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破嗓了

第二十八章 破嗓了

第二十八章破嗓了

「表子養的,還敢打人,弟兄們,上!」付獻軍再也忍耐不住,推開緊緊守在他身邊的傅漢濱,大聲招呼道。

「黑衣軍」青年「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幹啥,幹啥呢?還講不講點道義了?不是說好當場指認了就任憑處置的嗎?」杜建國手拿木棒,也不見他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就那麼一手向前在人肩膀上左一扒拉右一扒拉,人群就閃開了一條道。緊跟在他身後的馬南山等一眾林家灣漢子們迅速將張富貴和張長江圍在中間。

「你憑什麼就指認是他打傷的人?」付獻軍質疑道。

林家康、傅漢濱兩人也擠了進來,也大惑不解的問道:「是啊,老三,你得給大家一個說法呀,總不能你說是他就是他吧。凡事離不開一個理字,不講清楚啷么服眾呢?」

「哼,」張富貴冷笑一聲:「那我就明明白白的給你們一個理。」

說著,躬下身子,一把將張長江腳下兩隻回力鞋扯下來,高高舉起,大聲道:「這是張長江穿的鞋子。去年村裡修路時,我魚塘那道田埂上曾鋪過一層瓜米石、青沙和黃沙。」

說著,拿手一指剛才齊步走的那一排青年:「四十幾個人當中,這十三個人腳底下都沾有這三樣東西,並且他們腳上穿的鞋和現場腳印基本吻合,據此足以說明,他們就是昨晚上挖斷我兩口魚塘、盜竊我年魚的嫌疑犯!根據杜院長剛從現場勘查測量的結果,結合嫌疑犯留下的腳印來推測,打傷我大劉兄弟的人,腳穿40碼八九成新的回力鞋,腿不長,個子不高,步幅在50至52公分,走路時呈典型的外八字,前掌著力。十三個人當中,只有張長江具備以上所有條件。所以,盜竊嫌疑犯十三人,故意傷害嫌疑犯張長江。聽明白了嗎?」

「你不是說張富貴是個複員軍人嗎?啷么聽上去像個搞刑偵的老公安呢?」付獻軍在傅漢濱耳邊問道。

「鬼你姆媽曉得是啷么回事?狗入的,看走眼了。」傅漢濱咕噥道。

兩人正嘀咕著呢,忽然聽到一個童音在人群後面響起:「三爺,書上說了,他們應該定搶劫和傷害,不是盜竊,也不僅僅只是傷害!」

在場所有人全都驚訝的將目光投向發聲者。

林一林騎在一個壯漢的脖子上,那壯漢人高馬大,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軍大衣,一頭硬茬子短髮的腦袋上纏著白紗布,一道長長的肉紅色傷疤,猶如一條猙獰的毒蛇,趴在他右臉頰上,看上去令人恐怖。赫然正是本案正主,凌晨今兒剛受了傷的大劉。

「這小孩是誰?這麼個小傢伙怎麼曉得盜啊搶啊什麼的?」付獻軍皺眉問道。

傅漢濱臉色不善的看了林家康一眼說道:「這娃兒是林主任的本家侄子,林家鯤的兒子。你說的也是哦,一個小屁娃子啷么比我都清白這些法條?背後肯定還有人唆使指點。這事得快刀斬亂麻,拖不得了。」

此刻,張富貴心裡覺得很不對勁,他派去報信的人已經回去一個多小時了,怎麼該來的幫手沒來,不該來的林家康、傅漢濱、大劉幾個倒是先後都來了?雖然有林一林剛剛告訴給他的一個短消息,讓他模模糊糊有些猜測,但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透露出一種古怪,讓他有點看不見摸不著,處處捉摸不透,彷彿後面有一隻大手在無形的操縱這一切。

說曹操曹操到。正想著,那個報信的青壯漢子擠過人群,附到張富貴耳邊,低聲道:「三哥,情況不妙哦。差不多所有魚塘我都跑了一遍,只有幫忙幹活的,主事的都不在。打聽了半天才從婦女主任馬大姐那兒曉得,村委要各組組長通知承包戶今兒上午搞年終結算,商量簽訂明年合同,誰都不許離開。」

