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第37章 037

張麗被葉書韞撲了個滿懷,上身往後一傾,單手撐在床單上,才穩住身子。小傢伙的動作太突然,張麗嚇了一跳,但看到葉書韞撲在懷裡哭的樣子,心又迅速軟下來,用手順了順她睡得亂糟糟的頭髮。「怎麼了韞韞,我沒有吃藥啊,你是不是做噩夢了?」葉書韞哭得傷心,夢中的那種窒息感還罩在心頭,好像是設身處地地去感受麗姐姐的痛苦。然而現實中女孩溫柔的聲音傳來,撫平了那種無能為力的痛楚。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小姑娘看向抱著她的張麗,和夢裡截然相反的稚嫩面龐,在說明她還沒有長大。葉書韞便沒有那麼難過了。退出張麗的懷裡,小傢伙用手揩了揩淚水。跪坐在床上,聲音又奶又軟地問:「麗姐姐,我現在有沒有在做夢呀?」張麗笑著彈了她一個腦嘣,「當然不是了,天快亮了,可以起床啦。」平時葉書韞都不會起這麼早,她揉了兩下眼睛,看向窗外,「還可以再睡一會,你再和我睡一會嘛麗姐姐。」張麗搖頭,「不了,我要去和我媽媽做早飯,你再睡一會,下午咱們再一起玩。」葉書韞想到她還沒有被舅舅他們接到城裡的時候,每天早上也是要比爹和哥哥們起得早,陪著娘在灶房裡生火、砍柴。而哥哥他們起來吃了飯就可以出去玩。爹說她是丫頭,就該在家裡做事。她問娘為什麼丫頭不能和哥哥們一起玩的時候,娘就會抽她的嘴巴,說她亂說話。葉書韞的這個疑問揣了很久,和媽媽到島上以後,家裡不會這樣,她也沒機會問出來。現在碰到了和她同樣遭遇的張麗,葉書韞忍不住道:「麗姐姐,為什麼是你和張嬸嬸一起做早飯?張洋哥哥和大哥哥不幫你嗎?」張麗目光一頓,雙唇輕闔,糾結該怎麼說。她現在已經懂事了,明白的道理要比韞韞多很多。但那都是和她媽在一起時從媽媽的碎碎念里得知的。她媽說,要怪只能怪她是個閨女,她要是個兒子,就不用干那些活;她媽還說,一個閨女在家裡自己不做事的話,以後會沒人要,會被婆家嫌棄……要怪就只能怪她是個閨女。張麗說:「因為我是女生啊。」「那為什麼女生就要做早飯,不是男生做呀?」張麗陡然愣住。葉書韞問出來以後,等了一會兒,用拳頭拍了一下掌心,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男生想偷懶對不對!」哥哥想偷懶的時候,就會拿糖哄她幫自己幹活。所以肯定是其他人想偷懶,才只讓麗姐姐幹活的。葉書韞自以為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張麗卻還怔在原處沒有動作。身後忽然「嚓啦」一聲,遮在兩張床之間的帘子被沈錦朝拉開,沈錦朝半趴在床上,睡眼朦朧地道:「韞韞,你們好吵啊。」葉書韞趕忙蒙住嘴巴,聲音嗚嗚的從手底下傳出來,「咕咕,對唔起(哥哥對不起)。」張麗怕吵著沈錦朝睡覺,給葉書韞掖了一下被角,趕緊起身出了卧室。沒過多久,葉書韞和沈錦朝也收拾起床了。今天葉士蘭不用去上班,早上餵飽了一家人,她就帶著葉書韞和沈錦朝去供銷社買東西。回來后就看到張二舅在院子里逗張團長家的雞玩。他手裡捏了幾塊石頭,兩隻雞被他打得一個院子亂竄,看到葉士蘭母子三人回來,才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對葉士蘭說了聲「同志好」。葉士蘭回了個微笑,張二舅沖她身後的葉書韞眨了兩下眼睛,問:「同志,你家小閨女幾歲了啊?」前幾天葉士蘭剛從沈耀武那裡聽說張二舅這人的離譜事,對這人沒有一絲好感。而且人又不是她的親戚,一年還不一定見幾次面,沒心思和他說自己家的事,隨便敷衍兩句就帶著兩孩子回屋了。張二舅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臉色立馬就變了。