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學

沈念說的這些話並不是在安慰顧執,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他喜歡顧執對自己的全心全意，也喜歡顧執的佔有慾,或許還是跟小時候缺愛缺少關注有關，他絲毫不覺得被一個人這麼佔有是一件覺得困擾的事情。或許顧執這樣的感情在外人看來是需要遠離的瘋狂和佔有,可在他看來是給予了自己踏實感的，感情這回事原本就是冷暖自知，即便是模範的相處模式也不一定適用於任何人,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沈念就覺得他和顧執這樣很好,很好很好。沈念對這方面有了準備,但顧執卻也有了改變。他沒有把沈念對他的溫柔和包容當成肆意任性佔有的資本,而是想對沈念更好，讓沈念更自在。顧執沒有再去學校接送沈念了，有些事或許看不到是好的,沈念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是在周一早晨吃完早飯出門去學校的時候，在玄關換鞋的時候沈念下意識地蹙了眉，因為腰有些疼,顧執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不適而蹲下身來幫他換上了鞋。沈念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他,笑問：「這是對我在床上任你為所欲為地報酬么？這麼乖。」說着還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髮，白髮長出來了一些,根部已經很鮮明了，以至於沈念都有些恍惚，恍惚顧執本該是那個黑髮的模樣，不該是這樣,恍惚自己似乎看到了那五年間是如何慢慢變成白髮的他。他的手指在那抹白色上輕輕劃過,顧執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緒,幫他換好鞋之後起了身：「過兩天再去染一次。」「不許。」沈念說：「別再染了。」「我自己不喜歡。」顧執說。「你要是在乎這個，見我的時候就是黑色了。」沈念摸摸他的臉：「執哥，你自己若真的在乎，我不會攔着你，可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改變，你的每個樣子我都喜歡，這種話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顧執笑了起來，心情似乎不錯。沈念和顧執一起出門，在小區門口攔車的時候顧執輕聲開了口：「念念，我不去學校了，你放學后自己回來吧。」沈念詫異地回頭看他，眼裏都是意外和不解，但瞬間也就明白，無奈地嘆出一口氣：「我不是說過沒關係的嗎？」「你說沒關係是因為喜歡我。」顧執看着沈念：「可我不去也是因為喜歡你。念念，我也想為了你變得更好一些。」老實說沈念雖然很清楚自己的包容和溫柔不會讓顧執越來越瘋狂，卻也沒有想過他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往後退了這麼大一步，他突然的意識到一段良好的關係是可以讓彼此都往更好的方向發展的，彼此相愛，卻不該是負累。沈念還想說什麼，計程車卻停在了路邊，顧執走過去打開了車門讓他上車，沈念沒有立刻動作，顧執卻對他笑笑：「我等念念回來。」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顧執再也沒去過學校，他會在每一個早晨送沈念到小區門口，然後在沈念每一個回來的時間站在小區門口等，沈念看着顧執這樣，時不時的就會有一種錯覺，這種錯覺就是，自己離開之後顧執一直在這裏，從未離開。顧執的這個做法無非是覺得眼不見為凈，看不到那些人和沈念的碰觸，以為就不會再去想那些了。可顧執忽略了他一個人待着的時間實在是太長太長了，他忽略了他現在人生的意義就是一個沈念，即便看不到他還是會想，不去接送之後他反而不安更多，胡思亂想也更多，因為看過那些學生親近他的畫面，所以時不時地就要幻想在自己看不見的時間裏，他會不會又一次被人碰觸。