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冬覓梅

第一章 初冬覓梅

綠曲庄

今年初冬,天兒格外的寒,雪飄飄揚揚下了一整天,如柳絮般隨風輕飄……

淮安路過南邊的梅樹時,下意識的抬起了頭,熟悉的身影並未如往常般倚靠在樹枝間,迎面拂來的冰涼,讓他一時有些愣神。

冬雪初臨,那姑娘怎麼不在了……

他說的這個姑娘,倚靠在這棵梅樹上大抵幾個月了。

一席薄紗白裳裹體,眉眼淡漠,看似漫不經心,涼涼的眸卻總是死死盯着村長家。

淮安曾一度懷疑她有所企圖,但她身上並沒有所謂怨妖的殺氣,淮安也就沒好意思打攪。

畢竟大千世界,妖類眾多,有幾個怪異的癖好,不足為奇。

只是……

現下並不是回憶那姑娘的時候。

淮安蹙了蹙眉,攆步於一條蜿蜒的小徑前。

看着被白雪覆蓋的灌木叢,他抬腳走了進去。

綠曲庄的小徑雖然迤邐曲折,但從不朦朦朧朧,而眼前這條卻被浸在稠密的白霧中,細細嗅時,還有股血腥味撲面。

這裏面有那姑娘的氣息,也有其他味道……

「我說了,初伏不出生,我是不會回去的。」

淡漠的婉音緩緩在濃霧中響起,似乎是她的語調太過平靜,一時竟讓人分辨不出是何情緒。

濃霧中寂靜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咬牙切齒的回答:「梅子吟,你可莫忘了當初是怎樣答應我的!」

聽聞,淮安下意識的側身躲向樹后,還未瞧清楚被濃霧包裹住的兩個身影,便聽見那個被喚作梅子吟的女子再次開口:

「凡間洒水日還未落雨,水神公事要緊,還是請回吧。」

水神付殷?怪不得聲音如此耳熟。

淮安暗暗打量著佇立在霧氣間的藍衣神袛。見他修長的手指緊緊的攥著臂腕間的玉質拂塵,有些詫異。

這九霓天界的水神付殷可是出了名的性子寡淡,能讓他緊張成這副模樣的,並不多見。

「今天的虎妖傷你傷的還不夠嗎,綠曲庄靈山秀水,孕育的妖物一個比一個厲害,你這半靈狀的魂魄飄來這兒,完全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補丹。」