對著沈家那邊啐道:「什麼人啊?還衝老子擺譜,能住我姐夫家隔壁那是你們三輩子修來的福氣。」話說完,葉士蘭又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搪瓷盆,「嘩啦」一下,把水潑在了張二舅腳旁。她像是完全沒有發現,轉身時大聲沖屋裡說:「錦朝啊,爸爸和媽媽現在讓你好好讀書,也不是求你大富大貴。單說一個最簡單的,就是希望你以後別三天兩頭去韞韞家打秋風。」沈錦朝問:「媽,什麼是打秋風?」「就是自己沒出息,跑來給姐姐妹妹要錢不說,還借別人名頭耍威風。」沈錦朝「嘖」了一下,「我才不幹這種丟人的事呢,我長大要給韞韞錢的!」張二舅聽到裡頭的對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可偏偏自己又不能對葉士蘭怎麼著,只能叉著腰在原地無能狂怒地來回走。恰巧張麗從外頭拎了一籃菜回來,看到院子里的二舅,連忙垂下腦袋從旁邊繞著進去。

張二舅一見她,立馬笑了起來,沖張麗揮手,「小麗,快過來。」張麗停在原地,遠遠地看著張二舅,肩背繃緊,像是進入防備狀態,要在第一時間躲避對方的攻擊。她這頭沒動,張二舅只能走上前。張麗彷彿一直被踩了尾巴的貓,慌張地往後跨了一步,大喊:「二舅,你幹什麼!」張二舅被她一驚一乍地給嚇一跳,故意板著臉,「你這丫頭,二舅就和你說說話,能幹什麼?快過來。」看到二舅那張滿是皺紋的黃臉,張麗緊緊抱著菜籃,明明對方什麼也沒做,身體已經先一步產生了些許顫慄。在他抬起手的時候,張麗倒吸一口涼氣,惶恐地從另一邊往家裡跑。葉書韞聽到聲音走出來看,只見張麗一陣風似的從面前刮過。張二舅在那邊沒動,葉書韞看看他,又看看張麗的背影,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她從夢裡看到,張二舅愛摸姐姐的臉,所以姐姐一看到他就特別怕。小姑娘皺了一下眉,然後抬起小短腿跨出門檻,往張家那邊去,不由分說地把張麗拽出來,「麗姐姐,快來我家玩!」張麗還有家務要做,但是她又不願意待在家裡,就把菜拿到沈家來擇。葉書韞蹲在旁邊幫她的忙,扭頭看外面張二舅已經不在了,便悄悄問了一聲:「麗姐姐,你二舅是不是欺負你啊?」張麗手上一用勁,把菜桿給掰了下來,眼神躲閃地四周看看,低著頭說:「沒有。」「麗姐姐你不怕,」葉書韞站起來拍了兩下張麗的頭,「他欺負你我叫爸爸幫你打他!但是你要悄悄給我說,不然他會說我沒有證據。」小孩的手在她的頭頂上拍了兩下,張麗心中一震,忽然有了一種其實她還是孩子的感覺。一直都是她保護弟弟安慰哥哥,從來沒有人給她說被欺負了要說出來。張麗鼻子酸酸的,可想到二舅那張猙獰的臉,對葉書韞搖搖頭,「沒有,真的沒有,我不怕的。」葉書韞有點奇怪,是不是她做的夢是假的啊?可是以前都是真的,這次怎麼不靈驗了?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點了兩下頭,湊到張麗耳旁,悄聲道:「那如果你舅舅掐你的臉,你要給我說哦。」張麗如遭雷擊,彷彿靈魂出了竅,保持著擇菜的姿勢,沒有其他動作。但無數的記憶卻像潮水一樣,瘋狂湧進腦海中。委屈和懼怕一同來襲,淚水無聲地滾落下來。張麗想到二舅做的那些事,還惡狠狠地讓她不準給人說的樣子,一切的情緒好像都在這一刻擠壓爆發,化成淚水滾滾流出。她用袖子捂著眼睛低聲抽泣,葉書韞完全懵了。葉士蘭注意到這邊的動向,連忙上前來問:「怎麼了這是?小麗怎麼哭了?」沈錦朝也走過來,「韞韞,你是不是欺負張麗姐?」葉書韞趕緊站起身,背著雙手,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不是我,是麗姐姐的二舅欺負她。」張麗哭得更傷心了。