沈念開學之後顧執因為心疼他工作辛苦，不太在床上折騰沈念了，甚至一周也只會在周五的時候要他，給他緩和的時間，但自從他不再去學校接送之後，顧執的頻率多了一些，他急需要在這個時間裏確認什麼。沈念察覺到了，他甚至有幾次看到顧執在偷偷地看自己的手機，他沒有覺得是被冒犯，他只是有些心疼。沈念很心疼這樣的顧執，他來到自己所工作的城市，沒有認識的人，沒有交際，他的生活里只有自己，可自己因為工作並不能每時每刻陪伴在他身邊，他一天裏都一大半的時間都是一個人，都是在等待中度過的。為了不影響自己，他還小心翼翼地掩飾著自己真實的情緒。他想把自己現在最好的一面展現給沈念，可沈念希望顧執是真的好起來。顧執從來沒說過什麼，可沈念卻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顧執從那個地方出來並沒有多久的時間，他的精神狀況也並不太好，夜裏也還是會偶爾做噩夢，把這樣的一個人長時間的放在家裏，沈念也並不放心。尤其是某天他去醫院看望意外摔斷腿的學生，因為距離家很近，他便沒控制住回了家，想偷偷看看自己不在家的時候顧執是什麼模樣。沈念永遠忘不了自己打開家門看到顧執的那一幕，他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機開着，可他卻沒有看，似乎開着電視只是為了有點聲音，手機被他握在手裏，明明沒有任何動靜，卻被他一直關注。自己的消息永遠都被秒回，沈念不是沒有想過是什麼原因，但想像和真實的畫面擺在眼前又是另一番效果。顧執真的是太孤獨太孤獨了。他得讓顧執充實起來，讓顧執找到自己的價值，只有這樣他才能讓他從不斷的自我懷疑中走出來。顧執最好的年華都被禁錮在了一個不屬於他的地方，他錯過了大學，錯過了很多，沈念想要讓他重新參加高考，重新讀大學，可是沈念並不是很確定顧執願不願意。這座城市沒有大學，顧執如果讀大學，沈念也必然要放棄這份工作，雖然對於現在安穩的生活沈念並不太想改變，但也沒什麼可惜的。沒什麼比顧執還要重要的。

這件事跟顧執提及的時候是在一個周五的傍晚，沈念晚上沒有晚自習，吃完飯之後便想出去散散步，顧執當然同意，卻在出門之前去卧室的衣櫃里取下來一件外套，沈念看到就笑了：「不冷。」「降溫了。」顧執說：「以防萬一吧。」已經十月份，雖然說這個小城冬天也沒多冷，但偶爾起風的時候還是有些讓人招架不住，顧執自己不怕冷，卻很怕沈念生病，他忙得不能停下來，就算生病也還是要帶病上課，所以顧執不想看到那種情況發生。今天沒什麼風，外面散步的人也不少，沈念開玩笑說他拿衣服是多此一舉，顧執說：「多此一舉也總好過風來了你沒得穿好。」沈念笑笑，也就是這種時候，自己陪伴在顧執身邊的時候，他才能看到顧執快樂的痕迹，而不是家裏那個永遠都在空等的他。沈念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口的，輕聲問：「執哥，有沒有想過重新參加高考？」顧執似乎沒想到沈念會問自己這個問題，腳步都頓住了，沈念察覺后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看到他一臉震驚的表情。沈念仔仔細細觀察他的反應，好在沒有不好的情緒展露。「有想過嗎？重考，然後去讀大學，我聽陳景之說你高考成績很好，讀一個一流大學沒有問題。」「念念不要我了嗎？」顧執問了句。沈念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也看到了那外套遮掩下的手在發抖，他沒想過顧執會因為自己的這個問題聯繫到被拋棄這件事上來，他想問問顧執為什麼會這麼想，可在開口的瞬間卻恍然明白了什麼。他大概是覺得這座城市沒有大學，讓他去讀大學就是讓他離開，而他現在的自我懷疑可能也覺得沈念並不會為了他而放棄工作，他們還是要分開的，當初沈念高考的時候，最開始的開始，沈念原本也沒有要讓顧執跟着的。但即便知道了顧執是怎麼想的，沈念也並沒有開口說話安撫，後來一直到顧執受不住這樣的沉默，快要發瘋的時候才抬頭看了一眼沈念，只一眼他就有點慌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感覺到沈念似乎有點生氣了。