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鳳凰巢 第九章 秋水贈劍

逐漸西沉的夕陽，伴隨着眼前這個被稱為錦繡宗掌門的女子的一句「你可想成仙？」讓常月有一種恍惚而又不真實的感覺，她愣在原地，沒有回答眼前女子的話語，而是反問道：「仙長，您有沒有找到我的爺爺？」接着又補了一句：「還有我說的那個大漢。」那為首女子見常月沒有回應自己的話，反而問起了自己老趙頭和李二的行蹤，有些面露難色的說到：「你說的那個大漢，許是在城中的那一位吧？我們去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常月聞言雖然感到悲傷，但是接着又急忙問到：「那我爺爺呢？」

為首女子突然支支吾吾了起來，隨後憑空變出一頂布帽，道：「我們……我們去的時候你爺爺也已經死了，只找到了這個。」她身旁的兩位隨從，那個叫萍兒的面露疑惑，另一位英氣女子則面無表情，但是常月卻沒有注意到這，她見那女子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早上送給老趙頭的帽子，連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了的感覺令常月頓時只覺得眼前一黑，有些絕望的說到：「都怪我，都怪我……」隨後顫抖著雙手接過女子手中的布帽，緊緊地擁入懷中，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為首的女子見狀，連忙道：「你爺爺雖然……去世了，但是你還可以找機會為他報仇。」常月依舊哭着，沒有什麼反應，為首的女子剛要繼續勸下去，旁邊的萍兒有些不耐煩的說到：「目光短淺的可憐凡人，我們掌門可是第七境的大修士，便是整個九州都算得上是一號人物，能願意收你為徒，你還不趕緊磕頭道謝。」語氣中透露著不耐煩與厭惡，甚至有一絲絲的嫉妒，為首女子瞪了她一眼，她這才訕訕的低下頭退後了一步。

錦繡宗掌門又回頭看向常月，但她忽然注意到在常月身後，一個身影正小跑着趕來，她目力極好，一眼便發現正是幾個時辰前常月背着的那個小乞丐。頓時心中萌生了一個主意。

來者正是常晴，他的身體有些虛弱，但是因為擔心常月，所以勉強著自己小跑着往長樂城趕，果不其然，在到達城門不遠處的地方，剛好就看到了正在城門口的常月與白日裏遇到的自稱錦繡宗的幾位女子。只見城門口的女子沖自己一揮浮塵，他只覺有股力量牽引著自己一般，竟然瞬間便來到了城門，他站定了一下身子，卻看見常月抱着正低頭哭泣，以為是這幾個女子欺負了她，隨即面露兇狠的護在常月面前，擺好架勢便對那為首的女子出了一拳。

為首女子有些驚訝，閱歷豐富的她自然知道眼前的這個小啞巴乞丐是誤會了自己，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在見識了自己的幾番神通之後，他竟然還有向自己揮拳的氣勢，她簡單的一指，常晴頓時感覺身體彷彿被什麼東西困住了一般，一動都不能動，接着只見那女子說到：「你誤會了，我沒有欺負她，倒不如說，我想保護她還來不及呢。」常月也抬起頭來，她生怕常晴因為誤會受傷，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再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了，急忙解釋到：「小呆瓜，你住手，她們是好人。」常晴聽了，這才放鬆下來，但還是警惕的看着這幾人。常月又掉着眼淚說到：「她們說，她們說趙爺爺也睡著了，現在我就剩下你了。」常晴見常月抱着老趙頭的布帽不住流淚，知道她口中的睡著了只不過是去世的另一種叫法，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或許是錯怪了這幾位女子。為首女子適時的解開了對他的禁錮，他恢復行動能力之後，愧疚的對眼前這位大神仙鞠了個躬以示道歉。他也想明白了，以面前這位的能耐，殺自己簡直輕而易舉，不過剛才想要保護常月的心太急切，所以才沒有認真思考而貿然出手。

