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衝突

「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

陳征愜意的蹬著三輪，嘴裡哼著歌，心裡甭提有多高興了。

薛村的姨姨奶奶們可真好啊，不但把雞蛋便宜賣給陳征，而且還免費充當搬運工和裝車工。伍百多斤雞蛋，陳征都沒動手，就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三輪車上面了。

臨走時五婆還說了一句:

「娃呀，別為難，如果雞蛋不好出手，回來時每家再少給點，那都不是事兒。」

把陳征感動的熱淚盈眶。這世上畢竟好人多，將來自己如果真的發達了，為家鄉做些事也是值得的。

「兒子，你老實跟媽說，那些雞蛋到底賠了還是賺了？」

趙玉琴跟在三輪車後邊，緊鎖著眉頭。有時候還要在車後面推幾下，生怕把兒子累著。

「媽，別推了，這才幾百斤，在公路上輕著呢，讓你坐你也不坐。昨天的雞蛋賺了一百多塊，不信回頭你可以問大姐，這事還能騙人。」

總之一句話:財不露白。陳征可不想說實話把母親嚇著。

趙玉琴也是聰敏之人，回想起兒子今天的表演，不禁嘴裡笑罵:

「看不出你還是個小滑頭，騙人都不帶眨眼的。但是也不能虧了鄉親們。」

「媽，你可別這樣罵我，這都是二舅教我的。再說了雞蛋放家裡壞了，還能換成錢嗎。何況別人收的有時比咱還低。不過兒子將來出息了，哪能少了鄉親們的好處呢！」

陳征急忙推出二舅當擋箭牌。話說完還不忘賊頭賊腦的四處張望一下，生怕二舅沒走遠聽到。

「我就說嘛，你哪能有這麼多鬼點子。媽跟你說，做人不能忘本。媽自問一輩子沒幹過虧心事，所以不希望你搞一些歪門邪道的路子。」

母子二人回到大寨村，趙學民這邊也停止收購了。凡事都有個尺度，不能操之過急。

「二舅，您這裡也收了怕有六百斤吧，這三輪車能承重這麼多嗎？」

陳征有些擔心三輪車一下子裝載不了一千多斤。

「這些雞蛋撐死也就一千二左右，這三輪拉一千五百斤沒問題。你沒見過那些川省婦女，在磚瓦窯裝磚胚子一次能裝一千八……」

趙學民見多識廣，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雞蛋筐子太多，為了避免雞蛋被壓爛。趙學民又在三輪車上用木板搭起二層架子，將一部分雞蛋放到二層架子上。

