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 184 章
時間的漫長河流里,或許會湮滅不少的東西,但只要記得,就不會消失。
斗轉星移,蒼翠褪去,天地之間蒙上了一層滄桑的灰色,陰暗潮濕而血腥氣的地洞之中,紅鸞鳥鳴啼三圈,長長的尾羽如火,光明與赤炎同行,驅趕了底下洞府中的陰冷潮濕。
血水滴答。
酥酥緩緩睜開眼睛。
重淵站在她的身側,雙手抱著她的肩膀,扶著她,雙眸靜靜的看著她,略含擔憂。
酥酥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抬手撫上他的臉頰。此刻的重淵還是小師弟的模樣,有些陌生又有點熟悉。
「重淵,」酥酥說話的聲音甚至是有些乾澀的,她抿著唇,緊張地盯著重淵小聲說,「我想看看你。」
重淵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
幻化的容貌瞬間消失。俊美而邪性的青年與之前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在酥酥的面前明顯添了兩份溫柔。
酥酥用手指撫過他的額頭,鼻尖,唇角,歪了歪頭,不知為何眼眶一紅,有些哽咽地吸了吸鼻子,而後對重淵笑了笑。
「我有點想你。」
俊美男人沉默不語,抬手將她摟入懷中,雙臂的溫度和他寬厚的胸膛,足以讓酥酥放下一切,疲軟地靠在他懷中閉上眼,眷戀地吸取他的體溫。
「我在這裡。」
這是一個漫長而溫暖的懷抱,將酥酥那被冰封的心重新融化。她在這個懷抱中感受到了久違的疲倦,委屈,還有一些有了依靠的安全感。
她手指靜靜攥著重淵的衣袖,默不作聲,卻沒忍住張嘴咬住了他的衣領。
重淵任由她的動作,甚至嘴角微微勾起,有些受寵若驚地意外。
酥酥在他懷中趴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她雙手輕輕一推,從重淵懷中退了出來。
血水依舊滴滴噠噠,地上積攢的一個水池都是血腥氣,被藤蔓纏繞在半空吊著的幾個半妖少年們始終不見動,紅鸞鳥化作人形,匍匐在地大口喘氣。
到底離開神多年,如今的紅鸞鳥並沒有當年那般的實力,一個送往心之所向的術法,讓她耗盡了自己全部的靈力。紅鸞鳥烏黑的長發瞬間褪去顏色,蒼白一片。
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卻還第一時間抬起頭來,急切地問著酥酥:「找到了嗎?巫力!」
酥酥沉默的從錦囊中取出了巫靈石。
這些都是少年重淵給她的。
在最後那幾天,她和重淵將那所精美而孤寂的囚牢搬空,錦囊之中有著不下數千的巫靈石,巫珠石。
但是年後的今天,沒有一個巫族,又有誰能用的上這些巫靈石呢?
看見這些巫靈石,紅鸞鳥眼睛一亮:「我兒有救了!」
酥酥卻不知該如何與她開口。她此刻甚至說不出話來,有一股濃郁的疲倦席捲著她。讓她精神頹然。
她抬起頭,潮濕的岩壁上生長著不少的藤蔓,而在半空之中,用那些藤蔓被吊起來的半妖們,幾乎生死不明。只有他們身上數不清的傷口在冒著血珠。
而這一幕讓她瞳孔一縮。像極了她見過的重淵被迫在祭祀台受傷的模樣。
酥酥下意識的抬起了手。她的指尖凝聚了一團紅色的光芒。瞬息散出。
而那些捆綁著半妖們的藤蔓幾乎在瞬間下意識的退讓。統統鬆開了藤蔓的枝芽。
被吊在半空中的幾個半妖順勢墜落。
幾乎要跌入那滿是血腥的水池中。一股風輕輕地托起了他們。
重淵將那幾個半妖放到地上。
有男有女,年紀都不大,衣裳都被血水浸濕,此刻都在昏迷中,緊緊閉著雙眸一動不動。
紅鸞鳥看見其中一個少年眼淚瞬間流出。捂著唇忍耐著不大聲痛哭出聲,小聲喊著他:「阿隱。」
然而那少年到底重傷昏迷,無法回應母親的呼喚。
紅鸞鳥跪在地上,真心實意的道謝:「多謝您,多謝二位出手救下孩子們。」
酥酥卻沒有注意到紅鸞鳥或者那些半妖們,她的注意力在自己的手中。
剛剛她又一次使用了那股力量。很輕盈,很自然而然,像是她本就擁有的。她年前的力量帶了回來嗎?
他們說這個叫……神息。
如今已經沒有神的大陸里,一點點的神息都是至高無上的。而對酥酥來說,神息的存在讓她很踏實,她要面對的是屠城鬼域和魔族,神息在手的話,她基本是不怕的。
只是這真的是屬於她的東西嗎?為什麼她能輕易的得到神息?
