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雨師妾（十七）

這個問題,豹姬早就想好了答案。

她一揚眉，野性十足的舔了下唇，十分痛快的道：「我心繫天王,自然放心不下你的安危了，正好香帥要出海,所以分出了一個去蝙蝠島的名額,請妾身來做引路人。」

史天王道：「這一位是盜帥？」

他的心中警鈴大作，豹姬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這一點從上一任情人石田齊彥左衛門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就可以看出來了。

這樣野性、大膽的女人，或許對於男人來說不夠柔順,卻有一種令人着迷的風情。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

他也帶着白面具,遮住了可以令女人尖叫的英俊臉龐,可一舉一動之中，就是有一種從容、灑脫的魅力,可以令人怦然心動。

史天王一向自負,可也不得不承認,楚留香的確是一個很有男性魅力的英俊男子。

下一刻,他又想到香帥的風流情史,臉色不由變了變,感覺自己的帽子似乎有一些青翠欲滴,看過來的視線立刻變成了狐疑。

——由於他有一個神態、動作都一模一樣的替身,所以呈現出的效果就是狐疑x2。

楚留香：「…………」

他忍不住摸了下鼻子，心道：難道我在江湖上的名聲真的這麼差，但凡身邊有一個美麗的女人，就一定是我的紅顏知己不成？

豹姬舔了下唇,暗示性十足的道：「許久不見了，不要浪費時間在別人的身上。」

她要刺殺史天王，接手他的勢力，自然不能讓不殺人的楚留香動手了，事實上，以盜帥的功夫能否殺的了他，也是未知之數。

姬冰雁道：「不錯，春宵一刻值千金。」

這一句話聽在他耳中，和「大郎，起來喝葯了」也沒什麼差別，常有人說女人太過感性做不了大事，這一觀點實在大錯特錯。

事實上，在某些時候男人的智商與行為甚至與野獸無異，一個男人在和情人快活的時候，定然不會讓另一個男人來代替自己。

在最快樂的那一刻，史天王的戒心會降到最低點——他太過輕視豹姬，忘記了這個美人是只吃人的豹子，想殺了他輕而易舉。

然而，史天王沒有咬這隻餌，他的眼神炙熱的驚人，直勾勾的看向龍女，猛虎一樣欲擇人而噬的眸子裏滿是心馳神盪的驚艷。

他走近了一些，打量貨物一樣的視線落在龍女身上，幾乎令人作嘔，開口道：「不知這個紅衣裳的美人兒是香帥的什麼人？」

「…………」

楚留香的神色冷了下來，目光之中難得帶上一絲寒意，無論是哪一個女孩子，都不應該被男人用這樣輕浮、垂涎的視線冒犯。

他才要開口，就聽見龍女用一種喜怒難辨的語氣，道：「你覺得我是他的什麼人？」

她藍幽幽的眸子沉寂、幽深，透過白面具上的小孔看時，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面，令人分不清喜怒，心中壓抑又不安。

史天王一下子就燃起了征服欲，他在看向楚留香的時候，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氣度高華的美人，眼中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

他勢在必得的一笑，道：「我記得香帥沒有娶妻，這個美人應當是你的侍妾了，開一個價吧，或者我用豹姬與你交換一晚。」

一聽這話，就是楚留香修養再好，也忍不住生出怒意，不過這是在蝙蝠島，龍女的本體蘇醒之前，他們實在不應當旁生枝節。

楚留香不笑的時候，薄薄的、上翹的唇看來就十分冷酷，倘若他沒有帶着面具，一定有許多人要驚訝盜帥也會有這樣的神情。

要知道，他是一個溫柔的、很有風度的男人，即使迫不得已使用暴力，也是一種優雅的暴力，眼中總是有灑脫、輕快的笑意。

可是現在，他冷峻的堪比老朋友中原一點紅，淡淡的道：「天王剛拍下龍血，倘若不想在下今夜就給你送拜帖，還請慎言。」

「你……！！」

史天王的臉色登時一變，眾所周知楚留香的輕功絕頂、足智多謀，武功也是高深莫測在江湖上罕有敵手，盜術更是深不可測。

他每一次動手之前，都會給對方送一張鬱金香香氣的拜帖，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取走自己的目標，成名十年多還從未失手過。

而最重要的是，石觀音、水母陰姬這樣狡詐、強悍的女人，就是史天王也不敢輕易掠其鋒芒，她們的死卻都與楚留香有關係。

龍女冷冷的道：「不必與死人多言。」

她本來不想插手豹姬的事，在楚留香喚醒本體之前，在蝙蝠島上引起蝙蝠公子的注意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可有的人就是有這個本事，閻王要他三更死，他一更就送上門。