「念念？」顧執不是很確定的喊了一聲。沈念沒應，還是看着他。顧執太害怕這樣的沈念了，他去抓他的手，緊緊握著，問他：「你怎麼了？生我氣了嗎？」「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沈念看着顧執，沒有立刻心軟。顧執沒說話，沈念卻無奈地嘆息一聲：「執哥，就算現在的你對自己沒信心也要對我有信心啊，我等了你八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把你等到，怎麼可能說不要就不要？更何況你這樣的人我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我是傻子么要推開你？」「我只是覺得很遺憾，如果你沒有錯過去讀了大學，你現在也一定在閃閃發光。」顧執沒說話，看着沈念，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風，沈念的頭髮被吹得亂了一些，顧執沒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先給沈念披上了衣服，沈念乖乖穿上了，在顧執推開的時候他輕聲對他說：「不是讓你離開我，我捨不得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特別特別好，遠比你認為的還要好。」「我曾經覺得我可以找回曾經的你，那個肆意的，敢愛敢恨的，可我發現我的認可似乎對你的改變並沒有什麼用，你還是會自我懷疑，還是會自我否定，你只有自己認可自己才不會這麼患得患失，才會看到我到底在多麼堅定的抓着你。」「大學當然不是唯一的途徑。」沈念說：「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顧執有些不理解也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一起？」「是，一起。」沈念說：「以前你最希望的不就是和我讀同一所大學嗎？大學我讀過了，懶得再讀一遍，但我可以考研陪你。」「你要放棄做老師？」沈念笑了笑，邁步繼續往前走，顧執反應過來跟上去的時候聽到他的話，他說：「做老師哪有和你一起讀大學有意思？我大學四年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把你留下，而是你一直在我身邊會是什麼模樣，這也是我的遺憾，現在如果有機會重回校園的話，我不會抗拒的。」沈念轉頭看着他：「甚至還很期待。」顧執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沈念偷偷看他的反應確定他沒有抗拒便知道這事兒成了一半。沒有一起讀大學不只是沈念自己的遺憾，也是顧執的，他的遺憾甚至比自己的還要多得多，顧執是不會反對的。不是人人都有彌補遺憾的機會的，他們之間的遺憾太多太多了，多到但凡有一點機會，顧執都想要抓在手中不放手。兩個人散步回到家的時候，沈念邁步去餐廳倒了杯水，顧執從回到家開始就坐在沙發上了，不知道在想什麼，沈念也不打擾他，徑直去了浴室洗澡，他以為這段時間顧執考慮得應該差不多了，卻不想出來的時候他還坐在原地，還在發獃。沈念靠在卧室門口看着他緩緩笑了：

「我還以為你會考慮也不考慮的點頭答應下來，畢竟我很期待。」顧執抬頭看他，幾秒后對他伸出了手，沈念笑着走過去牽住，本來是打算坐在他身邊的，卻不想被顧執拽了一下，直接成了一個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沈念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雙手撐着他的肩膀垂眸看着他：「要做？」「先不做。」或許是沈念給他黯淡無光的世界裏開闢出來一扇窗戶，顧執的強勢在一點點地透過眼神和手中的動作傳遞給沈念，沈念喜歡這樣的顧執，所以即便他把著自己腰部的力道有些重，沈念也並沒有任何的不適。「你想問什麼？」沈念看着他。「我已經五年的時間沒學習過了。」