為首的女子見常晴誠懇的道歉，點了點頭，有些惋惜的說到：「敢向強者揮拳，肯向錯誤低頭，好品格，若不是傷及根骨……可惜了，可惜了。」常月先前在她救治常晴的時候，就聽到她說這句話，現下忙追問道：「傷及根骨，很嚴重嗎？」那女子搖了搖頭道「怕是難活過三十歲。」常月聽了，上前一步抓住女子的手哭着問道：「那神仙你有沒有什麼解救的辦法？」女子身後的兩位隨從見常月這般無禮，想要上前將她拉開，女子沖她們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的解釋到：「若是你願意隨我回錦繡宗，或許可以找到解救的辦法。」常月聽了，忙應到：「我願意，只要能救小呆瓜，我就願意。」但隨後冷靜了一下，又道：「可是連神仙你都沒有辦法，我又能怎麼救？」女子眼見常月如自己所想的一般上鈎，回答到：「我錦繡宗典籍浩如煙海，連我也不可能全部參透，你若是隨我回去，說不定可以找到醫治的方法。」

常晴在一旁聽着，隱約明白了眼前的女子似乎想要帶走常月，全然不顧自己能否活過三十歲的問題，有些迫切的上前拉回常月，沖她搖了搖頭。他害怕人心險惡，常月若是被帶走，會有危險。常月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對女子問道：「我可以帶着小呆瓜一起走嗎？」女子面露難色的說到：「錦繡宗歷來只收女子，從無破例。」隨後又對常晴到：「你放心，我不是什麼壞人，不然的話，大可強行擄她回去，你也見識過我的一些本事了，若真想用強，你留不住的。」接着又補了一句：「帶她和我走，是希望收她為徒，日後她就會變得和我一樣厲害，那時候就可以保護好自己，沒有人敢欺負她了。」常晴聽了，神色為難的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了拉着常月的手。那女子所說的話不無道理，他在弄清楚狀況之後，自然也明白了這麼做對常月來說是最好的選擇，跟着自己一個難活過三十歲的小乞丐，註定是沒有什麼前途的。

常月堅持着說到：「小呆瓜不走，那我也不走了。」為首女子見好不容易讓她願意隨自己回去，卻又出現了一個問題，不由頭疼起來，若是可以，索性帶常晴回去也不是不行，但錦繡宗自古以來，即便是外門弟子也從無男性，實在是不好破例。她身後的萍兒想要開口說什麼，但想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她知道掌門已經鐵了心要帶這個女孩子走了，自己多嘴反而只會徒增麻煩。

錦繡宗掌門想着，要不把這兩人都帶回去，隨後隨便將常晴安排在別的門派做一個小小的雜役，但又覺得這種決定常月定然不會認可，可自己剛說了不會用強，眼下也實在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正頭疼之際，只見常晴又拉起常月的手，似乎要表達什麼。

常晴拉住常月，指向錦繡宗一行人點了點頭，又指向自己搖了搖頭，他覺得與其陪着自己一個廢人，不如跟隨眼前這群錦繡宗的人走更好。常月明白了他的意思，固執的說：「不行，我只剩下你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為首女子眼見常晴如此配合，不免大喜，在旁邊附和到：「你留下也沒有辦法救治他，不如和我回去，既能學得一身本事日後保護他，找到辦法之後還能再回來對他進行醫治，豈不是兩全其美。」常月眼見所有人都這樣想，內心產生了一絲動搖，道：「可是，可是…….」常晴緊緊地拉住她的手，堅定的點了點頭。常月終究還是放下內心的不甘，眼淚汪汪的說：「好，我隨她們回去，可你一定要在這裏等着我，等我回來。」常晴摸了摸常月的頭，笑着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她轉向錦繡宗掌門道：「我和你回去，可你得答應我，只要找到救治小呆瓜的方法，就送我回來。」

