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盜墓賊」

第八十六章 「盜墓賊」

當天夜裡零時左右,位於鳳凰嶺上的村公墓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天上沒有月亮,只有幾顆星星在夜空中閃爍著冷光,嶺上空寂的可怕。起風了,樹叢中不知名的野鳥咕咕叫著,再撲稜稜飛走,旁邊的野草被鳥的羽翅掠到,發出一陣呼呼啦啦的回聲。

微弱的星光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遠處「飄」了過來。黑影在距離土坡最近的一處墳塋前停下,緊接著,墳塋的墓碑處燃起一小片亮光。

就在這時,草叢裡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吼聲,「上!」

一時間,四面八方亮起燈光,潛伏在墓地周圍的村幹部一擁而上,將那個「盜墓賊」按在地上。

「照他臉!」有人將那人埋在土裡的臉轉過來,十幾道手電筒光齊齊射了過去。

然後,大傢伙兒都愣住了。

徐連翹看到那人閉著眼畏畏縮縮的臉,完全驚呆了,怎麼,是他?!

她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誰喊了聲卧槽。

太震驚了。

誰也想不到,這個不光彩的「偷供族」竟是村裡70多歲的特困戶徐海群!

徐連翹張著嘴,眼睛直瞪瞪盯著徐海群,趙鈺見狀拍拍她的胳膊,提醒她別激動。

「放開他吧。」趙鈺示意大家鬆手。

他走上前,扶起癱在地上的徐海群,輕聲叫他:「海群叔。」

徐海群一直死死地閉著眼睛,聽到趙鈺的聲音,他的嘴唇哆哆嗦嗦地抖了抖,眼角湧出兩行淚來。

趙鈺擦了擦老人臉上的塵土,柔聲說:「先回吧,回去再說。」

徐海群家。

伙房。

柴火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地燃燒,火光映在徐海群溝壑縱橫的臉上,將他的臉一分為二,一半紅,一半黑。他的手腕瘦可見骨,黢黑的指間,夾著一支廉價的自製捲煙,煙頭冒著青煙,燒了很久,他卻像是忘記了一樣,目光獃滯地盯著灶膛里的火苗,不說話也不動。

突然,他轉了下頭,僵直的目光盯著指間的捲煙,怔怔地看著。

趙鈺衝上前拿下他指間的煙頭,扔到地上,踩滅,他拉起徐海群的手,湊到灶膛前查看他有沒有被燙傷。

還好,只是被煙灰熏了一道黑印。

徐海群瞅著面前和房頂差不多高,卻彎腰屈膝細心照顧他的青年,渾濁的眼裡漸漸透出一絲情緒。

他反手拽著趙鈺的手臂跪了下去,「趙幹部,求你給俺一條活路吧,俺不能有事,俺要是被抓起來了,俺媳子就活不下去了……」

「叔,你快起來!有話好好說!」趙鈺趕緊攙起徐海群。

鐵鍋里的水開了,咕嘟嘟冒著泡,熱蒸汽熏得人眼睛發酸。

徐海群哭了。

坐在板凳上,壓抑地哭訴起來。

「俺知道干這缺德事丟人折壽。俺記得俺小時候,舊社會那會兒,村裡有偷祭品的,被村人抓住了,打得命都沒了,俺親眼見過的,知道怕怕,也知道這不是正經人該乾的事,可俺是麽法了,實在是麽法兒了啊。俺媳子最近查出重度貧血,醫生說要加強營養,可家裡哪還有閑錢去買營養品呢。這些年,家裡的錢全都花在俺媳子的身上,還欠了親戚不少錢,還有翹翹,每次來都給俺塞錢。俺都一筆筆記著呢,忘不了,俺也想靠勞力賺錢,可俺身子勞壞了,下不了地,現在就是一個廢人。俺媳子看俺苦,不想拖累俺,背著俺尋了幾次短見,可俺捨不得啊。俺不想讓她就這麼走了,她跟著俺,這輩麽享過一天福,俺對不起她……」

「所以說,你偷祭品不是為了倒賣賺錢,而是為了我嬸子?」徐連翹驚訝地問。

「俺干不出那種事。算上今天,俺一共偷了兩次,每次都只是偷些吃的。真的,俺沒說謊,俺要是偷了別的,叫天打五雷轟!」徐海群舉起手,鄭重發誓。

趙鈺拉起徐海群的手,安慰他說:「你是啥樣的人,我和翹翹心裡都清楚。昨天宋家墳頭上掉的金項鏈你見了不也沒撿走嗎,你要是貪財的人,會這樣做嗎?」

徐海群抖著嘴唇,攥緊趙鈺的手,「叔錯了,叔做錯了。」

了解徐海群偷東西的真相后,趙鈺和連翹都是鼻子一酸,這都啥年代了,竟然還會發生這樣的事。作為村幹部,他們的身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嬸兒病了這麼大的事你咋不跟我說呢,叔,你是把我當外人了麽?」徐連翹眼眶紅紅地埋怨道。

