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千秋鬼道

第二十一章 千秋鬼道

玉安生找到的輪魂池的入口偏偏是在城青殿主殿上曦沫染的位子——卸神椅的下方。

我瞧著玉安生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把椅子推開一條縫,心裏納悶:他是如何從別人的屁股底下找到這個位置的?

可惜他不容我發獃,已超我招了招手,不滿地道:「你杵在那裏幹嘛?趕緊過來搭把手!」

底下確實是空着的,地宮的一角已露了出來,有一絲極冷的氣息從下面直接竄了上來,黏着在殿椅腳邊。

我摸著這立馬結冰的氣息,不贊同道:「不行,這氣息古怪。我們這樣貿然下去,非死即傷。」

玉安生也蹲了下來,扒拉着這小冰團瞧了瞧,道:「放心,這寒氣死不了人的。趕緊用力推,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這殿椅足足有千斤之重,死死地焊在出口,巍然不動。

「這東西擺在這裏,像在鎮壓着什麼。」我望向正在摩拳擦掌豁豁欲試的玉安生道,「入口應該不是這個地方,你是不是找錯了?」

玉安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拼盡全力地推了一把,憋得整張臉通紅髮紫。僵持片刻,這殿椅才又稍稍移了一點。玉安生喘著粗氣,嘶啞道:「只,只,只能,從,從這裏,下,下去。其,其他,其他地方我們根本靠,靠,靠不近。哎呦,累死我了。這卸神椅,果然是個名副其實的寶物。這力氣打進去就如同打在棉花上,半分着力的都沒有。你過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氣,過來!」

我看着玉安生充血的眼睛和通紅的臉,只能也硬著頭皮使出全身力氣像一頭老牛般賣力地推著這無比沉重的卸神椅。

「小心。」有嘶啞低沉聲音響起,一隻手抵住我的背,另一隻手也握住這卸神椅的一隻腿推了過去。

我聞着這熟悉的味道,頭也不抬地使出了全身的氣力。

「行行行,這點就夠了。」玉安生看着好不容易扒拉出來的這方長形口子,喘著氣,抬眼瞧着我身後的人,問我道,」這個老伯要一起下?「

我一邊喘氣一邊轉身去看阿珏,商量道:「你,你,你,你在上面等着我。」

阿珏搖了搖頭,簡潔有力地道:「跟着。」

我瞧着他的臉色的皺紋退了許多,精氣神也恢復了過來,便知道他的功法看來已恢復大半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你守在這裏,萬一我沒上來,你就找我師父說一聲。」

阿珏的臉刷得黑了下來,更是一言不發地搖了搖頭。

「跟着就跟着吧,」玉安生的半個身子已經探了進去,整個人冷得一抽一抽得,還能隔空朝我喊道:「快,快點,走了,了。」說完便自己先行跳了下去。

我探頭往下望去,所見之處均是一片白霧迷濛。隔了好一會,才能聽到玉安生的聲音傳了上來:「快點。」

這比跳寒谷的雪涯還讓人瘮得慌。可沒辦法,舍不了雞套不住狼,有些事情總要弄明白些才行。我眼睛一閉兩腿一蹬便也跳了下去。

哇,跳下去的瞬間幾乎立馬凍成了冰塊。幸虧有玉安生在底下勾拉着我更快地下墜,否則我大概會被粘著這冰凍牆壁上成了其中的一塊。

「那裏有個暖泉,去那裏暖暖。」玉安生扒拉着我,如滾球桶一般一腳把我踢了過去。說完,又忙着往上喊,「老伯,快點。」

等身上的冰一融化,我連忙雙手雙腳往上游,迅速地爬出這泉水。這一路冰牆滲透的寒氣有多冷,這暖泉相反就有多熱,這湖底的泉眼怕是用三味真火燒着吧?

「怎麼了?」阿珏在泉邊一把接住了我。

我捂著燙傷的手腕不敢吭聲,抹了抹頭上的泉水,奇怪地看着他一身整齊的模樣:「你沒被凍著?」

「你,你,你家老伯扛,扛凍著呢。」玉安生窩在暖泉旁,只敢一下一下地把泉水潑在自己的身上驅寒,嘟喃道,「除了你。」

若不是看着他現在這副畏寒可憐半死不活的模樣,我現在肯定上前也踢他一腳,也讓他滾下去感覺下這被蒸煮的難受。

「接下來怎麼走?」我窩了過去,問道,「再呆下去,你和我要不被熱死,要不得被凍死。」

「等我一下。」玉安生緩了口氣,費力地把左半邊的身子挪進了暖泉里。不一會兒,霧氣更多了,才聽到他哎喲哎喲地慢慢縮回左腿。

我這才發現原來他剛剛為了接我們,都來不及取暖,這半個身子都快凍成塊了。

「踢我的身體進這水裏的時候你倒是沒有半點猶豫,自己的一條腿便是這般小心翼翼。」我看着他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玩心起,死死地把他的腿按在暖泉里。