為首那女子見常月最終還是同意了隨自己回錦繡宗，忙應到：「當然，上境修士一念千里，你若是好好修鍊，自己一個人便可回來。」接着她有些感激的沖常晴說到：「謝謝你。」常晴沒有回應，他並不是為了幫助她才勸常月的，只是覺得和她走是對常月來說最好的結果。那女子也沒有在意，她轉向常月道：「我是錦繡宗第十七代掌門未秋水，小姑娘你叫什麼？」常月道：「常月，字望舒。」未秋水有些驚訝，女孩子竟然還有字，但她沒有深追下去，眼下一切進展順利，若是平白再生出一些隱情問題，擔心這小姑娘又不和自己走了。倒是她身後的那個叫萍兒的，輕蔑的笑了出來，道：「你一個女的，哪兒來的字，可真胡鬧。」常月急眼的說到：「這字是周爺爺給我取得，不許你這麼說。」萍兒剛要反駁，卻見未秋水不滿的看向自己，才又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怏怏的閉上了嘴。未秋水轉過頭來，恢復了笑臉說到：「沒關係，莫管他人眼光，我輩問心無愧就好。」常月這才哼了一聲，沒有繼續在意下去。未秋水直起身子道：「從今日起，你常月常望舒便是我的弟子，也是錦繡宗門下第十八代弟子了，拜師禮待回門派之後再舉辦，事不宜遲，我們這便走吧。」常月低着頭緩緩走向未秋水，但隨後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露出不舍笑容的常晴，道：「神仙，你那麼有本事，有沒有什麼法寶秘籍之類的留給小呆瓜啊。」未秋水愣了愣，但隨後道：「有。」既然小姑娘終於願意隨自己回去，那自然要滿足她的一些小願望了，況且她對於常晴，內心還是有一絲愧疚的。之前她說常晴活不過三十歲，其實不過是為了騙常月和自己走而已，作為七境大修士，根骨受損又怎麼能醫治不好呢？常晴真正傷到的根骨，其實是仙根，一生最多不過無緣上五境而已，但她為了讓常月和自己走，才故意說得嚴重了些，至於日後她會不會發現，真到了那時，一來她已經隨自己回錦繡宗了，沒有修鍊到一定修為輕易是出不了山的，二來那時候或許她也明白了仙凡有別，不會再繼續深究這件事了。

未秋水走向常晴，隨手沖他額間一點，然後收回手，憑空變出幾樣東西浮在空中，分別是一把劍、一瓶丹藥、兩本秘籍及一個小袋子。她對常晴說到：「我剛才探查了你的身子，你的啞只不過是聲部受損，我這顆丹藥或許不能治好你的仙根，但是令你能夠說話，還是可以的。」隨後又道：「這袋子裏有一些錢，夠你生活很長時間，這倆本秘籍，一本是心法《青羊策》，一本是劍法《洛水》，好好修鍊，雖然無望上五境，但你若勤勉，入登樓也不是天方夜譚。還有這柄劍，是我年輕之時偶然所得，算不上什麼有名的寶物，但與你來說也算夠用，這劍沒有名字，你日後可以自行取一個。」未秋水這幾件禮物，雖然對於她來說算不上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是對於常晴來說，確實實實在在的天降大禮，尤其是那顆丹藥。一聽到或許可以治好常晴的啞巴，沒等常晴有所反應，常月興奮的跑過來，道：「小呆瓜，你能說話了！」常晴也跟着點了點頭，但並沒有收下這幾樣東西，而是轉向未秋水，鄭重的鞠了一個躬。未秋水自然知道，常晴這是希望自己能夠照顧好常月，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護好常月的。」常晴這才抬起身子，雙手一一將浮在空中的東西收下。把劍拿在手裏，秘籍錢袋和藥瓶子則塞入懷中。

未秋水見他收下自己所贈，對常月道：「這下你放心了吧？天色不早，該走了。」常月抱住常晴，不舍的說到：「雖然你開口之後，不能第一個和我說話，但是我還是為你感到高興，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找到救治你的方法。」常晴也摟着她，低下腦袋摸着她的頭，看着常月溫柔的點了點頭。片刻，常月鬆開手，轉身走向未秋水，一步三回頭，一邊走嘴裏一邊叮囑著：「我送你的鞋，要好好留着，我也會好好留着的，但是你如果找到了更好的，丟了也無妨，記得照顧好自己，看見想要欺負你的人就趕緊跑，藏好錢別外露，好好吃飯睡覺……」她一邊走一邊回頭，一邊絮絮叨叨的安頓這，但路再長也有盡頭，她最後還是走到了未秋水身邊，未秋水揮了一下浮塵，頓時腳下一陣霞光閃過，常月等人的身影逐漸模糊了起來。常月雙手作喇叭狀放在嘴邊大喊道：「還有，別忘了我，一定要記得我啊，一定要等我回來醫……」話未說話，常晴只見眼前光芒大閃，接着便有一道光順着南方飛去，而眼前常月等人已經沒了蹤跡。他抱着劍，彷彿心裏有什麼東西消失了一般，只覺得空落落的。

