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非攻 3,唐家堡的傲慢與偏見

第6卷 非攻 3,唐家堡的傲慢與偏見

虎踞龍盤的唐家堡,坐落在山腰的一處平地上,威風凜凜,俯視整個唐家鎮。

林夫人少年時出走,歸來已是滄桑,此刻故地重遊,不免心中感慨。

唐漢將兩人引到堡內一處大宅的大廳,便自行告退。那裡早就候著幾名老者,一名沉穩冷峻的青年。

冷峻青年正是唐好,他有著長房長子的身份,故而列席其中。

林夫人妙目一掃,當即認出那幾人的身份,襝衽施禮道:「大哥、三哥、七哥、十哥、十二哥,好久不見啦。」

那幾名老者都起身相迎,說道:「十三妹安好。」「都好都好,老啦,見一次少一次咯。」「不必多禮,咱們兄妹重逢,乃是天大喜事。」

林楓晚盈盈拜倒:「林楓晚給幾位舅舅請安!」

居中一名身形高大、長須飄飄的老者搶前一步,扶起林楓晚,呵呵笑道:「侄女快快請起,黯然銷魂樓威震京師,嘿嘿,咱們唐門臉上也大大有光呀。」

林楓晚見這位大舅舅相貌堂堂,雙目不怒自威,心想:唐門的掌門人果然自帶一派宗師的氣度。

唐慕人正色道:「十三妹,林樓主,請入座,正好一起商議大事。」

這是依足江湖上的禮數了。

眾人落座。排行第十的老者陰沉著臉,率先說道:「眼下已有六位族老在此,敢問掌門人,前段時間我們旁支子弟的請求,掌門人如何考慮?」

別人萬萬料不到,寒暄未完,有人已經按捺不住,率先發難。

唐慕人不動聲色道:「族有族規,所謂長幼有序,嫡庶有別,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萬難更改。」

排行第十的老者道:「祖宗的規矩是死的,嫡系的長房、二房、三房長期把持最好的武功秘籍、最好的暗器、最好的毒藥,叫我等怎麼甘心?」

唐慕人淡淡道:「族規有定,不論嫡庶,主要立了大功,便可以破格傳授絕學和暗器。」

排行第十的老者為之一滯,排行第十二的老者仰天打個哈哈,說道:「笑話!秘籍都讓你們私自收藏了,

暗器都在你們手裡,讓我們的人拿什麼去建功立業?」

「每逢大事決策,我們都被撇在一邊,如何建言獻策?」

「與聖教合作,事關整個唐姓人,為何偏偏將我等瞞在鼓裡?」

排行第十的老者來了精神,附和道:「對對,都是姓唐的,何必強行區分三六九等。我們旁支的意思,不過是想懇請掌門人,開放藏書樓、暗器閣,讓我們的一些優秀子弟,也可以擁有練武練暗器的資格。並非要和長房、二房、三房的爭強鬥勝。」

唐慕人問道:「十三妹,你的意思如何?」

林夫人靜靜說道:「唐門要發揚光大,要一代強於一代,那麼,只能不拘一格選拔人才。」

唐慕人眼光冷冷掃過,那排行第十、第十一的老者被他的積威所懾,不由自主地低了低頭。

唐慕人緩緩說道:「難在難在,族規不可改。否則,唐門何以立足?何以威震天下?」

唐好插口道:「這麼多年來,都是我們唐家堡的嫡親子弟出死力,冒大險,才換來今日的名聲。其中我們的人死傷多少?折損多少?十叔、十二叔難道不清楚?坐地分贓也要講個投名狀吧?」

排行第十、第十二的老者漲紅了臉,晃著腦袋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唐慕人擺擺手,讓唐好住嘴,說道:「按族規辦吧,無需多言。誰有理誰找祖宗說去。」

排行第十二的老者猛地站起,氣鼓鼓道:「我提議召開族老會決定,按照族規,重大決策,可以召開族老會商議。族老會多數人通過的決定,族長也必須服從」

唐慕人嘿嘿一笑道:「族老會必須有不少於四名族老一致同意,才能召開。而且必須有不少於八名族老參與,眼下老四、老五不在,在座的族老只得六個。怎麼開?各位可都想好了?」