張富貴疑惑道:「村委統一組織的?村裡徐會計不是去鎮上開會了嗎?怎麼搞結算?啷么沒人通知我們去結算?」

漢子道:「聽說是這回變了個花樣,先由小組長們歸攏匯總,村『五老』們監督,然後再報徐會計那裡。說是響應上面號召,搞什麼民主理財,財務公開。馬大姐那裡也是才不久得到村裡意見后開始通知漁戶,那時候你魚塘上出了事,家裡哪還有人?」

張富貴一聽,心裡更加疑惑和不安。一絲不詳的感覺從心底隱隱升起。對漢子道:「哦,這事我曉得了。辛苦你到後面去,看好大劉和孩子。」

「哎,你也小心點。」漢子轉身,匆匆向人群后擠去。

付獻軍道:「姓張的,你說完了沒有?該我說了吧。」

張富貴點頭。付獻軍譏誚道:「你剛才也說了,這一切都是你的推測,推斷。嗬嗬,你是誰呀?你是皇帝老兒,金口玉言吶?你是包青天包大人,鐵口直斷吶?你是如來佛祖,能掐會算吶?你什麼玩意都不是,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斷什麼斷?就憑你瞎說八道的推斷,我的人就成了你嘴裡的嫌犯了?你一不是公安,二不是鎮村幹部,三沒有鑒定權,哪個給你的權威?哪個認可你的結論?莫說是你,就是老麻麻所長在這,這話我也敢這麼說。」

付獻軍一席話,說得「黑衣軍」一個個喜笑顏開的頻頻點頭,就連張富貴身後的部分漁戶也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張富貴心裡不得不暗自承認,自己還是低估了付獻軍。推斷畢竟只是推斷,沒有經過權威鑒定,所有推斷都不具有法律效率。看來,比起那些法盲,蹲過班房的付獻軍懂的東西還真是不少。更何況,心底的那份不安來自何處,到現在也還無跡可尋呢。可無論如何,張富貴都打定了主意:絕不退讓!

「既然你說我的推斷沒有權威性,那麼,我帶上張長江,我們公安局見吧。」張富貴以退為進道。

「公安局?嘿嘿嘿,姓張的,你他麻骷髏子進水了吧?誰跟你去公安局?沒抓現行,你他麻有什麼資格和權利帶我的人跟你去公安局?啊喲喲,我好害怕嗄,你是警察呀?你是公安局長呀?你有執法權嗎?我呸!你他麻一臭當兵複員的,在老子的地盤上跩什麼跩?」付獻軍見張富貴一時理屈,嘴皮子利索了許多,連說帶比劃的,手舞足蹈,唾沫橫飛,一改剛才的頹勢,逼得張富貴連連後退,一時間難以招架。付獻軍心裡那個痛快,如同下雪天喝了一大碗羊肉湯,渾身舒爽酣暢。

「黑衣軍」青年們見此情形,頓時轟然一聲,群情激昂,個個興奮的眉飛色舞,先前被張富貴欺負得像龜兒子時的那股怨氣一下子釋放出來,在劉剛、葉小偉幾人的帶領下,齊聲起吼道:

「臭要飯的外鄉人,快給老子滾起走!」

「狗入的丘八不要臉,公然霸佔人良田!」

「欺負林家後代,強奪孤兒財產!」

「圖謀林家富貴,真是狼心狗肺!」

……

張富貴乍一聽這些順口溜,只覺得血往上涌,目眥欲裂,腦子裡一陣眩暈,踉蹌幾步,險些摔倒。

人常說,誅人誅心。看劉剛、葉小偉一人拿著一根小紙條的樣子,張富貴哪裡還不明白,這些誅心的話,肯定是有心之人處心積慮蓄謀已久的,只不過借付獻軍的「黑衣軍」之口說了出來。

張富貴斷定,用不了幾天,這些話必然會傳遍林灣村,傳遍香妃湖。真到了那一天,林家灣還會有他的一塊立足之地嗎?

就連馬南山等一眾漁民看向他們的眼神也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有點狐疑,有點猜忌,還有點害怕。

幾天來,一直讓他心神不安的事情終於開始發生了,張富貴不知道接下來對手還會出什麼毒招狠招,看這陣勢,這已經不僅僅只是要搶他們的年魚或者魚塘,而是大有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的意圖啊!