玉安生連忙扒拉我的手道:「疼疼疼疼,快放開!」

「別用內力,你想把牆上的冷氣再引過來?」我按着他的手,警告道,「忍着,這疼痛感一會兒就下去,而且對身體禦寒有奇效。」

「滾,奇效留給你自己吧。」玉安生的右腳得空踢了過來。

我側身也一併壓住他踢過來的腿,把他往泉沿邊推,道:「哼!讓你見識下什麼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幼稚,滾!」玉安生扒拉着地上凸起的石塊搏命掙扎,「疼疼疼,放手!」

眼瞧着我就要把他推入水中,大功告成。有人拎起我的後頸往後一拖,嘶啞問道:「阿雅,你瘋了嗎?」

我猛然住手,我一時鬧心起,把阿珏給忘在一旁。

玉安生瞧著機會,一隻腿一抽把泉水掃向我的眼睛。我一避開,他便立馬逃之夭夭。

哼,這麼怕水?!

「玩鬧,玩鬧而已。」我拍了拍手,理了理衣服,站了起來朝阿珏尷尬地呵呵道,「如何?有有沒有找到路?」

阿珏指了指東面,道:「那邊。」

我的眼光還沒掃過去,玉安生已經飛快地站了起來,一邊冷得直哆嗦一邊擺出架勢防着我。我瞧着他這模樣,心裏有些可笑有些新奇:「走嗎?」

「你先。」玉安生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我聳了聳肩,大方地轉身帶路。

繞過大半個暖泉,它的東面有一個深深地甬道直貫而下。

阿珏點了火燭,我探腳踩了踩才發現有一個又小又窄又陡的石階能夠走下去。雖然只能容一隻腳,但這石階明顯是人為墊造的。而且看着台階的表面有細細的划痕,明顯是有人經常在這裏出入的。看來真的是一個入口。

我和阿珏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甬道的牆壁坑坑窪窪,走在其中,上面有寒氣不斷地撲下來,而腳底下又有熱氣不斷地蒸騰,整個人在上冷下熱的冷熱交替的折磨下,腦袋越發得昏昏沉沉。我和阿珏花了整整一個月都沒有找到的地方,玉安生竟然能夠從這麼隱秘詭異的地方切入進來。我心下對他的身份更加好奇。幸好一路平安,路的盡頭只有一扇古樸的小門立着。

我深吸一口氣,摸上這古樸的紋路,推了過去。

「怎麼了?不走嗎?「玉安生的聲音從後面飄了過來,奇怪地問道,」愣著做什麼?「

阿珏的手也按在我的肩上。

我僵硬地扭過脖子,緩緩道:「有,有,有人。」

」讓一讓。「玉安生擠到前面按下我的腦袋探眼望去:

有四個渾身是血的人僵硬著身子面無表情地僵立在門的後面。而這四個人,其中有兩個便是我為數不多能認出來的:珉宗雪寶頂-九道長和千秋閣右副使-知風。

「等等。。。」我拉住他的袖子,着急地道,」他們都動不了,別進去。「

可惜,玉安生的身影如風,一瞬間便直接竄到九道長的面前,前後左右上下一通亂摸。

「不進嗎?」阿珏在後面靜靜地問道。

我打量著玉安生半天也沒有見到有什麼異常反應,才點頭道:「走,小心點。」

這門的背後是一個一個半吊空的藍色圓頂,四周都是平整光滑的藍色,除了那個黑色的小門,整個空間像是被一刀完成地切了出來。摸上去光溜溜得毫無着力點,而入眼所見的全部都是深色的藍色,藍得如同被肆意地潑了墨一般,沒有任何餘地的深藍,站在這其中有一種平靜和詭異同時在腦海里炸開。而房間的正中間懸空一團雞蛋形狀的墨色液體,這液體看不出有任何的外力,就那麼懸空漂浮在中間。

我慢慢地往那個雞蛋挪了些過去,才幾步便被結界擋着。而身上卻莫名其妙地猛然乍起的寒毛,我連忙停了下來,扯了扯在正對着九道長發獃的玉安生,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玉安生一顆眼珠子朝我這邊挪了一下,才似夢醒一般,輕聲道:「輪魂池。」

「啊?」我瞧著這一小團藍色的東西,疑惑道,「那沈葉清在哪裏?「

玉安生轉身,皺着眉頭,一臉嚴肅地看着這輪魂池,道:「裹在那裏面。」

雞蛋型濃墨緩緩地在原地圈轉着,以一種詭異的速度。

我晃了晃有些發昏的腦袋,用手蓋住發脹的眼睛,連忙阻止道:「阿珏,別看。這東西會晃腦子。「

可惜,回我的是這大殿空蕩蕩的回聲。

.