顧執說：「我可能考不上什麼好的大學，甚至可能不會在第一年就考過。」「那不正好？」沈念說：「你當考研那麼容易嗎？我也畢業三年了，還有工作，學習的時間本來就不太多，所以你要是考不上的話，我壓力也能小一點，等我把這屆學生送走，我們再一起好好學習。」顧執揉他的腰：「這屆學生畢業后就不教了？」「嗯。」沈念撥弄了一下他額前的碎發：「時間剛剛好，不會顯得我半途而廢。」「念念想和我讀同一所大學？」「嗯。」沈念很專註地看着他：「很想很想。」「哪所？」沈念沒回答，卻笑了起來，顧執看着他也笑了，其實不用問不用說的，他們最開始想去的，也只有那所學校，即便時過境遷他們都變了許多，可當時沒能去走的，卻還是想要去走走，去看看。「我知道了。」顧執扣著沈念的脖頸將他壓下來，吻住他：「我會努力，念念再等等我。」「……好。」沈念在吻的險些喘息不過來的間隙里，回應他。或許是有了事情做，或許是有了目標，一個和沈念共同去實現的目標，顧執肉眼可見的速度不一樣了起來，最明顯的就是沈念在學校給他發消息的時候他不再是秒回的狀態了，雖然也並不會間隔太長的時間，但這是好事兒。沈念很喜歡。忙着學習，但照顧沈念的事情也並沒有落下來，他還是會準備一日三餐，還是會送他出門接他回家，雖然似乎也並沒有改變什麼，可沈念總覺得整個家都生機勃勃了起來。晚飯過後兩個人會一起去書房，各佔據書桌的一邊，各自學習，顧執偶爾遇到不會的會來問沈念，沈念有時候教他，有時候也會耍賴非要聽他叫一聲『沈老師』才肯說，顧執並不依他，還是叫他念念。但會在夜裏的某個時候惡趣味的一遍遍地喊他『沈老師』，然後看沈念紅了臉。很多人說，從高中畢業的那一刻開始，知識就都會還給老師了，顧執從畢業之後沒有再摸過課本，甚至也再也沒有想過自己曾經沒日沒夜學的那些，他在經歷了暗無天日的五年之後，對於有些知識點確實陌生的很。面對曾經熟悉的但現在卻陌生的的確讓人不太爽快，可顧執幾乎完全跳過了適應的過程，甚至連煩躁的情緒都不曾有，只要想到他做的這些是為了什麼，會實現什麼，他就不覺得枯燥，不覺得無聊，最重要的是沈念在陪着他。平淡無波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他們也過得很快樂充實，如果不是梁秋的突然出現，顧執都快忘了寧文那件事。其實是忘不掉的，他只是在下意識地忽略掉那些，因為他現在的生活中有太多比計較寧文，沉浸過去重要的事情，他想變得更優秀，想成為沈念的依靠。沈念從車上下來見到顧執在小區門口等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他的悶悶不樂，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雖然此刻的他也隱藏得很好，可到底是枕邊人，沈念還是發現了，邁步走過去勾了一下他的小拇指，逗他：「怎麼了？」「梁秋來了。」顧執說：「在家裏。」沈念聞言笑了起來：「不開心啊？等下把他趕出去就行了。」顧執的情緒散了不少，但又沒完全散掉，於是沈念明白梁秋的到來或許激發了一些顧執對自己的佔有慾，但卻並不嚴重，而更多的是梁秋到來背後所代表的含義。寧文的事情顧執沒問過，所以沈念偶爾和梁秋的溝通也從來沒有告訴過顧執，說了也沒什麼意義，除了讓顧執的情緒波動更大，想起那些曾經不好的事情之外沒什麼別的好處，但梁秋能特意過來一趟，說明事情要徹底收尾了。電梯里沈念看着顧執：「你要是不想聽，等下我不讓他當你面說，我們可以出去。」顧執搖搖頭：「不用。」沈念有些許的意外，畢竟上一次梁秋跟自己說這些事情的時候顧執下意識的反應是逃走，顧執也似乎知道沈念在擔心什麼，回過頭來看他：「刺只有拔/出/來才能癒合，如果我連看都不看，怎麼拔？」理論是對的，可這樣的轉變卻是意外的，那樣的傷痕即便是跟隨一輩子也是理之自然，顧執能用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坦然面對，就連沈念也不得不佩服。「怎麼辦？」沈念說：「我好像有點崇拜你了。」顧執聞言眼裏的堅韌變成了柔和，他笑了起來，看着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