酥酥還在盯著自己的手掌發獃。重淵已經隨手將那些半妖們裝入魯班球中。
紅鸞鳥雖不知這是什麼,但知道他們沒有傷害這些孩子們的意圖,擦了擦眼淚起身環顧周圍。
此處是祭祀坑。說是祭司坑,實際上是用那些半妖作為了祭品。
此處骯髒,泥濘,血腥。匯聚了一切令人不喜的存在。此等地方活該被消滅。
酥酥不在多想,抬手之間此處山搖地動。
她淡然的抬眸對重淵說道。
「走吧。」
祭祀坑深不知幾丈,確是有著極深的罪孽。
在他們的身後,此處一一坍塌。
回到地上,大師姐葳蕤和小師弟已經爬了上來,兩人墜落下去的時候似乎尋錯了地。走進了死胡同中,繞來繞去走不出來,只好先退一步回來。
兩人抱著手臂在草坪上皺眉深思,就在這麼短短的瞬息,腳下的大地開始顫抖。
不多片刻,深淵一般的祭祀坑已然坍塌毀去。
而酥酥和重淵攜帶著那些半妖們,以及身後的紅鸞鳥平安上岸。
「酥酥!」
葳蕤一看見小師妹眼睛一亮,急忙上前抓住小師妹的手腕,上下打量著她。
「沒事吧,下邊你們遇上什麼了?」
酥酥好一會兒眼神才在自家大師姐身上聚焦,她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一會兒,她才微微搖頭。
「沒什麼,那些半妖已經救出來了。」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已經把人救出來了,且此處祭祀坑已經坍塌。那他們的存在勢必會暴露,這裡不能待,先離開再說。
一行人找到小緹,不再耽擱,先一步回去小緹家中。
喬池心還在家中治療那個半死人,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回來了。身上穿著一件圍裳,手中捏著一把刀大咧咧就迎,大咧咧就迎了出來。
「回來了,可有收穫?」
重淵從魯班鎖中將那幾個半妖全都倒了出來。
小緹驚呼一聲:「小牛!」
那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皮膚黝黑,看起來之前像是一個身強體壯的,可此刻失血過多昏迷的模樣,瞧著很是虛弱憔悴。
可人到底還活著沒死,這讓小緹十分驚喜,眼淚止不住,卻很是高興地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夥伴。
「小牛,太好了,你還活著。」
她特別乖巧地抬頭給酥酥道謝。
「謝謝姐姐,小緹還有小牛,小緹不是一個孤零零的了。」
酥酥心情複雜,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他也捨不得讓你一個人孤零零。」
喬池心看了一眼這些半妖們。隨手從錦囊中取出了丹藥,一人塞了一嘴。
酥酥很踏實。有了三師兄的丹藥,這些半妖們想死都死不掉。
一側的丁夏急匆匆過來在裡面分辨,好一會兒,他才從一個滿臉血污的少女身上發現了一個手鐲,認了出來。
「萱兒!」
酥酥很是驚喜。原來不只是小緹要找的小牛救下來了,紅鸞鳥的兒子還活著,就連丁夏要找的白萱兒也在這裡。
「這個就是那個仙兒嗎?」葳蕤好奇地盯著地上昏迷的少女看了好一會兒,「除了有點不好看,仔細看看還不錯。」
酥酥無奈地說道。
「她滿臉都是血。」
只能說血跡將少女的容貌給藏起來了,到現在都無法看清楚她的相貌。
「洗洗不就乾淨了。」
葳蕤滿不在乎地說道。
這裡有十幾個半妖,冉尚戈看著他們一身的傷,給他們搭了一層陣法,而後拍拍手。
「行了,先這麼放著,等他們醒了再給他們洗。」
「反正他們這會兒都臭了。」
酥酥掃了眼那十幾個半妖。雖然一身是傷,到底是保住了命。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回到房間里,大家依舊盤腿坐在地墊上。沒有去的喬池心對他們此次情況很在意。
「如何,一切還算順利嗎?」
葳蕤嘖了一聲:「我和小師弟有點不順,摸錯了地方無功而返。」
「幸虧小師妹和他一起把人救了出來。」
「小師妹,你們是怎麼救的人?」
酥酥側眸看著窗外。
紅鸞鳥化為原形,盤在自己兒子身側,安安靜靜守候著。
她收回視線。
「紅鸞鳥……」猶豫了下,酥酥只是輕描淡寫說道,「讓我拿到了一些巫靈石。」
不知為何,她忽地不想提年前的巫族,巫子……少年重淵。
她心尖猛地一疼。一陣一陣地,疼地她呼吸都帶有針扎似的。
她抬手捂著胸口,垂眸。
「巫靈石,那這可是不錯,有了巫力,豈不是說我們可以去找偽巫了?」
冉尚戈興緻勃勃地問。
唯有空寂書給他潑了冷水。
「有巫靈石也不代表著有巫力,何況只是巫靈石,你想怎麼對付偽巫?」
冉尚戈無辜地瞪大了眼:「哦,是嗎?我沒想到。」
酥酥猶豫了一下,她低聲說道:「巫靈石只有……只有巫……」
少年重淵說過,只有巫族才可以使用。
「只有我可以。」
俊美男人淡然接過話題。
隨著他話音落地,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他。
包括酥酥。
酥酥醒來之後一直處於一種不踏實的狀態,她看見了重淵,卻不敢問任何問題。
她甚至不敢知道眼前的重淵,是不是她曾經遇上過的少年重淵?
也或許她所去的過去已經是過去了。和如今的重淵沒有一點關係。
重淵在說完這一句后,他的目光落在酥酥身上。
「你怎麼能用巫靈石?」葳蕤有些不解。
而重淵對著酥酥輕挑眉,語氣含有一絲笑意。
「大約是因為,我可能是個巫吧。」
酥酥看著他呼吸一滯。
……重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