付殷面容一凝,眉心的紋印被蹙的不成樣子。

「庚初伏的三生劫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你到底在急什麼?」

「你莫再騙我了,初伏他…不會再有來世的。」

似乎是提及眷念之人,女子靜默的眉眼泛起一層漣漪。

實在是這股悲涼太過特殊,淮安一瞬間便知曉她是梅樹上的姑娘。

只是她怎麼會和九霓天界的水神扯上關係,那水神不是一直以除妖為己任嗎。

付殷並未注意到這邊,他依舊望着梅子吟,涼薄的唇動了幾番,也遲遲沒再說出話來。

他是騙了她,但那是為她好。

庚初伏不過是一介凡人,與她相處的時光白駒過隙,就算再有情愛,為他剔除了仙骨,這還不夠嗎。

她這樣跑到綠曲庄強行降生,一跑就是半月,難不成是想把命也搭上。

冬日的風蕭瑟,伴着雪花拂面,吹亂了付殷的仙袍,卻撩撥不起白衣女子的半縷青絲,瞧着她那盡乎於透明的身段,付殷抿了抿唇,果斷的抽出縛妖繩。

「抱歉,小吟,我今日必須帶你回去。」

細長的鞭繩紫電鳴響,感受到自己身體對它的懼意,梅子吟眉眼一深,突然轉身沖入身後的濃霧中。

望着從自己身邊掠過的女子,淮安心驚她是真的沒發現自己,還是假裝的,便見付殷也沖了出來,他連忙攔住。

「地仙淮安,參見水神。」

「是你?」付殷拂塵一收,也就真真的停下步子,他細細打量著面前作揖行禮的褐服男子,半晌才緩慢開口。

「看樣子,剛剛的事…淮安仙是全聽見了?」

「水神說笑了,小仙只知水神初臨綠曲庄,實屬小仙的榮幸。」淮安嘴角一咧,和煦的笑容從眉梢延綿。

「那你攔下老夫是何意?」

「凡間有一句話叫,人間臘月,殺生不吉,不知水神聽沒聽過。」

冰冷的眸子稍愣,瞧着眼前依舊微笑的男子,付殷纖長的手指緩緩撫上拂塵柄。

「你,想救她?」

「萬物生死由命,小仙無力扭轉,只是在這綠曲庄待慣了,一時想替這兒求個瑞兆。」

「是么。」輕薄的笑從唇邊傳出,付殷清明的眸一動不動的瞧著淮安,似乎想從這個垂著眉眼的微弱小仙身上瞧出些不同的思緒。

「這隻梅妖魂魄離體過長,太脆弱了。就算老夫放了她,這綠曲妖物橫行,稍微有點道行也能輕易將她捏碎。」

「淮安仙既然誠信想救她,大可附骨護她周全,畢竟有仙骨吊著,她也不會漂泊無依。」

這一重磅的話終於將淮安笑意綿延的眉心炸的一緊。

「水神說笑了。」

他摸了摸鼻尖,彎起的眸閃過一絲陰戾。

「仙骨是作為仙最榮耀的憑證,先不說小仙願不願意了,就算小仙願意,水神讓一個花妖附在仙氣最聖的地方,莫不是想讓她魂飛魄散?」

「她可不是普通的妖,天界的仙氣傷不了她。」

「淮安仙既然想英雄救美,自然得承受些旁的重量。況且這梅妖曾在葯神座下聽過講堂,也算是老夫的師妹,淮安仙若能護她,杳殷廂自然不會虧待。」

言外之意,很明顯了。

水神不會要那個梅花妖的性命。

只是自己將他們的話聽了個遍,如若不除,同化就是最好的選擇。

水神這是強拉自己上船啊。

淮安瞳眸一動,半晌才俯身作揖。

「小仙明白。」

「那過些日子,老夫便來助你附骨。」寬闊長袖隨風離去,在雪的照映下,倒有幾分謫仙的風姿。

等付殷消失蹤跡后,淮安這才緩緩直起身子。

他就那樣靜默的佇立原地,眉眼陰沉,毫無激越之色。

「也不知道綠曲庄這幾天是怎麼了,竟會招來這尊瘟神。」

一男子從濃霧中走了出來,黑衣似華,上挑的眉眼間掛着放蕩不羈的笑容。

他伸頭望了眼付殷離開的方向,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脯。

「不錯,竟還活着。」淮安回頭瞥了他一眼。

「我辛淵雖然是妖,但也沒那麼弱好嗎,不過是區區水神,難不成我還怕了他。」

「那你火急火燎的同我傳什麼救命訊息。」淮安拂了拂眼前逐漸退卻的霧氣,桃杏般的少年面容,卻有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我,」男子揶揄,半晌才撇了撇嘴道「我這不是給你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嘛。」