可憐我只能閉着眼睛,直愣愣地站着不敢亂動。那藍光所造成的,雖然不是師姐的花月宛然之境,但我直覺知道這是幻境,更為厲害的幻境。

「唉,入我忘相魂境之人還能保持清醒的,你也算是一個人物。」空蕩蕩的大殿裏傳回了一聲幽沉的嘆息,這是沈葉清的聲音。

我頓了頓,只能把手從臉上拿下來,睜開眼睛看向來者。

果然入目空空,再無他物,只有這一身紅袍和這張邪魅的臉,沈葉清。

我垂下眼帘,麻木地開口問他:」沈閣主,你找我何事?「

沈葉清眯了眯眼,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幾個月未見,你的膽量倒是漲得不少。」

我翻了白眼,沉默不語。這些都得拜他所賜。

這次他倒是沒有上來打掐着我,反而是好脾氣地笑了笑道:」既然能找到這裏,那就說明我們目標相同。本閣主很欣慰寒谷的新任小公子也能與我這麼投緣。「

「我的師姐呢?」我受不了他的陰陽怪氣,不跟他繞圈也不跟玩墨跡,直接問道,「你不是在輪魂池裏修養嗎?為什麼還能施展幻術?你把我師姐怎麼樣了?」

沈葉清兩手抱胸,好奇道:「知風並不真心待你,又判出寒谷多年,你為何對她如此上心?你現杵在我的幻界裏,難道不應該想想我會怎麼對你嗎?」

「你功法比我深厚,如今境界又有所提高。我即便是求饒還是討好,都改變不了你到底是要罰我還是賞我的決定。那我為何要白費心思?而,這裏為何沒有我師姐的氣息?她可是特意來救你的。」我仔細地揣摩着他的臉色,問得大膽,「她到底在哪裏?」

沈葉清袖手一甩,稍稍側了側身子,輕聲道:「你不用擔心,她在我這裏。」

「她在你那裏?什麼意思?」我仔細辨別着他周圍的氣息和身形,好無發現。

沈葉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裏帶着四分憐惜四分寵愛二分涼薄,柔柔地道:」嗯,在我身體里。「

我悚然地看着他,愣了愣,木木地問道:「你。。。把她吃了?」

沈葉清搖了搖頭,臉上帶着懷念道:」她和我本就是一個人,只不過是重新回來了而已。「

回來?

重新?

一個人?

什麼意思?

我看了看肚子,再看了看他臉,無法反應。

「這便是鬼道。」沈葉清抬頭看着我唇齒一勾,笑道,「貪者,欲也。」

」難道你修得是吞噬之法?把師姐的功法全部都佔為己有?「我後退半步,瞧着他的動作,防禦著這個瘋子。

「不是。她本來就是我的。」沈葉清瞧着我的反應揮了揮手道,「別怕,你不是我的。我不會動你。否則,酒三千拿我撒氣,事情就會便麻煩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

「寒谷有三夢三醒,千秋閣自然有三生三世。」沈葉清看着我難得認真地道,「夢醒便有裂痕,有裂痕需要抉擇。所以你需要先修莫塵訣,再修醒塵篇。唯有定心定性,才能修習近胎之境。可是對的?」

我瞧着他突然地好為人師,一副授業解惑的模樣,心裏納悶。

「若你記誦不下醒塵篇,其實並不用勉強。只要你願意,照樣可以直達觀心術的最後境界。」沈葉清循循善誘道,「先有歷劫成仙之說,而這裏有劫化仙成的方法。」

「什麼?」我詫異地脫口而出。

「沈葉明沒有教給你嗎?」沈葉清看着我搖了搖頭,「你師父不能教,你的沈叔不願教。也是,那個懦夫,若不是他,我也不需要再等上這麼久。」

我的心情很不好,很不爽。

「可憐你生為他們的徒弟卻什麼都沒有學到一點。」沈葉清一臉惋惜地看着我,「明明是一個先機甚好的命格,卻庸碌蹉跎至此,可憐可嘆。」

我見不得他這般惺惺作態,反唇相譏道:「至少他們把我當菜給吃了。」

「修道者,若不能飛升只能灰飛煙散。他們不吃你,自有天道來吃了你。結果都是死,那不是一樣?難道你只是喜歡死得體面一些?」沈葉清輕蔑地瞟了我一眼:「何況,我的右副使本就是我的今生之魂,我不過與她合二為一融成一體。哪來的吃法?」

「什麼?」我指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是你的今生,那你是什麼?」

沈葉清柔柔一聲:「問得好,這便是千秋閣的鬼道。」

------題外話------

唉,人生而自由,為何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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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稀疏白髮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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