「俺欠你太多了,翹翹,俺實在麽臉再向你張口了。」徐海群慚愧道。

「你說的這是啥話,咱不是一家人麽,難道我這聲叔白叫了,還是你一直沒認過我這個侄女。」

徐海群連連擺手,解釋說:「俺咋能不認你哩,你可是俺從小看著長大的娃娃,是個難得的好女子,俺是心疼你哩,翹翹,你出這麼大的事,叔幫不上忙就算了,還要牽累你,俺不忍心……」

徐連翹更著嗓子,說:「以後不準再這樣了。有啥事必須告訴我,記住了麽?」

「哦,記住了。」

徐連翹掏出兜里的現金,一股腦塞進徐海群手裡,「我今天帶的錢不多,你先拿著,等我明天取了再給你送。」

「還有這些。」趙鈺把五百塊錢加上。

徐海群死活不肯收,拉扯中,趙鈺靈機一動嚇唬徐海群,「你不收下,我就報警了。」

徐海群頓時安靜了,他神色畏懼地看著趙鈺,「趙幹部……」

徐連翹瞪了趙鈺一眼,安慰徐海群:「他嚇唬你哩,別怕。這些錢你收下吧,給俺嬸兒買點營養品,別再去墳上偷了。」

「俺再也不去哩,丟人死了。」徐海群臊得抬不起頭。

趙鈺和徐連翹從徐海群家出來已是凌晨兩點了,整個山村都沉浸在睡夢裡,風也變得安靜了,趙鈺瞟了瞟身邊許久不曾說話的徐連翹,趁她不注意握住她的手。

「還難受呢?」

徐連翹看看他,沒說話。

「凡事要往好處想,畢竟海群叔不是真的想去偷那些祭品,他還是你熟悉敬重的那個長輩,不是嗎?」

「如果我工作細心一點,就能及時發現海群叔家裡的困難,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徐連翹自責道。

「我就知道你又要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即使有錯,那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有份,村幹部都有份,包括海群叔,他也有錯。所以,你不用過度責備自己,在海群叔這件事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徐連翹輕輕嘆了口氣,「可一想到海群叔在我面前哭的樣子,我心裡還是很難受。」

想起剛才的一幕,她的心裡就開始發沉難受。海群叔心地善良,平生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可就是這樣一個好人,卻要遭受貧窮和命運的折磨。

趙鈺停下來,抱住徐連翹,「好了,乖,不難受了啊。」

「嗯。」她抱著趙鈺的腰,靜靜地靠在他的胸前。

他的心跳穩健有力,一下一下的,漸漸驅散開籠罩在心口的窒悶感覺。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牽著她的手,往回走。

兩人的影子映在地上,被拉得很長。

「翹翹,你想過沒有,海群叔今天的結果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還能是什麼原因,窮唄。

這個窮字,壓了鳳凰村成百上千年。

「窮……」

「對,就是窮!我們想要幫扶徐海群,或是杜絕此類事情再度發生,光靠捐錢是不行的。」

徐連翹抬頭看他。

趙鈺把手指插進她的指縫裡,牢牢握住,「你想啊,靠我們捐助,靠政府救濟金,像海群叔這樣的特困戶是能撐一段時間,但以後呢,錢花光了呢,他們又將被打回原形,陷入新的生存困境,這是一個持續的惡性循環,後果一次比一次嚴重。所以說,想要徹底打破這個循環,就要從這件事的根源上下功夫。」趙鈺說道。

「根源上?你的意思,是讓海群叔那樣的人……擺脫貧困?」徐連翹驚訝地問道。

趙鈺點點頭,目光沉靜,「這是他們的出路。」

徐連翹蹙起眉頭,有點不明白他的話,「難道你,難道你想讓海群叔也去種連翹?」緊接著,她就搖頭,「不可能,怎麼可能啊,他早些年就幹不了地里的活了,根本種不了連翹。」

「我沒說讓他去種連翹啊。」趙鈺用空著的手摸了摸徐連翹的額頭,笑了笑,道:「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譬如,由村委會出面,給他提供一份足不出村就能賺到錢的工作。也就是說,在咱村大力發展連翹產業帶動村集體經濟增效和群眾增收之外,再因地制宜,著力發展一些額外產業,專門安置勞動能力弱但有工作願望的貧困殘疾人或特困戶就業、從業,讓他們有穩定的收入,從根本上解決他們的生活難題。」

徐連翹怔怔地看著趙鈺,漸漸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懂了,你說的這些就像是「輸血和造血」。我們給他們提供工作機會,相當於給貧困戶輸血,而這些貧困戶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一份穩定的收入來源,增強了自身的「造血功能」,這對於幫助農村貧困人口脫貧來說,意義重大。趙鈺,你咋想出來的?這辦法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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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說俺家鄉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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