「錦朝,快點把門關了,」推了一把沈錦朝,葉士蘭上去把張麗拉起身,「小麗,發生什麼了,可以給蘭姨說說不?」張麗用袖子捂住眼睛,用力地搖頭。葉士蘭問葉書韞:「你怎麼知道麗姐姐被欺負了?」葉書韞當然不敢說出來,可是她一時也找到什麼謊話來編,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姐、姐姐……她怕張二舅。」葉士蘭還沒聰明到從幾句啞謎里就猜到事情原貌的程度,先對著沈錦朝往門外示意一下,「你去外面看著,要是小麗的二舅過來找她,你說我找張麗有事,」然後拉著張麗坐好,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瓶里的溫水,「小麗,先喝點水,不要哭了。如果不想說的話,姨不逼你說,沒事的,別怕。」張麗兩隻手抓著搪瓷杯,淚眼朦朧地看向葉士蘭,像是用盡了最大的勇氣,「蘭姨,我給你說了,你會不會嫌棄我?」「怎麼會呢,你這麼勤快又聽話,我喜歡你都來不及,怎麼會嫌棄你。」「是……是他不讓我說的。」張麗哽了一下,葉士蘭拍拍她的背,讓她先喝一口水穩一穩,「你二舅嗎?他是不是做什麼壞事了?」小姑娘抓著搪瓷杯的手又收緊,肩膀微微一顫,聲音也有顯而易見的發抖,「我……我二舅他、他是流氓,會……亂摸我。」張麗哭著抹眼淚,但說出口以後,心裡又是一陣輕鬆。葉士蘭沒想到竟是這個答案,瞳孔微縮,呼吸都亂了一秒,「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都摸你什麼地方。」說到這個張麗就特別不好意思。她今年已經十歲了,知道男生女生要避嫌,不能隨便亂摸對方。顫著手指了一下胸口,又指了另一個地方,張麗越想越難過,眼淚汪汪地流,「蘭姨,我二舅幾年前就開始了,我都沒有做什麼,你會不會嫌棄我,說我不要臉啊?」葉士蘭有些難過,心疼地揉了一下張麗的頭,把她摟進懷裡,「當然不會了,這又不是你的錯,姨為什麼會嫌棄你呢?你二舅是個混蛋,做錯的人是他,他就是看你好欺負。小麗,等到你二舅走了以後,這件事情你要給你媽說,以後誰敢對你動手動腳的,不要怕他,直接喊人來幫你。」「我媽知道肯定會罵我的。」「你媽會罵你是因為她也害怕,她擔心你,為你難過。小麗,你記好了,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你二舅干這麼丟臉的事都不怕,你為什麼要怕?」

「可他是我舅……」社會上講究人情來往,而且兩家又是這麼近的親戚,張麗顧慮多完全在意料之中。葉士蘭卻不把這個當成問題。她幫張麗擦去臉上的淚水,「你舅?是你舅又怎麼了?他都沒有把你外甥女看,憑什麼要管他是誰?說句不好聽的,你和他不是一個姓,死了都用不著你來摔碗,他自己沒個當長輩的樣子,你也不用尊重他。」張麗以前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話。大人們教的都是要尊重長輩,不能和長輩們頂嘴,要聽長輩的話。所以剛被二舅欺負的時候張麗真的很怕很迷茫。二舅是家裡的親戚,是媽媽的親弟弟,張麗只能把所有苦都肚子里咽,在二舅來家裡時,都要費盡心思避開他。可是現在蘭姨說,二舅這種壞人,她根本就沒有必要尊重。感激地對葉士蘭笑了笑,張麗小聲說:「謝謝蘭姨,我會給我媽說的。」「好,到時候你要講之前,給我說一聲,有我在你媽也不會罵你。」張麗擁抱了一下葉士蘭,「蘭姨,你真好,要是我媽有你一半好就好了。」葉士蘭無奈地笑笑,抬頭揉了揉張麗的頭,「你媽不是不好,而且她覺得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對你好,回去以後好好和你媽說,她會幫你解決的。」「我知道了。」