史天王臉色陰沉，面具下粗獷的臉上閃過一絲厲色，心一橫，道：「好一個烈性子的美人，本王還要定你了，楚留香，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氣！」

——世上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被盜帥這麼一威脅，本就生性多疑的史天王立刻坐不住了，決定要先下手為強。

話音未落，他與替身動作一致，已如鷂子一樣猛的拔地而起，一左一右，迅如疾風的向楚留香幾人沖了過來，手中寒光一閃。

姬冰雁飛身閃避，道：「小心。」

不要說姬冰雁，就是龍女身側的楚留香亦是神色一凜，史天王看似壯碩，其實功夫與他在大漠交手的石觀音比也不遑多讓，殘影一閃就到了面前，讓人幾乎反應不過來。

他如一隻輕盈的寶藍色飛鳥，動作快不可思議，長臂一展就摟住美人的腰肢，完美避開史天王襲來的勁風，飛身落在了一旁。

史天王冷笑道：「你只有逃跑的能耐？」

他手中的武器是一柄飛魚叉，與漁人用來捕魚的叉子有幾分相似，但卻是一種殺人利器，頂部分為五個尖端，尖端還有倒鈎。

豹姬立刻道：「這把叉上有毒，而且還有機關可以分裂倒鈎，千萬不要被刺中！」

這樣一把叉子，三個尖端同時刺入體內本就無法掙脫，一旦放出倒鈎，掙扎只會使傷口撕裂的越來越大，最終內臟破裂而死。

「賤人！」史天王臉色鐵青，氣的咬牙切齒，越發認定豹姬與楚留香關係匪淺，說不定已經給他戴了十多頂綠帽子，不由得陰雲密佈的道：「你果然已經被這小子引誘了！」

他在海上當了那麼多年的土皇帝，一向傲慢自負，把豹姬搶到身邊之後，一直寵愛有加，此時被背叛，心中的憤怒油然而生。

「彼此彼此，你殺人我放火，我若是個賤人，你也就是個雜種，出身一樣低賤。」

豹姬索性撕破了臉，冷笑道：「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鏡子，看看自己那一把大鬍子有多噁心，還真以為自己很有男人味啊？」

她抱着手臂，道：「又快又短，每一次應付你，老娘心中都噁心的不行，還得裝成你很行，這麼長時間下來演技顯著提升。」

史天王厲聲道：「毒婦，我必殺你！」

事實證明，哪一個男人都受不了這種挑釁，尤其是在女人的新情人面前，他嘔吼了一聲，在下個瞬間，魁梧的身形就出現在了豹姬的面前，連替身沒有跟上都不管不顧。

——被綠的又不是替身，他的情緒變化實在跟不上史天王，而且武功也有差距，不可能完全一致，立刻就被姬冰雁給擒下了。

豹姬不躲不避，冷笑道：「呸，要殺就殺唄！你那點破事老娘都記下來了，一旦我沒回去，全江湖都會知道你也就一盞茶的時間！而且還得用藥，我不要命你不要臉！」

史天王：「…………」

他怒極反笑，不管不顧，一叉刺向豹姬的心口，那詭秒多變的武功，竟是楚留香幾人從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每一招看似大開大合，其實陰毒無比，令人防不勝防。

楚留香與豹姬同行了幾日，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她送死，轉瞬之間，就與姬冰雁一起飛身而來，憑藉輕功之快和他過了幾招。

他道：「退後，當心誤傷。」

龍女與豹姬站在一處，心情不錯的欣賞了一下氣運之子打鬥的英姿，不得不說，他的輕功高絕，當世的確無人可及，每一次騰空躍起時的美感，都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楚留香冷靜、果敢，幾次險而又險的避開史天王的攻勢，動作乾淨利落，分明武功略有不如，可看起來就像是在戲耍他一樣。

史天王的臉色越來越差，怒不可遏，一種被戲弄的憤怒湧上心頭，道：「我先殺了賤人，等一下再收拾你們兩個小白臉子！」

他一掌避退楚留香，內功之強橫，絕對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楚留香二人身上沒有武器，自然不能硬接，也攔不住這一叉了。

豹姬急忙閃身後退，可又如何避得過史天王這盛怒之下、絕無虛發的一記攻擊？他詭變的身法已然封鎖了豹姬周身所有退路。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心頭，豹姬的臉色有一絲蒼白，卻仍是十分嘲諷，拔出長劍準備拚死一搏，可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股冷香傳氣來，忽有一條美麗的紗帶飄了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

