,祝你一路順風啊!」陶彌渡向大爺道別。

「大爺,再見了!」歐陽秋歌和戴玲也跟大爺道別。

「再見!再見!你們慢走!祝你們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前程似錦!」大爺也給他們送上良好祝願。

輾轉到卧鋪車廂。他們鋪位在車廂中間,有種兩頭不到岸的感覺,上個洗手間都要打擾到一半車廂的人,但也相對安全些。不過她倆路過好像容易引起大家注意,有人還會伸出頭來偷看那裊裊娜娜的背影。

來到卧鋪隔間,六個鋪位全空。

卸下行李,各人看了下自己的鋪位,戴玲驚嘆起來:「你們看我的鋪,被子疊得跟豆腐塊一樣,真不簡單!」

「剛下車肯定是個當兵的,他們天天都要疊成這樣。」歐陽秋歌的鋪位在陶彌渡上面。她將自己鋪位的被子打開在鼻尖前聞聞:「哎呀,有腳臭味。」

大家卸下背包放在陶彌渡的下鋪。看到有乘務員路過,歐陽秋歌叫住:「服務員,這被子有點髒了,幫我換套被子和床單。」看見自己鋪位疊得整齊,戴玲和陶彌渡沒要求換。

歐陽秋歌看了一眼行李架說:「大學生,幫忙把背包放到行李架上去吧。」陶彌渡將三人背包在行李架上安頓好。

為方便乘務員換被單,歐陽秋歌一屁股坐到陶彌渡對面的下鋪:「哎喲,這硬卧可真夠硬的。」

「什麼呀?」

歐陽秋歌從屁股下拿出一個硬盒子,這是一盒白色的空白磁帶,上面寫着幾個遒勁有力的鋼筆字「敖包相會」,她看了一眼,遞給戴玲:「這應該是一盒自己錄的歌帶吧,大歌星,給你拿去點評一下。」

戴玲接過看了看:「這字寫得挺不錯的呀!」

列車在星夜裏行進,窗外的燈火逐漸變稠密起來。歐陽秋歌和戴玲靠窗坐陶彌渡鋪位上,陶彌渡坐對面下鋪。

列車在一個中途站停靠,到站旅客陸續下車。戴玲眼尖,在下車的旅客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驚訝地說道:「你們看,那不是剛才坐在我們旁邊的老大爺嗎?」

陶彌渡也認出來了:「對啊,他說要到廣州看閨女,怎麼在這就下車了?是不是喝酒喝糊塗了。」

歐陽秋歌不太在意:「人家樂意!看他沒有半點喝糊塗的樣子阿,走路姿勢都不像一個老年人。」

戴玲有些疑惑:「現在天也不冷啊,他為什麼要戴手套呢?」

歐陽秋歌瞎猜:「手上可能有道口子怕沾水。」

「我總覺得這人有點怪。」戴玲說。

……

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等候上車的乘客陸續上車,陣陣腳步聲從過道傳來。

「小夥子,幫我看看我這票是不是這裏。」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大叔將卧鋪票遞給陶彌渡看。

「大叔,是這裏,這是你的鋪位。」陶彌渡趕緊讓開,坐到過道邊的摺疊椅上。

大叔放好行李,將一把二胡放床頭,這應該是他的寶貝疙瘩。

大叔坐穩,看陶彌渡面善便遞了根煙,陶彌渡謝過將煙夾在耳朵上,相互拉起家常。

緊接着一個帥哥和他的女友走過來,帥哥戴副金邊眼鏡,西裝革履;他的女友則一身辦公室職業套裝,戴副太陽鏡。亮閃閃的高跟鞋,鞋跟極高極尖,似乎能將任何一隻狐狸的尾巴牢牢釘在地上,臉上的脂粉塗得比日本藝妓還厚,十足的時尚女郎裝扮。那神態一看就是個人精,骨子裏透著妖媚,不過還是很有風韻的。他們兩個上鋪遙相呼應。