安撫好小姑娘的情緒,葉士蘭讓葉書韞和張麗一起擇菜,她要去想午飯準備什麼。被安排擇菜的葉書韞湊上前,看到張麗破涕為笑,拉著她的手說:「麗姐姐,你是不是不難過了?」「嗯,謝謝韞韞,我不難過了。」葉書韞開心地笑了出來,「你放心,爸爸們特別厲害,你二舅欺負你,他們會幫你揍人的!」小丫頭只知道對付壞人的這些方式,絞盡腦汁地給張二舅安排下場,「還有……還有,哥哥長大以後也會保護我們,到時候讓……讓他們把壞蛋關起來。」張麗點頭「嗯」了兩聲。雖然這樣說只能過嘴癮,但她心裡卻暖暖的,不止是因為葉士蘭,還有小傢伙這種拙劣的關心。臨到中午,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做中午飯,從灶房裡伸出來的煙囪冒出縷縷白煙,空氣中還夾雜了一些淡淡的香味。葉書韞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把剁好的菜餵給小雞們吃。卜懷禮上次送她的葉小五膽子特別大,還會跑去挑釁沈小一它們。有了葉小三的例子在前頭,這下沒人敢打葉小五的主意,就算葉書韞把她的小兔喂得肥肥的,都不用擔心會被吃掉。先餵了雞,隨後把葉小五抓進籠子里。在逗葉小五的時候,張二舅突然就走了過來,蹲在葉書韞的身邊說:「丫頭,這是你的小兔子啊?」看到來人,葉書韞一驚。她知道張二舅不是好人,還欺負張麗姐姐,便拎著小兔的籠子,轉了一個方向,不去看他。張二舅轉到葉書韞面前來,「小朋友不理人的話一點也不乖,給叔叔說,你叫什麼名字。」葉書韞覺得這個人好煩,縮了縮腦袋,小聲道:「我叫韞韞。」張二舅一笑,側著耳朵就湊到葉書韞跟前,「什麼?太小聲了,我聽不到。」男人一靠近,身上一股不好聞的味道撲來,聞得葉書韞有些難受。捏著鼻子說:「你好臭。」這回張二舅是真沒聽清,「你說什麼?」葉書韞扯著嗓子喊:「我說你好臭!啊——」小孩子的聲音尖,又正好是對著他的耳朵,張二舅被震得耳膜發麻,猛地倒退好幾步,一屁股就跌在了地上。葉書韞捂住嘴巴嘲笑他。張二舅翻身蹲著,沒好氣地看著葉書韞,用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差點把叔叔耳朵都震聾了。」「是你自己說聽不到的。」「嘿,還會頂嘴啊,」張二舅一笑,一把捏上葉書韞的臉頰,「叔叔非掐掐你不可。」大人和小孩的力量懸殊,張二舅掐了一把,疼痛就從臉頰上炸開。葉書韞想躲,卻被掐著躲不了。她記得很清楚,在夢裡的時候,張二舅就是這樣先掐麗姐姐的臉,才開始摸姐姐的。果不其然,張二舅看小孩兒面對自己無計可施,順手就揉葉書韞的臉。張二舅手上也有一股難聞的味道,葉書韞討厭極了,用力打了他的手兩下,哼哼道:「你放開我。」「下次還吼不吼叔叔耳朵,啊?」「媽媽!!」葉書韞被他給掐得疼,向葉士蘭求救。話音一落,一盆水迎頭澆下,正好全部淋到張二舅身上。

葉書韞的臉上被濺了點,但是臉上一松,立刻提起自己的小兔趕緊跑開。張二舅從地上躍起,就沖旁邊大喊:「誰?誰他媽拿水潑我?」葉士蘭誇張地用手捂住嘴,一副「她也沒想到會這樣」的語氣,「喔!不好意思啊,我往我家院子里倒水,沒想到會倒在你身上呢。」葉書韞連忙跑到葉士蘭身後,指著張二舅告狀,「媽媽,他剛才掐我!」小丫頭皮膚白嫩,大概是天生曬不黑,在島上這兩個月還越發水靈了。然而此時,面頰上有好幾道紅印,一看就知道是被捏過的。葉士蘭是準備把洗腸子的水給倒了,一出來就看到張二舅蹲在書韞面前。書韞哼哼兩聲,她想也沒想,一盆水就潑了下來。現在看到葉書韞,她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頓時一陣心火冒起,覺得自己這盆水真是潑得輕了。韞韞這才五歲呢!她還在家!居然就敢對她女兒動手?張二舅被一盆水潑得頭暈,又聞到身上一股雞屎味,指著葉士蘭就罵:「臭婆娘,你潑我的什麼水呢?」