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感同身受

原野以為自己能夠特別坦然的面對林若安的離去。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開開心心，你儂我儂，要分開了，也能瀟洒的揮揮手給對方保留最後的體面。這是一個男人應該有的風度。他錯誤的高估了自己對一段熾熱的愛戀的珍視程度，也高估了自己對失去的承受力。

林若安提分手的時候，毫無預兆。

前一分鐘她還睡在他的床上。

下一分鐘她就不慌不亂的收拾著衣櫃里的衣服「我認識了一個人，他說帶我去上海發展。他認識很多製作公司，他答應我幫我推薦，給我機會。」

原野正懶洋洋的歪在床上抽事後煙，他以為她開玩笑，笑得沒心沒肺的「你拍電影吶？」

林若安轉過身子，手上還拿著她的一件睡衣「我說真的。沒開玩笑！我要走了，在昆明唱一萬年也不會有機會的。我要走，必須走！這是我的機會！」她一臉的認真和肅殺，望著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的不舍。

原野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他看到自己捏著煙頭的手竟有些顫抖。

「好啊！你走吧！」說完他像個失了所有氫氣的氣球，乾癟的攤落在床上，沒有聲息。

林若安把自己的東西一股腦的收到了自己的行李箱里，她只帶走她來時帶來的東西，還有原野給她買的一條手鏈。其他的雜七雜八的她什麼都沒有拿。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她收拾得差不多了走到床前問他「你送我的手鏈，我能帶走嗎？」

原野輕飄飄的說「當然，那是送你的！」

那條手鏈價值不菲，上面有好幾顆碎鑽。原野用了好幾個月的工資才買下來的。

他以為她會說「留著做個念想！」沒想到她說的是「要是我在上海什麼都沒有了，我就賣了它，當做回來的路費！」

原野起身看著她「不如我們結婚吧！」

林若安像是聽到了個好笑的笑話，她捂著嘴巴難以抑制的狂笑著「你說什麼？嫁給你？跟你在昆明打工？還是回家種地？我又不是瘋了！我還要唱歌呢！」

原野臉色變得陰沉「我養你！我賣血我都養你！絕不委屈你！」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大，卻字字都直擊人心。

林若安搖搖頭「我還年輕，一輩子還很長，外面還要很長的路等著我！」

原野十分誇張的嗤笑道「外面什麼路？陪這個老男人睡完陪那個睡的路嗎？」他的面孔因此變得扭曲，可怖「你們這個圈子什麼路子我還不知道嗎？你要走？你走了，這輩子就完了！」

林若安先是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但她隨即鎮定了下來，她不折不撓的說「是啊！我知道！可我還是要跟他走！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能夠因此站上耀眼的舞台，我都是要走的！」

原野大聲道「你瘋了！你以為你真的唱的好嗎？大姐，像你這樣的酒吧歌手在各個城市裡一抓一大把，數都數不清！姿色呢？你也就尚可吧！不算驚艷！背景呢？那老男人什麼來頭你搞清楚了嘛？家裡有礦嗎？還是房地產老闆？有幾個情人？願不願意捧你？還是只是耍著你玩？像你這樣年紀的小姑娘，妄想著一夜成名，什麼都願意干，殊不知，都是上了賊船，毀了自己！被人賣了還傻子似的給人數錢！」

林若安臉上帶著苦澀的笑「那也總比沒人賣來得好！」

原野跳起來，煩躁的到衛生間把林若安的牙刷牙膏，洗臉巾浴巾全丟出來「走吧！你走！有多遠走多遠，一輩子都別讓我看到！要是被人賣了，千萬別找我來收屍，我他媽嫌臟！」

那些東西七零八落的落到她的身上，她一下子沒忍住哭了起來「我就是要找你收屍！我要是死了，你就給我安安心心來收屍！知道嗎？」

原野聽見她的哭聲，掄起拳頭一拳砸在衛生間的玻璃上。玻璃嘩啦一下全碎了，他的手上扎進很多碎玻璃，血順著手落到地板上。林若安聽見聲響，跑到衛生間門口，只看到滿地的碎玻璃和原野低垂的手。

