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鬼蹤（一）

一夜昏沉，夢覺間，只感渾身充斥着酸軟無力之感，高熱尚存，倦意深重，然心中風波未定，柳青蘿強迫自己緩緩睜開雙眼。

昏暗的光線斜入陰暗的屋中，空氣里瀰漫着潮濕的氣味，火盆里焦黑的木炭上僅僅殘存星星微光。

柳青蘿扶額起身，餘光瞥見柳夢生立於窗前。

「師弟……」青蘿輕喚一聲，卻發現柳夢生面色微白，神情凝重地望向窗外。

「青蘿師姐醒啦？感覺好些了嗎？」柳夢生聽到木床上傳來動靜，便轉來小聲問道。

「此身無礙，」青蘿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師弟昨夜可有休息？」

「睡了一會兒，」柳夢生不假思索道，「放心吧，我睡的時候還有小幫手看着呢。」

「小幫手？」青蘿露出了幾分懷疑的神色。

「先不要拘泥這些細節了，青蘿師姐，你能看清陰魂的樣貌嗎？」柳夢生語氣有些着急地問道。

柳青蘿微微蹙眉，似乎對於柳夢生的急切有些不解，只是此時的她也無心細究，遂開口回答道：「只識其影，難辨其形。」

「那有沒有可能白天也能看見陰魂，甚至還能認出樣貌來？」柳夢生又問。

青蘿聞言一怔，而後眸光低垂，眼神凝在烰炭上微弱的星星火光，聲音清冷道：「陰氣極勝，陽氣不生，玄陰化形，方現魂體。」

「果然是這樣，」柳夢生轉頭望向窗外，憂愁地長嘆一聲，「那就是此時此地嘍？」

見此，青蘿神色一凝，遂迅速起身，然而還未站定就覺一陣暈眩，匆匆伸手扶住床柱。

「青蘿師姐小心，」柳夢生見了心裏一驚，連忙上前欲扶。

「無妨，」青蘿輕咬下唇，面色微白，卻是一揮雪袖，眼神堅毅，「陰魂在何處？」

「在…村外…」柳夢生見了微微一怔，心中暗道，原來不止是青陽愛逞強啊。

青蘿皓齒緊咬，扶額站定，而後快步窗前，停在柳夢生身側。

「唔…哦…」柳夢生見青蘿險些撞到自己，不由向後撤了一步，在確認青蘿站穩后，才將手伸向窗外指去小聲道，「在那邊。」

其實即使沒有柳夢生指明方向，只消站在窗前便能清晰地看見此時村子外面起了大霧，濃重的霧氣貼地而行，緩緩逼近最外側的房屋。

只是，那霧中陰炁極為濃重，柳夢生察覺不到在厚重的白霧之中存有一絲陽炁。而在那一片白茫里，遊盪著不祥的陰影。

濃霧之中，數十道修長的黑影晃動，只因水汽厚重難辨身形，然而白霧邊緣的影子卻是身形清晰。細細看去，但見那幾道近乎脫離霧氣的身影形貌似人，皆是面容獃滯，兩眼無神，好似漫無目的地在野外遊盪一般。

只是絕無陽炁處，又怎麼可能是生人？柳夢生見那些身影晃動似乎是在隨着霧氣飄來，而從他們身上穿着的服飾來看，應是某一家玄門的弟子。

玄陰化形，這些陰魂莫不是隕落此地的修士？柳夢生不由心中暗暗忖度，這李家人沒來，陰魂倒是來了。

「這是……」青蘿望着藏匿陰魂的白霧，眼神一峻，「師弟是何時發現的？」

「大約昨夜子時，就覺外面水汽漸重，直至白霧漸起，才有陰魂聚來。臨近天明時分，這濃霧才飄到村外的，」柳夢生回道。

「為何不早一點喚醒此身？」青蘿聲音清冷地問道。

「青蘿師姐，此身一直在關注這霧氣動向，那霧中陰魂應是尚未發現我們在此，」柳夢生聽來這一問似有幾分責怪的含義，便連忙解釋道。

「亡魂無識，仿徨人間，應當早日鍊度，以終其苦，」青蘿淡淡地說道。

「青蘿師姐是要鍊度這霧中陰魂？」柳夢生聽罷心中有些無奈，青蘿如今病情未愈，理應多加休息才對，雖不知鍊度亡魂究竟消耗如何，但總歸免不了一番勞累。

「此身並不會鍊度之法，若是青崖師兄在，興許可以為之，」青蘿緩緩搖頭。

「也就是說，眼下還是先遠離那霧氣為好嘍？」柳夢生試探地問道。

青蘿聞言沉默了良久，而後似是略帶幾分不甘地點了點頭。

見此，柳夢生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心裏慶幸青蘿此時還是十分冷靜的，這要是換做青陽的話，只怕是一道金光已經打過去了。

「青蘿師姐，我們從這邊走，」柳夢生見青蘿確實並無出手之意，便迅速轉去引路了。

其實在青蘿還未睡醒的時候，柳夢生早就出門確認村外起霧的範圍了。這白霧生處僅僅是先前那一片曾發生玄門衝突的森林，距離村落尚有相當的距離，短時間內不用擔心會被這白霧圍困村中。

只不過，一番探查下來，柳夢生心裏卻生出了幾分疑惑。疑惑的就是霧中陰魂身着服飾十分統一，應是同一門中的弟子，雖然不知濃霧深處的陰魂是否也是這般，但柳夢生隱隱覺得這場玄門衝突似乎疑點頗多。

總不能是同室操戈吧？柳夢生很難想像是何種原因能讓朝夕相處的同門之間痛下殺手。

在確認村落並未被濃霧完全包圍之後，柳夢生便匆匆折返了。雖然出門探查的時間不長，但柳夢生自然是不放心將處於昏睡中的青蘿一人留在屋裏的，所以出門的這一段時間裏，柳夢生就拜託小白蛇看守在青蘿身邊了。

「師弟昨夜究竟睡了幾時？」青蘿自是不知，依舊以為柳夢生是一夜未睡。

「青蘿師姐放心吧，我眼下精力充沛著呢，」而柳夢生暫時還不打算將小白蛇的存在告訴青蘿。

青蘿聞言無語，默默回首望向村外緩緩接近的白霧，眸中漸染一分憂色。

柳夢生考慮到同門身體不適，便也放緩了腳步，漸漸的，兩人身影消失於小巷之中。

村外的白霧仍然厚重，不疾不徐地向村口緩緩靠近。然而不久后，濃重的水汽忽然間翻湧，霧中有一些陰影明顯有別於其他，它們移動迅速，似有明確的方向。

為首的那一道陰影迅速靠近濃霧邊緣，一名老婦人的面容漸漸顯露。

李婆婆急步穿出厚重的水汽，滿目慍怒之色，直勾勾地盯向村中，隨即一聲喝令。

「給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