葉士蘭站在門口,一手拿著盆,一手叉腰笑了兩聲:「我潑你水?張家二舅啊,我往我沈家的院子里倒水,一沒邀你過來,二沒求你路過,我還想問你跑我家院子里幹什麼呢!」「少在這裡顛倒黑白,你就說我身上這水是不是你潑的?」「那你說你來我家院子里幹什麼?看我閨女的臉被你掐成這樣,要不是我趕緊出來了,你是不是要動手打我閨女啊?我說張二舅,你也老大不小了,應該是有孩子的人吧,心怎麼這麼黑,對一個小姑娘都能下這麼狠的手,我沈家是惹到你了嗎?」別看葉士蘭文文靜靜的,吵起架來可不輸給整日嘴碎的大媽們。嘴上一陣輸出,聽到爭吵聲的鄰居走出來,就看到葉士蘭在和張二舅對峙。張團長一家來島上的時間不短了,對張二舅這人自然是略有耳聞。這樣一個打秋風的親戚,口碑怎麼可能會好呢?都理所當然地認為真是他要打葉書韞。張大嫂和孩子們聞聲出來,看見張二舅身上都淋了水,還和葉士蘭給吵起來了,趕緊走上來問:「士蘭,怎麼突然吵起來了?是不是我家……」葉士蘭看到張大嫂,拉著人就趕緊說:「嫂子啊,你家這個兄弟可忒不講理了。我就往我家院子里倒水,你看這水跡都還在我家院子的地盤呢,他硬說是我故意潑他!這人手快的時候你是知道的,哪裡看得清楚外面?還有,還有我家書韞這臉,我和你兄弟無仇無怨的,他怎麼會對書韞下這麼狠的手?」張大嫂這個人沒心機,葉士蘭這波先下手為強,直接把節奏帶到她那裡去了。再一看葉書韞的臉,也氣得不行,狠狠剜了張二舅一眼。張二舅被葉士蘭那張嘴給氣笑了,「姐,你就聽她這樣胡咧咧啊?那小孩和我玩呢,不信你們問她,我哪裡是在下狠手。」張二舅指著葉書韞就要她說話。書韞趕緊躲到葉士蘭的腿后,委屈巴巴地說:「叔叔壞,他掐我好痛!」當事人直接指認,最先有反應的事沈錦朝,衝上前指著張二舅就罵:「大壞蛋,滾出我家!」沈錦朝是衝動慣了的,嘴巴喊完,他手也沒閑著,順手撈起一支竹竿,就向張二舅抽去。張二舅哪預料地到,看到竹竿抽來的時候要躲,卻一驚晚了,正好被一棍子給抽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從臉上炸開,張二舅被抽得轉了一圈。葉士蘭被兒子的彪悍驚到了,趕緊上來把東西給奪了。「大人的事小孩別插手,一邊兒去。」「可是……」「沒有可是,」葉士蘭打斷他,「帶妹妹回屋裡。」葉士蘭打算好好和張二舅算算賬,但抬頭一看,就見張二舅的嘴巴被抽成兩片紅紅的香腸嘴,差點沒繃住笑了出來。被一個小孩給打了,張二舅哪能忍?衝上來要找葉士蘭說理。張大嫂簡直要沒臉見人了,過來拽了一把張二舅,「你還嫌不夠丟人啊,趕緊給我回來。」「老子是被打那個,你胳膊肘怎麼往外拐呢?」「行啊,那你就打回去,反正馬上沈團長就要回來了,你打得過你就在這裡打!」張二舅不知道沈耀武身手如何,但那好歹是個軍人,還是個團長。雖然不想承認,張二舅很明白,沈耀武收拾他綽綽有餘,便不再多說話,跟著張大嫂走了。葉士蘭也折回灶房,一想到張二舅那張香腸嘴,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屋裡兩個小孩也跟著笑,她收起笑容就訓沈錦朝,「誰叫你打人了?」「那個壞蛋欺負韞韞啊!」「但那個是張嬸嬸娘家的人,你這樣當著別人的面打,張嬸嬸怎麼想?以後我去上班帶不了你和妹妹,還要不要張嬸嬸帶了?」沈錦朝一想,還真是。他不喜歡張二舅,但是張嬸嬸一直對他們兄妹倆很好。算是給嬸嬸一個面子,不當著她的面打張二舅了。所以要背地裡打!沈錦朝覺得自己想得很對,吃了午飯就去隔壁找卜懷禮商量對策。卜懷禮這個萊州島小霸王可不是吹的,沈錦朝還沒來島上前,就有了一堆小夥伴,也經常打架。沈錦朝加入后,二人迅速成了「萊州島雙煞」,叫上討厭他親舅舅的張三,和一群小傢伙商量了一個對策。商量好后,大夥很快散了。好巧不巧,張二舅吃了午飯消食,打算去供銷社買兩瓶酒喝,就看到在院子外頭晃悠的卜懷禮,問他供銷社怎麼走。