原野問她「我再問你一次，嫁不嫁給我？跟了我，我絕對不會委屈你！昆明買不起房，我們回我在的那個小城，我借點首付，買套房，咱平平淡淡的過！行不行？」

林若安兩隻眼睛死死盯著他的手，步子卻再不挪動一步。她搖搖頭「我得走！我打小都想著要當個歌星，這也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機會了！」

原野從沒看她哭過，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他伸出另一隻手給她擦眼淚「那就別哭！走吧！千萬別回頭，我怕忍不住會把你搶回來！」他說話的聲音太溫柔，以至於林若安懷疑自己幻聽了。她覺得他像蠱惑人心的魑魅魍魎，把她迷的神魂顛倒，唯有舍了靈魂才能逃離他的控制。

林若安轉身，拖著行李箱，大半夜的往外走。

原野望著她一步步堅定的走到門口，然後她伸手扭門把手，就在門拉開的一瞬間。

原野衝出去抱住她，把門關了起來。們因為突如其來的重力，合起來的時候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他從後背抱著她，一隻手緊緊環在她的胸前，帶著哭腔乞求她「別走，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別走！」

換來的只是沉默。

他們僵持在原地十幾分鐘，林若安托起他的手帶他進客廳，用藥箱里的碘伏和繃帶粗粗包紮了一下他的手「你還是去醫院看看！我早說過，你做什麼事情，不要衝動，否則也不能渾身都是各種傷。以後，也是，好好照顧自己。」

原野問她「你還是要走？」

林若安點點頭「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不管你信不信，我愛你！」說完她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這回原野並沒有阻止她，反而說「我送你到門口！」

出了門，原野沒再跟下去。

站在樓梯口獃獃望著她艱難的提著行李箱一步步下樓梯。那是個老小區了，沒有電梯。

他們住在三樓，林若安下到一樓聽到一聲劇烈的撞擊聲響。她轉回身，想折上去看看他。可她知道，回去她就走不了了。他就是故意的，利用她對他的愛，故意傷害自己，讓她心疼，讓她不安，企圖留住她。可是，她還有從小到大的歌星夢想要去實現。他給不了她的，別人能給她，所以她連自己的心和靈魂都背叛了。

樓梯間癟下去的消防栓箱和搖搖晃晃的閃爍著的燈陪著孤零零的原野坐在房門口，他們都等著她回頭。可是她沒有，最後只等來鄰居探出頭來緊張兮兮的張望。

原野沒有血色的臉和陰翳的眼神嚇得小夥子立馬縮回了腦袋，臨了說了句「沒事兒，好女孩多的是！」

原野沒搭理他，坐在門口望著纏在手上的繃帶一點點被血絲染紅，然後仰頭靠在牆上，眼睛溫溫熱熱的，只是流不出那些咸濕的液體。

他想，他終於知道張青看到秋思結婚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了。終於知道為什麼他會那麼的氣憤，那麼的不甘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無論你怎麼共情都是無法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12月底了，昆明的夜冷得人骨頭都僵起來了，原野就那麼坐到天亮，然後渾身冰涼的爬到床上蒙上被子睡著了。

等他睡醒，手機沒電了，他也不充電，就丟朝一邊。拿著錢包出了門。他在發低燒，得去醫院，這手也得去醫院。總不能沒了女朋友就連命也丟了吧！

他強打精神，吃早餐，看病，包紮手，然後回家休息。他剛好輪休。可是失戀的初級階段太難熬了，他的家裡到處都是林若安的影子，他只好拿著錢包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著。

走不動了就坐公交車，一站一站的坐，去到哪裡都不曉得。直到夜深人靜了，他站在酒吧門口，酒吧很多人都認識他，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他說「給我一杯喝一杯就醉的那種！」

他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杯，捶胸頓足道「不是說好一杯酒倒嗎？這都多少杯了？」

他也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去的，反正醒來的時候他就趴在衛生間的馬桶上，到處都是污穢。噁心的要命。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他都是這樣的，醉生夢死，過的是天上還是地下的時間他都不曉得。到後來，他乾脆連家都不回了，醉倒在酒吧街，和流浪漢睡一塊兒，還能相互取暖。

生活？生活是什麼？暫時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否則，他的心刀絞一般的疼，他的每一次喘息都攪得胸腔里的荊棘更深的刺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