「狗入的,還蠻有才呢。你聽聽,富貴富貴,狼心狗肺。大劉大劉,偷雞摸狗。哈哈哈,編的蠻順口的。」杜建國拍了拍張富貴的肩膀,麵皮有點僵硬的笑道。

「三爺,他們胡說!這種順口溜我也會編。」林一林稚聲稚氣的在大劉頭頂道。因為居高臨下,聲音雖然不大洪亮,但周圍人卻聽得清清楚楚。只聽林一林張口就道:

「獻軍獻軍,欺負漁民;長江長江,殘兵敗將;家康家康,家底賣光;漢濱漢濱,貪財不要命!…」

「哄」的一聲,不管是「黑衣軍」還是漁民們,一陣哄堂大笑。

「住口!」

「閉嘴!」

「你這娃兒,瞎胡鬧!啷么編排到我頭上了咧。」

付永軍、傅漢濱、林家康三人彷彿被人踩到疼腳似的,臉上驟然變色,相繼怒喝。

林一林「咯咯咯」笑問道:「三爺四爺六爺,馬伯王叔,還要不要我編?」

眾人大笑。本是劍拔弩張的場面,卻一下子被這娃兒搞成了比拼順口溜的田間娛樂場。

大劉肩膀上馱著林一林,得意洋洋的站那兒傻樂,原本脾氣最為火爆的他,親耳聽到這些誅心的順口溜之後,竟然罕見的沒有爆發,待林一林幾句順口溜出來,臉上便笑出幾朵花來,對張富貴瓮聲瓮氣道:「死過幾回的人了,還怕這些下三濫的謠言?昂!…你們都歇會兒,讓我來吧。」

張富貴抬眼看著杜建國、大劉、林一林,眼神漸漸清澈明朗,苦笑一聲道:「是我著相了。大劉,你要幹什麼?都這樣了,靠使蠻力可不行。」

「不用。你們看。」大劉笑著,在他兩面前攤開手心。寬大粗糙的手心裡,靜靜的躺著一顆黑色的紐扣,紐扣中間四個孔眼裡,還留著幾根斷頭黑線。

「這是?」張富貴和杜建國疑惑不解的看著他。

「這是我昏倒前從兇手衣服上拽下來的。昂,我剛才仔細看了,應該就是那個張長江的。怎麼樣?昂,足夠指認是他了吧?」大劉收回五指,見張富貴微微點頭,呵呵笑著,攥著那枚紐扣跨步向前,雷鳴似的聲音響徹半空:

「付獻軍,你個胡攪蠻纏王八蛋!昂!…睜開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手裡是什麼東西!昂!…」

付獻軍再次見到一副凶神惡煞相的大劉,仍然被他震耳欲聾的嗓門給嚇了一跳,待看清他手掌心裡的紐扣,一時摸頭不知腦,笑道:「什麼東西?不就是一顆扣子嘛?你拿出這玩意搞么事?神經病啊!」

大劉呵呵大笑道:「你龜兒子當然不曉得嘍,昂…這是老子從傷我的兇手身上拽下來的,沒想到吧?!昂!…狗入的張長江!你跟老子滾出來,昂!…給大傢伙看看你的外衣!」

張長江趕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臉色驟然大變。果然,下面倒數第二顆紐扣不知什麼時候早已不翼而飛!張長江下意識的用雙手緊捂住那個扣眼,不讓人看。

剛才還使勁起鬨的那幫「黑衣軍」頓時偃旗息鼓,一個個面面相覷。

打臉了。赤裸裸的被人打臉了!

剛才付獻軍還在大嚷大叫張富貴「沒抓現行」、「瞎說八道的推斷」,一轉眼這邊就拿出了鐵證!實現了神奇大逆轉!

現場一片死寂。

「派出所警察怎麼還沒來?這都過多長時間了?你電話真的打通了嗎?」張富貴低聲問杜建國道。

杜建國難得嚴肅一回:「別作指望了。殲滅敵人,保存自己,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才是王道。老三啦,複員幾年,你退化了,都忘了這戰場生存法則第一條:有援待援,無援自救。」隨即卻又嬉笑道:「接下來,看我家一林小哥的。」

「一林?他一個孩子,又能做什麼?」張富貴狐疑道。

杜建國笑嘻嘻叫了一聲:「幹什麼?唱大戲唄!呵呵,一林,該你上了。」

林一林回過頭,咧嘴一笑,又馬上轉頭,在大劉肩上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扯著嗓子叫了一聲:「呔!」