卜懷禮:「走出家屬院,過了石橋往西走一會,穿過那一排房子就到了。」張二舅點點頭,吐了口口水就朝他指的地方去。卜懷禮吹了個口哨,等張二舅走出去,抄小道往他指的方向那邊,走到漁民的那排住房時,小夥伴們都已經在那等著了。「他一會就要過來了,我們快藏著!」於是一群小子鑽進巷子里,不見了身影。幾分鐘后,張二舅悠哉悠哉地走過來。這片房子很老,有幾間只剩下斷壁殘垣。牆上掛著不少漁網和漁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魚腥味。張二舅嫌棄地扇了扇風,走進巷子里打算橫穿過去。但進來后才發現,裡頭有些繞。他往裡面走了幾步,天上突然掉下一個竹籃把他罩個正著,光線從竹籃里微小的罅縫中照射進來,魚腥味籠罩,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耳邊就聽到了幾個孩子的聲音:「打啊!!」話音一落,他肚子上就挨了一棒。有人從後面一棒打在他膝蓋彎,張二舅常年好吃懶做,這一下直接把他給打趴了。旁邊那些小傢伙全部拿著棍子,一窩蜂湊上來打人,張二舅一邊罵,一邊要把頭上這個礙事的籠子拿下來。那些傢伙好像已經看穿了他的動作,就照著他的手給了幾下。一頓猛烈的攻擊下來,張二舅哎喲哎喲叫了幾聲。小傢伙們一陣打完,把棍子一扔,轉身就往這巷子裡面鑽,沈錦朝最後一個停手,他拿著棍子往張二舅的襠部一錘,張二舅頓時疼得彎成一隻蝦,在地上哀嚎著打滾。沈錦朝扔掉棍子,和卜懷禮一起跑開,從小路回了家屬區。而張二舅在地上滾了幾圈,把籠子拿開,等看清楚四周的時候,哪裡還有人的身影?張二舅被蒙著頭打了一頓的事,迅速傳遍了家屬區。這得益於他一會回去就在張大嫂家院子里嚎「一群兔崽子反了天了居然敢打老子」「我要把那些小兔崽子都找出來」之類的話。為了顯得有氣勢,走兩步還踹一下。先是踹翻了張大嫂家的雞籠,把雞們嚇得「咯咯咯」地滿院子跑,再踹壞了一個缸子,裡面腌的白菜當場就漏了出來。張大嫂差點氣暈過去,讓張三趕緊跑一趟喊張團長回來。幸虧今天不是張團長出海,張三領著他爹回來,一家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又回了營區。而張團長前腳走,張二舅後腳帶著他媳婦一瘸一拐地離開萊州島。家屬區終於安靜了下來。傍晚,沈家。沈錦朝拿著一個玉米窩窩,站在牆角看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桌上的鯽魚煮豆腐,涼拌龍鬚菜,海帶冬瓜湯都快吃完了,他還是只能啃玉米窩窩,完全詮釋了什麼叫做「手裡拿著窩窩頭,菜里沒有一滴油」的悲慘場面。一臉垂涎地看著桌上的菜,沈錦朝靠著牆慢慢蹲下身,沈耀武一個眼刀掃來,說:「站好,反省時間還沒到。」沈錦朝咽了兩口口水,「爸,我反省好了能吃飯嗎?」「不行。反省是讓你反省今天打人錯在哪裡,不吃飯是你打人的懲罰,好好站好了!」沈錦朝又挺直了腰板,但是他還是不服,「是壞蛋先欺負韞韞的……」葉士蘭道:「你去給他說吧。」沈耀武放下碗筷,走到沈錦朝面前,「你這個就叫反省好了?韞韞被欺負,我們大人會去解決,你帶著懷禮他們去打人,這種愛打架的毛病怎麼改不了?而且還會以多欺少,沈錦朝,你越來越行了哈。」沈錦朝撅著嘴巴不說話。沈耀武:「而且還抄了傢伙是吧?我給你說過多少次,打架不能抄傢伙,不能打頭打眼睛,你就沒聽進去?」「不抄傢伙我們打不過……」「你還知道打不過,萬一東西被別人搶去了,用來打你你怎麼辦?萬一你手下沒輕沒重把人打死了怎麼辦?媽媽有沒有說過不讓你給妹妹出氣,你為什麼就選擇了打架?」沈錦朝無法反駁。低著頭聽了一頓訓,沈耀武覺得差不多了,又回去繼續吃飯。沈錦朝就這樣站著等他們吃完。張麗過來找葉士蘭,在沈耀武收拾鍋碗瓢盆的時候,葉書韞走過來往沈錦朝手裡塞了一個小饃饃,裡面還加了幾片魚肉。男孩兒眼睛一亮,隨即聽到葉書韞說:「哥哥,謝謝你幫我和麗姐姐報仇,我只藏了這麼點,你拿去吃,不過你要聽爸爸媽媽的話,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韞韞哦!」軟乎乎的聲線在耳邊劃過,沈錦朝頓時又覺得他可以了。把饃饃收好,他狠狠點了兩下腦袋。為了妹妹,值了!