帥哥有意無意地瞟了兩眼歐陽秋歌和戴玲,愣了一下,被他女友看在眼裏。

「哎喲,我的腳崴了,這該死的高跟鞋!」她一邊扶著卧鋪梯子的鐵桿,一邊將崴了的右腳踮起,臉上一副痛苦狀。

帥哥趕緊扶住女友的腰:「白總,要不要緊?」真讓人驚掉大牙:女友居然是老總,帥哥是個隨從。

帥哥蹲下來幫白總把高跟鞋和襪子脫了,用手在腳踝上輕揉:「白總,怎麼樣,好點了嗎?」

「好一些了,小鄭,謝謝你啊!……這上鋪太高,我上不去。」

小鄭意會,看了眼左邊下鋪的歐陽秋歌和戴玲,再看一眼右邊下鋪的大叔,決定跟大叔交涉:「這位大叔,你看能不能幫個忙,我們白總把腳崴了,上到上鋪很不方便,跟你換個鋪位,補你五十塊錢。」

大叔有些不悅:「如果她確實不方便,我可以讓她,一分錢都不要;如果給錢要我讓座那就算了,還是讓她自己想辦法上去吧,我這老胳膊老腿的爬上去也不方便。」

白總看出來大叔識破了她的小伎倆,有些惱羞成怒道:「算了算了,我還是自己上去吧,小鄭,你扶着我。」

小鄭也不敢多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扶著白總爬到上鋪。然後將行李安頓好,自己也到另一個上鋪去了。

歐陽秋歌和戴玲各自回到自己的中鋪,陶彌渡也回到他的下鋪躺下。

整個隔間變得寂靜無聲,這種寂靜讓人感覺空虛,而空虛一旦產生,慾望便會乘虛而入。歐陽秋歌低頭對陶彌渡說:「大學生,你那本書借我看一下好吧?」

陶彌渡將《夢的解析》遞給歐陽秋歌。

戴玲換了電池,用她的隨身聽聽那盒《敖包相會》磁帶。戴玲的中鋪正好在小鄭的斜下方,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小鄭的心裏有種飽覽大好河山的愜意,但又裝得若無其事,時不時偷瞄幾眼,咽口口水。

白總看在眼裏,斜了他一眼:「小鄭,晚飯沒吃好吧!怎麼你老是在咽口水?」

歐陽秋歌哧地笑了一聲,戴玲趕緊將被子拉高把自己捂得嚴實些,小鄭窘態畢露。

白總轉移話題跟小鄭談起工作:「高總答應暫時不撤資了,以後要看我們的表現。」

小鄭嘆了口氣:「現在行情不好,撤資早晚的事,只能說暫時穩住。高總是個女強人,有自己的主見。」

「所以小鄭你還要繼續努力,要抓住時機,不但不能讓她撤資,還要想辦法讓她增資。這要看你的了。」

「白總,我儘力而為吧。」

十點以後,卧鋪車廂熄燈,各人都到自己的夢鄉尋尋覓覓去了。

萬籟俱寂,鼾聲、風聲、單調的列車行駛聲彙集成一首夜的奏鳴曲。

……

半夜,陶彌渡醒來,隱隱聽見對面上鋪白總鋪位有動靜,還伴隨着低聲喘息,忍不住豎起耳朵靜聽……終於聽明白了!感覺血液在體內亂串,一會奔向頭頂、一會奔向指尖、一會又在胸中翻騰、一會流向不知名的地方……不行,得轉移下注意力,想像列車正在穿過隧道、想像輪軸飛轉列車向遠方疾馳、想像策馬在廣闊的大草原馳騁……還是不行,再換個想法:想像大海、想像草原、想像天地廣闊、想像陣風越過山脊……