像一滴細雨落入湖水中,像一隻蘆花飄散在飛雪中,稚嫩的童音沒傳出幾米遠,便混淆在「黑衣軍」亂鬨哄的聲浪里,連一朵浪花都沒濺起來,除了身邊的幾個人,根本沒人聽到。

啷么回事?話本里每次張飛出場,大喝一聲「呔」時,不都是全場鴉雀無聲嗎?怎麼到了我這兒,一點效果都沒有?林一林摳了摳腦袋,迷惑不解。

「呔!閉嘴!」大劉一聲怒喝,像一聲春雷在廣袤的原野上空炸響,驚天動地,像一把快刀切斷了所有人的喉嚨,全場靜寂!

離大劉最近的林一林深受其害,竟被這一聲怒喝震得腦袋嗡嗡作響,暈頭轉向。

「一林。」杜建國笑著輕叫一聲提醒道:「用點勁。」林一林馬上醒悟過來,挺了挺腰,再次大叫一聲:「呔!」

清亮的童音回蕩在人群頭頂,眾人抬頭,循著聲音,驚訝的看向林一林,不知被人罵得狗血淋頭、二八難堪的張富貴又讓這個編順口溜的小孩出面來幹什麼。

但接下來,他們馬上就知道了。

「我呸!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是在瞎說!你們都是在…放屁!」林一林開啟了他人生的第一次爆粗。

「哄!」在場所有人可能都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毫無威懾力,反而充滿童趣的責罵,感覺新奇而又好玩,大都忍俊不禁的鬨笑起來。

林一林見自己被人無視,小臉漲得通紅,大怒道:

「呔!不許笑!」

不提醒還好,這一聲提醒,眾人笑得更歡。就連「黑衣軍」里也有人笑得前仰後合。

「呔!再閉嘴!」大劉及時的一聲暴喝,如晴天霹靂,這才震住了場子。

林一林開始了他人生第一次演講:

「你們都在說瞎話!我三爺、四爺、六爺省吃儉用,勞扒苦做,供我讀書,為我治病!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我家的財產沒有人霸佔,都在...都在我外公手裡!我外公在京城,乃是三十萬禁軍總教頭!你們要是再欺負我三爺、四爺、六爺,我就去京城,告訴我外公,還有我舅舅,我姨,我姑父,讓他們帶人來,揍死你們這幫壞蛋!」

張富貴、大劉、杜建國暗自咋舌:我滴個乖乖,幾天不見,這孩子都成妖了!你當然有外公,但打哪聽說你還有舅舅、姨和姑父?長這麼大,你什麼時候見過你外公?還三十萬禁軍總教頭呢?現在都是飛機導彈的熱火器時代了,你外公這個總教頭槍棒手藝教的再好,能幹得過東風快遞?啷么不說成八十萬呢?嗯,是了,這小子熟讀《水滸傳》,肯定曉得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本事雖大,卻沒落個好,被高俅刺配滄州了,怕人將他外公和林教頭聯想到一塊,晦氣。

沒有人再笑。雖然林一林孩子氣的話讓人覺得好笑。

四下里一片靜寂。

江北人誰不知道林家灣的鯤鵬集團?但又有誰清楚了解鯤鵬集團神秘的背景?誰敢說這個小孩說的是不是真的?萬一他外公真在京城,真的手掌三十萬御林軍,莫說親自帶人來,就是給江北打聲招呼,想要「揍死」他們還不跟碾死一隻螞蟻似的?

人類雖然進化了千萬年,但人類骨子裡其實仍然保留著動物的強大基因。對龐然大物和未知事物的天然恐懼,以大欺小,避重就輕,欺軟怕硬,弱肉強食,柿子撿軟的捏,等等這些習性,早已深深的刻在人類的骨子裡,演繹成為血液和骨髓里的一種本能,並未因財富和武力值的增加而有所改變。這一點尤以倭人為最,即便他們已是世界第二,但在征服者美利堅人和蘇俄人面前,依然時刻保持著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

「呔!你們聽清了沒有?!」林一林見自己聲嘶力竭的吼了半天,眾人卻毫無反應,心裡頗為惱怒。可這一聲喊出,卻又引起一陣鬨笑。

不為其它,只因為林一林這一喊,破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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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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