排行第十的老者說道:「老四老五這幾日便返回唐家堡,八位族老足矣。族老會勢在必行!」

唐慕人悠悠道:「好啊,都說說吧,誰贊同?誰反對?」

排行第十、第十二的老者齊聲道:「我等贊同!」

唐慕人道:「有兩個了,還有誰?」

林夫人笑道:「小妹不才,倒想看看熱鬧,跟各位哥哥敘敘家常。」

三名族老贊同,還差一名,才能決定是否召開族老會。

林夫人轉頭望向排行第七的老者,柔聲道:「七哥,你的意思呢?」

排行第七的那名老者即是遣人送信給林夫人的族兄。跟林夫人一貫情誼匪淺。

那老者唯唯諾諾,不敢抬頭說話。唐慕人這些日子不住地恐嚇威脅,那老者早就沒了銳氣,勇氣,只能以長房的意思馬首是瞻。

那老者支吾了好半天,才勉強搖搖頭。

林夫人大為失望。

唐慕人心中一松,哈哈一笑道:「今日不談這些煩心事,十三妹遠道而來,況且多年不見,來人吶,設宴上酒,咱們幾兄妹好好喝一場!」

忽聽廳外有一個女聲嗚咽道:「花兒是什麼花兒,葉子是什麼葉子啊,都掉了,都掉了。」

唐慕人眉頭一皺,跟唐好說道:「你十九姑又來了,你快去勸她走,莫要敗了此間興緻。」

唐好正要起身,林夫人伸手一攔,說道:「且住,外面是十九妹妹?」

唐慕人嘆道:「唉,你不知道,自從幾年前,她夫君病逝后,她就一直這麼瘋瘋癲癲的,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整日在堡里亂逛,口裡胡言亂語,也沒個正經。」

林夫人道:「我去瞧瞧。」

廳外花叢旁邊佇立一個素白長裙的婦人,面色蒼白,鬢角帶霜,赤著雙足,裙擺下端污穢不堪。

那婦人手裡拈著一片花瓣,口中喃喃自語:「花花為什麼都死了呢?」

林夫人輕手輕腳走近,低聲道:「十九妹妹,阿詩,你還記得我嗎?」

那婦人名喚唐慕詩,聽聞有人說話,便轉向林夫人,雙眼直勾勾的略有些空洞,古里古怪笑了笑,將花瓣遞給林夫人,說道:「花花在叫痛呢。」

林夫人心中難過,說道:「我是十三姐啊,你不記得了?」

那婦人自語道:「十三姐?」忽然指著林夫人道:「不,不,你不是十三姐,十三姐死了,唐家堡的人都要死了!」

她用衣袖掩住臉龐,踉踉蹌蹌跑了出去。

林夫人怔怔半晌,心中拿定主意,走回大廳,凜然道:「大哥,不,掌門人,唐家堡正值多事之秋,小妹覺得,族老會必須召開!」

唐慕人道:「只得三名族老同意,人數不夠。」

林夫人笑笑道:「小妹記得,族規里有說,如果二房、三房在本門暗器方面,挑戰長房成功,即可代行族老資格一次,對吧?」

排行第十、第十二的兩名老者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對對,我們怎麼忘了,族規里的確有這麼一條。」

唐慕人撫須道:「十三妹,為兄不想跟你動手。」

林楓晚長身而起,微笑:「這一戰,我代阿娘出戰,我的暗器功夫是阿娘傳授的,也算得上唐門第二代弟子了吧?」

她這一亮相,盡顯名門大派首領的風度,瀟洒自如。

唐慕人知道避無可避,斷然道:「好,那長房這邊,我派唐真出戰!時間就定在明日午後,地點就在唐家堡練功場。」

唐好心中暗喜。而其餘幾名老者則面面相覷:唐真!那個人見人怕、又毒又辣、堪稱唐家堡第一女魔頭的唐真!