「這意思,倒是要我要感謝你了。」含滿笑意的眸子閃爍著熠熠光澤,卻讓辛淵後背一涼,頓時沒了想調侃他的意思。

他摸了摸鼻尖,訕訕地笑了起來。

「我不是見你日日盯着那小妖看,還以為她是什麼不良之妖,想着替你分擔些煩惱,況且我吃了她也能提升妖力,這也算雙贏嘛。」

「是嗎。」淮安不禁發笑,他瞧著自己那下意識攔住水神的手。

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的古怪。

似乎從那白衣女子降臨一刻起,自己的身體總會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

這次也一樣,原本便該置身之外的事情,卻被攪了一身泥。

「喂,喂,發獃的那個,你朋友要死了你知道嗎。」

眼前晃動的手打斷了淮安的思緒。

他望着辛淵呲牙咧嘴的樣子,這才注意到這傢伙挨了水神一浮塵。

血從他勻稱的臂膀蜿蜒而下,黑衣似漆,加上他毫不在意的表情,竟沒讓淮安第一時間發現他傷重如此。

「乾、離、巽、艮、坤、震。」緊抿的唇齒吐出一個個字。

「好傢夥,我說怎麼一直開不了,原來是跳過了坎、兌,你小子實在太雞賊了。」辛淵懊惱的拍了拍頭。

他自然會意這是放置丹藥房門的八卦機關順序,之前淮安怕他揮霍,總不讓他靠近,現在還不都……

他暗暗的搓了搓手,瞬間消失在濃霧裏。

……

冬雪已至,綠曲庄瑞雪飄飄,舟楫閑泊,萬物眠去。

幾日時光轉瞬即逝,水神發來訊息,淮安不得不早早的往聖樹方向飛去。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在路過那個梅樹時,居然看見了梅子吟。

她怎麼還在那個樹上?

不是要附骨嗎?

淮安有些疑惑。

「你就是地仙淮安?」涼涼的聲音從樹上傳來,梅子吟垂眸瞧他,白衣冉冉,與雪融為一色。

「如假包換。」淮安抬起頭,眸子一彎。

他這算是第一次同她說話。

她的聲音涼涼的含着股悲傷,就好似冬日的雪,一開口便涼透了聽者的心。

溫柔的笑容讓樹上的女子有一瞬間的呆愣,她收斂了神情,從樹上輕輕躍下,藉機撇開話題「一起走吧。」

這是專門在等著自己。

淮安摸了摸鼻尖,有些驚訝,半晌他才試探的問道「你的妖魂能承受的住么?」

消瘦的身軀稍頓,梅子吟側眸,清冷的聲音如同寒風中的雪花,淡漠而又沉寂。

「無礙…走吧…」

凜冽的風從北呼嘯而過,帶着點點雪花。

看着前面的白衣飄飄揚揚淌過雪地,不留一絲腳印,淮安挑了挑眉,緘默的跟上前去。

遠處巍峨的雪山越來越近,寒風在山谷間的咆哮沸騰,逶迤的山嶺,蜿蜒盤旋,猶如一條正在酣睡的巨龍。

淮安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碎雪,回頭瞧了眼來時的方向。

深淺不一的腳印早已被雪覆蓋,白茫茫的一片,讓人眼瞧著恍惚。

這兒離有人家的地方已經很遠了。

雖然繞了些路,但到底還是看見了那顆在雪白中絢爛的紅葉聖樹。

水花飛濺,彩虹縈繞。

巨大的聖樹便盤踞之上,紅葉紫莖,百仞無枝,如同纓穗般的樹皮泛著如芒的光輝。

一個修長的身影佇立其間,手握玉柄拂塵,靛青色的廣袖長袍在風中飄蕩。

似乎是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男子緩緩轉過身。

青絲以白玉冠束起,長眉細眼,極其溫潤淡雅。

「你來了。」溫和的聲音透著些許無力。

梅子吟點了點頭,微微攆步。

似乎是聖樹周圍蘊含的靈氣太過滋養,沒過多久,她白膩的面容便泛起紅潤。

「其實…你大可隨我回去,庚初伏的魂在杳殷廂還能撐個幾百年,這幾百年的時間,或許就能找到其他的方法,你何必急於一時……」付殷捏了捏拂塵。

「附骨吧。」梅子吟好看的柳葉眉一蹙,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瞧著這詭異顛倒的氛圍,立於一旁暗自觀望的淮安意外的緊。

看樣子,這個梅妖似乎沒那麼簡單……

------題外話------

新人報道,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和收藏呦~

這篇文是慢節奏,不過伏筆有點多,嘻嘻,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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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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