突然,歐陽秋歌低聲呼喚戴玲:「戴玲,睡著了嗎?你聽,好像車廂里有老鼠。」

白總鋪位的動靜立刻便停止了,變得悄無聲息。

戴玲似乎是睡著了,或者是裝做睡着,沒有任何回應。

整個車廂除了列車行進發出單調的「嘎唧拱、嘎唧拱」聲響,再無其他動靜。

過了良久,有個身影悄悄從白總的鋪位爬下來上到對面的上鋪,氣氛顯得特別詭異。

夜在列車行進聲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寂靜。

晨曦日出,朝霞滿天。

早晨旅客們陸續起床,陶彌渡發現兩個上鋪已經沒人了,似乎什麼都未曾發生,像水過鴨背一般沒留半點痕迹。

歐陽秋歌和戴玲早起去洗漱間洗漱,花的時間估計不會少。

大叔早就起床坐在陶彌渡對面,陶彌渡打招呼:「早啊!」

大叔問陶彌渡:「早,那兩位姑娘是你的同學還是朋友?她們形象很好!」

「剛認識不久的旅伴。」

「年輕人,我看你很有朝氣,送你件禮物。」

「萍水相逢,這使不得、使不得!」

大叔也不說話,拿出一張黑紙和一把剪刀,飛快地在紙上落剪,手似游龍,行雲流水,看他剪紙就像在欣賞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

真是妙剪生花,陶彌渡的形象很快便躍然紙上,惟妙惟肖,上面還有個剪紙簽名:神剪方平。

這禮物讓陶彌渡讚嘆不已,收下連聲道謝,稱方平為方老師,跟方老師聊剪紙藝術,聊得熱火朝天。

歐陽秋歌和戴玲洗漱完畢回來,見他們聊得歡也參與進來。

歐陽秋歌擺出幾個舞蹈造型讓方老師幫她剪,戴玲也扮了幾個欲說還休、載歌載舞的造型,方平也都很快剪好,同樣剪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方平跟大家一見如故,相處融洽。

當大家聊興正濃時,兩位乘警來到隔間,一臉嚴肅地說:「剛在有位女士報案,她價值十多萬元的勞力士手錶不見了,大家請配合一下,檢查下你們的行李。」

歐陽秋歌有些不滿:「是哪位女士啊?信口說一句丟了手錶就搜大家的包,哪有這樣的?我還丟了傳國玉璽呢,找誰說理去?」

「這是我們的工作,請配合一下。」

白總也走了過來,後面跟着小鄭,提着兩個真皮包,一個格子、一個黑色,格子顯然是白總的。

白總跟大家說客氣話,話里藏着刀:「也不是說懷疑大家,要是普通的表也就算了,這瑞士表是正品,比較貴,保修卡上都有編號的。也怪我大意,昨晚把表取下來直接就放在床頭,早上起來不見了,很奇怪啊!」

乘警先檢查各人鋪位,包括床底都看了下,沒有發現。

然後讓各人將自己的行李拿下來,開包檢查。

當檢查到歐陽秋歌的包時,白總臉上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冷笑。

乘警將歐陽秋歌的包打開,仔細地一件件檢查,查得非常徹底,沒有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但就是沒有找到什麼手錶。其他人的包里也沒有。

白總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方平突然發話:「奇怪啊!我有一件很珍貴的玉麒麟也不見了,上面刻有『麒麟送子』四個字。」

聽到方平的說話,乘警分析有可能是外來的小偷作案。

方平說:「既然我們其他人的行李都檢查過了,那麼他們兩位的行李也不妨檢查一下吧。」

乘警只好很客氣地讓白總和小鄭將包打開配合檢查。突然,讓人震驚的事發生了:在小鄭的包里,乘警先拿出一塊玉,一看正是玉麒麟,上面刻有「送子麒麟」四個字;然後又掏出一塊表,這不是勞力士又是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乘警問小鄭。

小鄭的臉頓時變得煞白:「不是我!不是我!絕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會到我包里去的。」

看到小鄭被人贓俱獲,百口莫辯,白總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但她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立刻就鎮靜下來:「小鄭,我了解你的人品,你不會做這種事,可能是拿錯了。」

乘警對小鄭說:「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同時也讓白總和方平跟着一起過去。

作為一名藝術家,方平的觀察能力是非常強的。凌晨他看到白總鬼鬼祟祟地將表放到歐陽秋歌的包里,就已經猜到她的居心。他驚訝於這個女人居然如此歹毒,為了一句話便要加害一位與其素昧平生的姑娘,實在看不過去。於是將計就計,裝作拿東西,將表從歐陽秋歌的包里取出,然後再連同玉麒麟一起塞進小鄭的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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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蛇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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