常晴愣在原地許久，久到太陽下山，月亮高高的掛在半空中，因為城內沒有燈火，昏暗的夜色中，只有他一個人，他想着，已經沒有人看得到了，現在哭一小會兒也沒關係吧？然後默默地立在原地流着不舍的淚水。

忽的，前方傳來一個詢問聲：「常晴，是你嗎？」這聲音無比熟悉，常晴急忙擦乾淚水，凝神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夜色雖深，但是藉著月光，他還是看清了出聲的人，正是老趙頭。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個乞丐，都是山神廟裏的。

他急忙上前確認，老趙頭和其他幾個人臉色有些憔悴，他看見常晴，熱淚盈眶的說到：「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城裏來了那幫匪徒之後，混亂之下我們幾個就和周先生他們走散了，只得找一個地方躲起來，索性沒有被發現，最後幾位女神仙出手救下了我們，她說是一個小姑娘拜託她的，我一聽就像是月兒，大仙說月兒沒事，現在看見你也平安，真是太好了。「然後悲痛地說到：」我來的時候，路上看見了周先生的屍體，他……「老趙頭一連說了好幾個他，最終還是沉默了下去。常晴看向老趙頭的腦袋，那頂白日裏常月送的帽子已經不見了。老趙頭見他目光所致，道：」那位女神仙說要拿我的布帽回去向那個小女孩確認，我們幾個人也腿腳不好，怕怠慢了大仙，我便把帽子給她，望她早點和月兒傳達我還平安的消息，還和她說讓月兒回廟裏等著，然後我們幾個還是不放心，大夥兒商量了一下，決定趁著夜色再出城，現下月兒應該在廟裏等咱們呢，可不能讓她等久了多想，快回去吧。「然後便急匆匆的要走。常晴愣在原地，他分明記得常月和他說過，未秋水已經確認了老趙頭死亡，可眼下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老趙頭，則讓他只感覺內心一團亂麻，那位女仙為什麼要騙常月？常月和她走真的是好事嗎？一系列的疑惑讓他懵在了原地，老趙頭見常晴還傻站着不動，催促道：「快點，別發獃了，月兒該等急了。」常晴多想解釋常月已經不可能出現在山神廟內了，但自己不能開口說話，老趙頭等人也不識幾個字，他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不知該如何表達。

其實未秋水本來是想告訴常月老趙頭還活着的消息的，但是在開口之前，卻發現了常月的先天仙體，這才臨時想到說謊，讓常月沒有留戀，能夠隨自己回錦繡宗。常晴死馬當活馬醫一般，用劍鞘在地上划拉到」月兒和仙走了」還好幾個乞丐里有人隨周老先生識過一些字，這幾個簡單的字還是認得的，那乞丐念了出來，老趙頭聽了，眼神有些不可置信，他抓着常晴道：「當真？」常晴認真的點了點頭，老趙頭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隨後嘆了口氣說到：「也好，這對月兒來說，可能是好事。」常晴很想解釋其實常月是被騙走的，但他又怕老趙頭因為擔心過度身體出什麼問題，只得收起這想法，眼神擔憂又疑惑地看着錦繡宗眾人及常月化作的那道光華消失的方向，心裏想到「對不起，月兒，看來我不能等你回來了。」他心裏暗下決定，不管前路多麼艱難，一定要去追尋那道光亮消失的方向，找到錦繡宗，找到常月，然後確認一下，她過得到底是好是壞。

夜色籠罩下，藉著一點點月華，少年的眼眸中，閃爍著單純而又堅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