至於被叫出去的葉士蘭,聽張麗說是要告訴他媽那件事,便拉著張麗一起去了張家。張大嫂看二人一起進屋,狐疑地打量了兩眼。葉士蘭略顯歉意地對她笑了一下,問:「嫂子,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我這邊有件事挺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有有有,你快坐。」葉士蘭拉著張麗一起坐下,直接開門見山:「其實這個事我都有點不太好開口。照理說已經算過去了,但是我想起來還是有點后怕,只能和小麗過來一起找你商量。」張大嫂驚道:「什麼事情啊,這麼嚴重?」「嫂子你別急,」葉士蘭連忙覆上張大嫂的手,安撫地拍了拍,「你先做好心理準備,聽小麗怎麼說。」「怎、怎麼還和小麗有關?」葉士蘭:「小麗,你把今天給我說的事,給你媽媽說一遍,沒事的。」張麗緊緊拽著衣服,神色不安。看葉士蘭用眼神鼓勵她,才把給當時葉士蘭說的事轉述一遍。張大嫂一聽,臉上血色全無,盯著張麗看了許久,倏地從位置上站起身,壓著聲音吼道:「你別亂說!」張麗害怕地縮了一下身子,眼淚爭先恐後地從眼中掉出來,「我、我沒亂說,我說的都是真的。」「這還不是亂說,那是你舅!你說這些……你說這些……」張大嫂看見葉士蘭還在場,後頭的話也說不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最近幾天本來就被張二舅搞得焦頭爛額,再來一個打擊,氣都有點喘不勻了。往胸口上錘了兩拳,她跌回座椅上,抹了抹眼淚。葉士蘭知道這消息讓人一時難以接受,過去拍了拍張大嫂的肩膀,「嫂子,你家的事是我一個外人也不好插手的,老實說,小麗告訴我的時候我也不相信,但是小麗是個好孩子,你比我更了解她,肯定不會拿這種事情亂說。你再看你兄弟,今天把我家書韞的臉捏成那樣,私底下怎麼對孩子們誰知道呢?」張大嫂抹了把淚,也聽出葉士蘭的意思了。張麗的事情要是真的,張二舅掐葉書韞的臉,那能說明什麼呢……她能相信自家兄弟,葉士蘭能信嗎?家裡發生這種事,要她的張麗怎麼活啊!張大嫂搖了搖頭,握住葉士蘭的手,「士蘭,這事我對不起你,我也沒想到,他,他居然……這個畜生啊!」葉士蘭:「嫂子,這不是你的錯。我這次來找你,一是為了小麗,二是想把事情解決了,畢竟張團長和我家耀武起碼還要一起共事好幾年,我們鄰里鄰居的,沒發生什麼最好,但是以後萬一出事牽扯到書韞,不光是我,我覺得耀武那都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算了。你說到時候我們看在你們面子上不計較吧,這也不是小事,要是計較吧,又傷了我們兩家的和氣。」張大嫂早已經大腦空空,六神無主。葉士蘭看她一臉茫然,也知道她現在肯定很亂,便道:「這樣吧,嫂子你和張團長商量商量,看張團長那邊是什麼意思。不說別的,小麗是你閨女,也要為她考慮考慮。」這對張大嫂來說,已經是唯一的辦法了。「好、好,我和老張商量一下。」「行,嫂子你也別怪小麗,小麗遇到這種事早就嚇懵了,還好她聰明,知道趕緊給我們說,才沒有釀成什麼大錯。」葉士蘭這一通安慰,張大嫂聽得心裡舒服多了。