此刻,在遠離唐家鎮很遠很遠的山路上,一行數十人正在翻山越嶺,朝著川中而來。

自古以來,蜀道難,難於登天。前人詩云: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可見其勢之險之奇。

但這行人悠然自得,通通不以為意。

為首四人騎馬,余者步行跟隨。

當先一名大漢白衣金帶,身軀碩長偉岸,顧盼生風,那是聖教鼎鼎大名的百勝神煞石精城。

昔日威震江湖的三十六煞,在世的僅餘六人,分別是:廣目、七絕、烈火、萬化千變、百勝,以及當今聖教教主、天朝國師——老幺。

三十六煞的武功修為,早進入天下最頂尖之列,環顧當世,已經難覓對手。

石精城的身畔,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一張瓜子臉,笑容燦爛,臉頰上有個小小的酒窩,顯得格外嬌俏可愛。

身後則是兩名沉穩堅毅的青年。即使在險峻曲折之處,身軀也穩如青松,顯然內力精湛之極。

石精城道:「此去唐門,尚有數日路程。入川之道素來難行,辛苦傅小姐了。」

那少女便是我們都熟悉的傅抱月、傅小姐,天朝國師的徒弟。

傅抱月笑道:「京城裡悶得很,一點都不好玩,師父准許我跟著石叔叔外出遊歷,我呀,高興都來不及,少少勞頓,不打緊的。」

石精城道:「這次遠赴川中,如能收服唐門,對聖教可謂大大有利。」

傅抱月道:「石叔叔,朝廷要對西南用兵,是真是假?」

石精城道:「教主雖然沒有明言,但數千聖教軍正在向西調動,聽說廣南路那邊也在暗中厲兵秣馬,哈哈,這件事十有八九吧。再說,朝廷要用兵,自然隱秘之極,不會公然行事。」

傅抱月歪了歪腦袋,好像在思考,說道:「軍國大事我不懂,不過,朝廷用兵跟我們唐門之行又有什麼關係呢?」

石精城低聲道:「唐門勢力廣達川、黔,據說和大理北面的白夷、烏蠻也有聯繫,本教聯合唐門,聖教軍便可長驅直入,直取大理,與廣南路大軍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傅抱月睜大雙眼道:「那麼,朝廷用兵的目的,是要吞併大理國嗎?」

石精城搖頭道:「石某胡亂猜測而已。這件事,你可以當面問問教主啊。」

傅抱月道:「唉,師父一向督促我用功,朝廷里的雜事,從來不跟我說。」

石精城道:「大理國勢弱小,就算本教不聯合唐門,天朝大軍一到,滅國也非難事。」

傅抱月道:「可憐可憐,大理國的百姓老實得很,天朝大軍殺來,苦頭可就大了。」

她又想到:聽聞師叔師嬸一家人隱居在大理,大戰一起,會不會殃及他們呢?真真氣惱,幹嘛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幫不上忙?

身後兩名青年,屬於聖教二十八宿、西方白虎七宿的昴宿,北方玄武七宿的危宿。

昴宿道:「上次本教使者和唐門密談,唐門表示,歸順聖教可以,但唐慕人看中的是,聖教副教主的位置,胃口大得很呢?」

危宿笑道:「本教從未設立副教主一職,給他一個虛名又何妨?收了唐門,西南武林從此都臣服在本教麾下,何樂而不為?」

昴宿道:「如果談判不成,那又怎麼辦?」

危宿冷笑:「舉聖教之力,滅之!」

石精城心中卻另有盤算,談判的條款,此前教主已經面授機宜。因此此行他成竹在胸,不愁大事不成。

傅抱月呢?她心裡一直想著啟程之前,師父的一番古怪言語和舉動。

國師道:「月兒,你此去唐門,如果碰到師叔,就把我的親筆信交給他,他看了自然明白。」

傅抱月奇道:「咦?師叔也在川中嗎?太好了。」

國師微笑:「我是說如果。」

傅抱月問道:「如果沒見到呢?」

國師道:「那你把信燒了吧,不許偷看內容哦。」

傅抱月嘟起小嘴道:「師叔這個人好玩得很,只有一件事不好,總是喜歡用力揉月兒的腦袋。哼!哼!哪天我見到林小荷師妹,一定狠狠地揪一揪她的小辮子。」

國師道:「你不知道其中緣故,他的岳母,原本出身唐門。前些時候,唐門的人來京城打聽你師叔一家的下落,我已經猜到幾分。唐門有事,他的岳母不能不管。岳母有事,你師叔又將如何?況且他天生就是個愛管閑事的。」

傅抱月道:「好呀,師父你想月兒怎麼做?」

國師卻道:「他是你師叔,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然後閉目打坐,不再說話。

天真的傅抱月,頓時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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