史天王心中一驚，他這攻勢駭人的一招硬生生被扼住，氣勢也在一瞬間消弭於無形之中，四肢被這半透明的紗纏住動彈不得。

不，這不是什麼輕紗，只有近在咫尺的豹姬才看得清，輕紗不會這麼靈活，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樣，那是一隻透明的水母，它的觸手如紗帶一樣，死死的纏繞在他身上。

豹姬心中一驚，下意識道：「是你！」

她意識到了什麼，沒有把話說完，大廳之中不是只有他們幾個人，還有沒立刻離去的江湖人，以及不知道在哪裏的蝙蝠公子。

可她心中已經知曉了龍女的身份，怪不得這樣一個美人，在江湖上沒有引起過什麼風波，因為她受了傷修養，並且不是人類！

龍女瞥了豹姬一眼，道；「你在海上討生活，應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她柔軟的髮絲無風自動，拂過白玉似的面頰，眼尾已生出了好幾片堅硬、幽藍的龍鱗，好在有面具遮住，沒有人看到這變化。

「…………」

豹姬立刻不說話了，想起自己過去說過得話，已經可以說是冒犯了，不由得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慶幸龍女不是嗜殺的神明。

史天王呼吸困難，冷汗一滴一滴的從額頭上困了下來，第一次對自己的好色而產生了悔恨的情緒，語聲艱難的道：「你——！」

他的四肢上被紗帶捆住的地方，開始發出一種撕心裂肺的灼痛，像是被人丟進了火堆之中，被火焰不住地炙烤，每一寸皮膚都被火苗燎起了水泡，又痛又癢，難以忍受。

熒光水母的毒性就是這麼可怕，它的身體原本十分脆弱，可以被海龜捕食，也不能離開海水，可在龍女的身邊一切都改變了。

它的觸手本就可以伸長到數十米，沐浴在龍女的氣息之中，又變得十分柔韌，最鋒利的刀劍也不能割斷，除了火焰無所畏懼。

豹姬看着一臉驚恐的史天王，忍不住放肆的笑了，道：「真是想不到，原來你也有這樣害怕的時候，燒殺劫掠漁村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表情，不是想殺了我？來啊。」

史天王的臉色青紫，被女人、尤其是自己輕視的女人殺死的恐懼與恥辱，讓他痛苦到眼前一陣發黑，語聲嘶啞的道：「放……」

他說不出話來了，龍女不喜歡聽到他的聲音，於是水母的觸手注入了毒液，徑直腐蝕了他的聲帶，讓他說不出一句求饒的話。

在眾目睽睽之下，身形壯碩的史天王化作了一灘水，連衣物都沒剩下，這種毒性令人毛骨悚然，比神水宮的天一神水還可怕。

龍女收回水母，漫不經心的道：「把龍鱗撿起來，現在他的身份歸你了，包括海上霸業和那一滴龍血，記住你說過什麼，清洗一遍麾下的流寇，約束他們不得上岸了。」

豹姬立刻道：「這是自然了。」

龍女滿意一笑，旁若無人的拉着楚留香離開了寂靜的大廳——她欣賞了好一會兒氣運之子的英姿，覺得不做點什麼太浪費了。

只留下一群警惕起來、開始思考這個用毒和綢帶做武器的美人是什麼人的江湖人。

原隨雲眯起眼眸，道：「這個人……」

他想起一個人，一個叫杜先生的人，這個人受命於朝廷，整頓沿海一帶的流寇，聽聞很有幾分手段，除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史天王，其他流寇都被整治的服帖，不敢作亂。

杜先生是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冷靜又強大的女人，她的年紀自然不符合，不過原隨雲剛好知道一個情報，她有一個女兒。

一般來說，除了楚留香這樣生性善良的人，江湖人很少關心平民百姓的死活，這個名為雨師妾的女人，莫非是杜先生的女兒？

他沒有想到龍女，在幼年的記憶中，龍女並不無情、冷漠，她十分溫柔，甚至有一絲多愁善感，強悍不過是她的保護色而已。

不要說殺人了，她甚至連肉都不吃，也見不得血，經常為了救人奔波，哪怕是壞人也不會痛下殺手，只會把他們捆了送上岸。

漁民們一旦發現就會報官，抓到了海盜還有銀兩作為獎勵，這也是龍女幫助他們擺脫貧困的一種方法，要欺騙她實在很簡單。

原隨雲嘆了一口氣，不過她似乎不知道龍宮中的東西有多麼珍貴，在她眼中，多麼無瑕的明珠都不過是海底隨處可見的東西。

他一向認為珍貴的寶物不應該蒙塵，強大的力量不應該隱藏，這樣的偉力只有深知它的可怕、懂得如何運用的人才應該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