送了葉士蘭出門,張大嫂回來看到張麗,本是想抱怨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閨女,但想起剛才那番話,抱著張麗就哭了起來。她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怎麼就遇到了這麼一個弟弟,拖累了她一輩子不說,還要害她閨女!發泄了一通,張大嫂漸漸冷靜下來,把臉上的淚水擦乾,決定去找張團長商量。張二舅剛走,張團長心裡終於舒坦了點。不過這幾天因為張大嫂拿錢給娘家的事鬧不愉快,夫妻倆都還看對方不太順眼。用了晚飯,張團長就跑回卧室了。張大嫂進屋的時候,他眼睛抬都沒抬,感覺人靠近,還翻了個身裝不理人。有正事要說,張大嫂也來不及去注意他的態度,直接坐下來噼里啪啦講了一大堆話。大抵是因為腦子亂,話也說得牛頭不對馬嘴。一會是葉士蘭找上門來,一會是張二舅怎麼對張麗,就連張二舅把家裡缸子踹了的事又拿出來說。張團長費力理了半天,抬手打斷張大嫂,「你說什麼?小麗幹什麼了?」提到這個事張大嫂就難過,「老張,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小麗。這些年你讓我別管他我就是不聽,小麗明明是他外甥女,那畜生居然……居然對小麗動手動腳。」張團長從床上蹦起來,單手背在身後,瞪大了眼看著張大嫂,「小……小麗給你說的?」張大嫂點頭,「還是先給葉同志說,人家葉同志親自帶著小麗來找我講的。結果你猜這畜生怎麼著,中午的時候又對沈團長家書韞動手動腳,葉同志都來找我說理了!」張團長重重地呼了兩口氣,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走了幾圈,又問張大嫂葉士蘭說了什麼。張大嫂就是個普通農村婦人,要不是當年嫁給當兵的張團長,這輩子可能也就是在鄉下幹活賺工分了。今晚這一檔子事全部砸到臉上來,她除了驚慌失措,也沒其他反應。把葉士蘭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張團長重重嘆了口氣,「人家葉同志這也是怕!但是看在你面子上,不好直說讓你以後不准你兄弟過來。我都說了多少次多少次,不準給他開門,他這麼囂張,都怪我們太給他面子了!」張團長本來就看不慣張二舅,為了他和張大嫂吵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可他也不是個心硬的人。見面三分情,張二舅找上門來,他還是看在對方是小舅子的份上給了點面子。結果,結果……人家就是這樣對他的面子的!這樣對他閨女的!張團長越想越氣,看著張大嫂說:「聽好了,以後絕對不能讓那個畜生踏進我們院子一步,還有……還有那個房子……」頓了一下,張團長覺得這事不能指望張大嫂,「房子的事我自己想辦法,你以後就注意著,只要那個畜生來,你和小洋他們就被人給我打出去,不準讓他靠近小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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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海島團寵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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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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