「柱子，這次騎慢點，不要跟個二愣子一樣。」

「哦！」

看見父親凶神惡煞的表情，騎在三輪車上的柱子低著頭蔫巴巴的答應了一聲。

「二哥，你能不能好好說話。看把柱子嚇得……」

陳征騎自行車跟在柱子後面，直到離開村子好遠才停下來。

「柱子哥，停下來歇歇。今天的雞蛋有點多。」

「沒事，這點重量不算啥！」

「叫你停下來就停下來，二舅說出門讓你聽我的，我才是老大，明白嗎？」

陳征臭屁的拿著雞毛當令箭，柱子一聽到父親，急忙剎車停下來。看著表弟的樣子很是無語。

「柱子哥，我發現你一個秘密。你肯定偷著抽煙？」

「啥，我可沒抽！」

柱子跟做賊一樣東張西望，生怕秘密被人聽到。

「男人嗎，抽煙很正常。兄弟我替你保密，不過這個你拿著。」

陳征拿出兩張大團結，遞給憨厚的表哥。

「20塊，這麼多我不能要，堅決不能要。」

柱子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死活不收。

「你不收，我就把你抽煙的事告訴舅舅。」

最後在陳征的百般威脅下，柱子才不得不屈服。

95年那會，物價還是很便宜。人們的工資水平都不是很高。尤其是大西北這樣的偏遠地方。

一碗香噴噴的羊肉泡饃才三塊五一碗。對於柱子來說，二十塊可以買好多東西呢。

「哥，今天時間早咱離小區門口遠點，一會我去小區叫人，你還是在這裡照看著。如果有人要買雞蛋，你就說一塊錢三個……」

陳征對柱子仔細叮囑半天，才奔向小區。

或許是昨天人們得到了實惠。陳征剛走，就圍了一大堆人買雞蛋。

吃了農村散養的雞蛋，城裡人有了明顯的對此。不僅便宜，而且吃起來很爽口，飼料餵養的質量差得太多了。

「一塊錢三個，不講價。一元三個，不還價。」

柱子看見人多，就有些慌神，伸長脖子僵硬的扯著嗓子喊著。

實際上以城裡這些大爺大娘的眼力，一元三個比三元一斤還划算。有些大個的雞蛋八個稱一斤是很穩當的事。

陳征匆忙在小區給大姐打聲招呼，就匆匆下樓朝小區外跑。實在是放心不下柱子。

直到陳征來到身邊，柱子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賣雞蛋簡直比打架還難受。

「柱子哥，不錯嘛，已經賣了兩筐雞蛋了。」

「你還說，那幫老太太能把人吃了。剛才我沒忍住，把一幫人趕走了。」

「為啥？」陳征皺起眉頭，生怕柱子惹事。

「人太多，我怕照看不過來，漲價了……」

柱子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明顯底氣不足。極力將脖子扭到一邊，不去看陳征。

「呵呵，可以啊！還知道漲價，漲多少？」

「一元一個。」

「啥，一元一個，你咋不去搶劫……」

怪不得這會沒有人呢。

「小夥子，昨天買你的雞蛋不但斤量不夠，還有些壞的，不新鮮。」

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燙著時髦的捲髮頭的中年女子手裡提著紅色的塑料袋，指著陳征兄弟二人責問著。

這會時間尚早，才下午五點左右。天氣有點熱，街道上的人不是太多。

女人身材高挑，長得白白凈凈，面容姣好，戴著一副咖啡色眼睛，嘴唇塗著淡淡的口紅，很有幾分知性氣質。

「哦，大姐，您怕是誤會了。您的雞蛋不是從我們這裡買的。」

陳征可以算是兩世為人，眼睛雪亮。打眼一看就知道那些雞蛋不是自家的。

按理說以中年女人的年齡，叫阿姨也不為過。可是陳征知道越是有氣質的女人，越是不願意別人喊她老。

果然，中年女人臉色微微浮現一絲紅暈。

「小夥子還挺會說話的，我也不為難你，你把昨天我買的這五斤雞蛋用三輪車上面的換五斤就行了。」

中年女人也沒有胡攪蠻纏，要求很合理。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漸漸多了，中年女人似乎不願意在人多處逗留，姣好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不耐。

「大姐，您買的雞蛋真不是在我這裡買的。」

看見陳征態度很堅決，女人有些慍怒。說話的語氣雖然有些加重，但是還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小夥子，不換是吧！我去叫派出所的人來處理。」

「小夥子，你就給換換吧，警察來了就不好辦了。或者城管來了，對你更沒有好處。」

有好心人從旁邊勸解著陳征。

「大姐，您這袋子雞蛋真不是從我這裡買的。首先，我昨天晚上賣雞蛋的袋子都是白色的；其次，您看您袋子里的雞蛋個頭都很小，而我這裡賣的雞蛋根本沒有這麼多小個的雞蛋，除非把所有小雞蛋全部挑出來，我昨天根本沒有時間這樣做；其三，現在這裡也有昨天買我雞蛋的大爺大娘，我的稱隨便稱只多不少……」

陳征洋洋洒洒說了一大堆依據，也有人證明小夥子的稱沒有問題。中年女人似乎有些尷尬，也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搞錯了，站在那裡有些不自然。

「大姐，雞蛋該不會是您家裡人買的吧？」

陳征也是猜測，因而隨口問了一句。

「是–我媽買的……」

中年女人有些不好意思。

「沒關係，您回家再問問，有問題再來。」

「好吧！」

中年女人紅著臉走出人群。

「讓開，讓開。」

三個染著紅頭髮，胳膊上有紋身的混混撥開人群。其中領頭的露出滿嘴的大黃牙，揪住陳征的領口，惡狠狠的罵著:

「媽地，我艹！你小子，毛都沒長齊，誰讓你跑到這兒賣雞蛋的，活的不耐煩了。」

「把你的臟手放下？」

柱子上前一把扭住紅髮男的胳膊，一隻手把陳征推到自己身後。

「他媽的，你小子竟敢，啊……」

只見紅髮男子的胳膊被柱子扭成了麻花狀。

「哥幾個，上。」

領頭的紅髮男聲嘶力竭的吩咐手下上來幫忙。

其他兩個紅毛作勢就要往上沖。

「柱子哥，你先把這位大哥鬆開。大哥你們認識喬建軍嘛？」

柱子放開了領頭紅毛的胳膊，紅毛呲著牙咧著嘴，看來胳膊很痛。

「老大，喬建軍我認識，是小區的子弟，一起喝過酒。」

其中一個身形偏瘦的紅毛上前解釋了幾句。

「喬建軍，沒聽過，今天這事沒完。墩子，回去叫人，今天這場子砸定了。」

可能是懼怕於柱子的實力，領頭的紅毛丟了顏面，要叫人挽回面子。

陳征也很著急，喬建軍應該能說得上話，偏偏到現在還沒有來。

這時候圍觀的人，都跑到遠處看熱鬧，誰還傻得在跟前找罪受。陳征有些焦躁，雖然有著豐富的社會經驗，可是這會也沒辦法啊。

把三輪車推開一點距離，萬一兩邊打起來，總不能搞得雞飛蛋打。

領頭的紅毛對陳征的動作也不在意，一會人馬到齊還是自己說了算。

「柱子哥，你別衝動，我去叫人。」

陳征話剛說完，眼神的餘光正好看見大姐帶著喬建軍和喬軍軍兄弟倆。

喬建軍雖然還沒出校園，可是人不僅頭腦靈活，而且打架在公司子弟裡面也是出了名的。這陣勢一看就心知肚明。

「吆！明仔，今天咋有興趣轉這邊玩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從褲兜里掏出硬盒紅塔。先給領頭的紅毛髮一根，又給明仔遞了一支。

「這位是輝哥，我老大。」

明仔接過香煙，特意介紹了自己的帶頭大哥。

「輝哥，早就聽說了您的大名，一直遺憾沒有見過您。」

喬文軍雙手給輝哥點燃了香煙，滿臉陪笑著閑聊著。

「兄弟，哥聽說過你，知道你是條漢子。但是今天這個場子你就別摻和了，改天哥請你吃飯。」

「看，兄弟們都到了！」

這時候，十幾個染著紅頭髮的小青年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喬建軍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在六公司這一塊還沒有人不給面子，今天這個輝仔有點囂張。何況這次還是陳征的事情，更不可能袖手旁觀。

「輝哥，這事沒得商量？」

喬建軍的眼神已經有些犀利，明顯右臂上的青筋凸起，明顯胳膊在用力。

「沒得商量！」

輝仔很硬氣，大手一揮，那些小弟們逐步圍了上來。有幾個懷中明顯藏著傢伙，表現得蠢蠢欲動。局勢變得劍拔弩張。

大姐陳淑娟氣得漲紅著臉準備上前說幾句，被陳征攔住。

陳徵發現那個明仔的神情明顯有些猶豫，並沒有下一步動手的動機。因為明仔是輝仔的得力助手，明仔還沒動，其他人也只是步步緊逼。

「看來輝哥不給面子，兄弟我也無話可說。老四，去喊人，順便把勇哥請來。」

喬軍軍在學校沒少打架，次次都是三哥建軍給擦屁股。高興的答應一聲，回小區叫人去了。

「等等，你說的勇哥是不是何勇？」

輝仔聽到勇哥兩個字心裡咯噔一下。聽道上的兄弟聊過好多回，六公司里的何勇不能惹。

「建軍，既然你是何勇的兄弟，今天這事就算了。但是有一個條件，你這位兄弟以後賣雞蛋不能亂砸價，亂了行情。」

喬建軍也很吃驚，眼前囂張的紅毛聽到何勇的名字就認慫了。在電力技校何勇比喬建軍高一級，這個人很仗義，也很護群。大家同屬於六公司子弟，所以經常在學校一起喝酒。

以前只是發現何勇在圈子裡很有威信，沒想到現在才知道冰山一角。

「輝哥，我這位兄弟只是暑假來賺點零花錢，他還在上學。開學了也就不幹了。」

喬文軍沒有把話說得太絕，實際上按照陳征的意思，這生意再做兩三回就做不成了。

「那行，今天就給你個面子。那個黑大個兒我也不追究了。」

喬文軍拿出紅塔山又統統發了一圈，輝仔帶著人走了。

順著一行人離開的方向，陳徵發現了正在遠處觀望的那個在市場里賣雞蛋的大鬍子青年。不用想都知道是這小子搗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