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西湖醋魚

梁宇很快聯繫同衙門工作的周捕頭，讓他代為引薦。何珍饈上門時帶了一碗魚羊鮮。「老周，我這表侄女做飯頗有研究，也許她能解劉夫人食不下咽之愁。」周捕頭拐著彎跟判官太太沾點親屬關係，聽完梁宇的來意已經搖搖頭，他聽說劉判官已經物色好廚娘。「大人嘗嘗這魚羊鮮吧，我特意帶來的。」何珍饈儘力地爭取道。梁宇熱情地喚周捕頭吃，周捕頭勉強舀了一勺，魚羊鮮剛入他的口，唇齒綻開一股極致的鮮，魚肉滑嫩細膩，羊肉軟爛鮮美，魚不腥、羊不膻，湯水更是鮮上加鮮。周捕頭眸中驀然閃過驚艷，拒絕的念頭霎時打消。如今判官夫人換廚娘換得頻繁，前邊那個廚娘好不好不知道，眼前這個廚娘卻是有點水準。何珍饈被周捕頭帶入了劉大人府中。這是何珍饈第二次來到貴人的府上，劉判官是開封府直屬衙門，從六品官員。府邸規模遠不如國公府，一個三進的院子，有十來間屋子，很是素雅古樸。然而何珍饈心裡清楚，實際上這個劉判官權位卻很高。通判是州府長官下掌管水利、糧運、田地、訴訟的官員，有直接向皇帝報告的權力，在地方州算是二把手1。而劉判官是開封府的官員，開封府官職錯綜複雜，換算一下這劉判官處於縣長以上、副市長以下的位置。周捕頭同劉府的管家說清來意，「聽說表姑食慾不佳，這小娘子廚藝不錯，我便把她領了過來。」「表姑近來可還好？」管家聽到這個便一臉無奈，他重重地嘆口氣，「不好，小周你來得正好。方才那廚娘剛被轟出去，夫人最近脾氣不太好。折騰得……喲。」管家看了眼何珍饈，家醜不可外揚，立即收住了話頭。何珍饈被管家帶去了廚房，上一個廚娘做的龍井蝦仁冷冷清清地倒在鍋中，想來這道菜便是劉太太不滿意的。如此珍貴的食材竟然無人問津，何珍饈感到有些棘手。汴京離海遠，故而海鮮十分稀罕難得。便是干蝦仁，在汴京人眼中也是極為難得的鮮味。她按照慣例詢問了劉夫人的忌口喜好，管家交代說：「我們夫人乃是臨安府人士，偏好甜口，口味時而重、時而輕。」臨安府近海、海鮮易得。龍井蝦仁確實是臨安府那邊的特色。何珍饈嘗了一口，真是成也海鮮、敗也海鮮，海蝦運到汴京已經失去了鮮活，味道甚至還不如河蝦。自小吃慣了海蝦的劉夫人怎麼會看得上它？畫虎不成反類犬，徒添笑話罷了。何珍饈果斷地把所有的海鮮選項劃去。她不著急著做飯，而是掏出從家裡帶的湯底和皮凍，不急不慢地揉面做了一籠灌湯包。湯包濃濃的香味飄散了整個廚房，廚房的雜役廚子近來頻頻被罵，整個廚房氣氛都不太高。何珍饈的一籠灌湯包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好香！」「這包子像是何記的？」眾人問道。何珍饈含笑著把灌湯包拿去給眾人分食，佯作虛心求教的模樣：「我不知夫人口味如何，這包子若是拿去給夫人嘗，她可會喜歡？」她借著詢問劉夫人口味的由頭，分給廚房雜役、下人，實際上卻是想和他們打聽關於劉夫人的一些事。廚子田師傅他為難地說：「太太不愛豚肉，這包子恐難討好她。」他使勁地吸灌湯包汁，吸得滿手流汁，忽然感到自己這幅吃相很沒有說服力。這麼好吃的灌湯包夫人說不定還真會喜歡！整個廚房都在吸灌湯包，一籠包子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何珍饈善解人意地皺眉，開始套話，「我聽說夫人近來食不下咽，已經辭退很多廚子。唉，連諸位師傅都無法討好她，在下更是一分把握都無。」這句話簡直像炸開了閘口，眾人滿腹的牢騷早就壓不住了，七嘴八舌地道：「哎，誰說不是？」「夫人一會要吃那天上飛的、一會又要吃水下游的，只差龍肝鳳髓沒弄給她吃、旁的什麼都試過了！」一個雜役嘆氣，「她以前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也不知進來如何脾氣變得如此暴躁。方才綠萼去上菜，連碗帶筷都被她摔了，喏，摔的便是那龍井蝦仁。」

綠萼啃著湯包肉，小臉委屈得皺成了包子，「夫人前幾日發作了一場，把我攆出了院子。我如今只能流連雜役房當使喚。」大家形容她的脾氣非常火爆、輕則摔碗摔瓶、重則咒罵身邊人，鬧得劉府進來雞飛狗跳，劉大人日日頂著青黑的雙眼上衙。何珍饈把這些信息全都記了下來，心下快速分析：一個人的口味不會變化得如此快的，劉夫人近日寢食難安，嚴重到影響飲食的地步，恐怕是身體患病、或是心理狀態出現了問題。她一臉擔憂地問：「夫人連日食不下咽，可請過大夫看了嗎？」「早就請了，大夫說夫人心火旺盛，給她下了幾計葯祛除火氣。」田師傅忿忿地道。所以這些日子她凈折騰他們這些下人。何珍饈又劃掉身體疾病，人人都稱讚劉夫人以前溫恭賢淑，想來她本性定是善良的人。然而她近來卻脾氣暴躁，寢食難安，其中必有內幕。她又展開了新一輪套話。大家倒也不覺得何珍饈煩，只覺得她好生話多。但畢竟吃著人家的包子，所謂吃人嘴短，吃飯的時候嘮嗑嘮嗑拉些家常也無妨。何珍饈嘆氣，舉起了並不存在的例子，她說道：「我翁翁某日也是忽然性情變得暴躁，把全家人折騰得怨聲載道，大家無不順從他，可是他脾氣依舊暴躁。搞得我爹爹險些想把他送去敬老堂。」「很久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是大家無意丟了他最心愛的紙鳶，紙鳶乃是孩童的玩意兒，他一向不肯承認自己愛玩紙鳶，是以大家都不知道，紙鳶舊了落了灰便扔了，直到我看到他不停地看別人玩紙鳶才恍然大悟。」「那紙鳶確實獨一無二，十分精巧，然而做它的師傅已經離世，再也不能得到了。我們全家人只有真誠地給翁翁道歉，才解開他的心結。」她心裡默默說對不起翁翁，讓您背上這口鍋。今晚回去她一定要給翁翁多做好吃的！聽完何珍饈的話，大家忽然笑了。笑她多慮、也笑她拿童心未泯的翁翁作比，何珍饈的翁翁能跟夫人相提並論嗎？眾人連連反對，「夫人是極聰慧識大體之人。」怎麼能用市井小民家的老頑童作比，他們看劉夫人純粹是患上了厭食症。「你是不知，我再也沒見過似夫人這般好運的女子，她家本是臨安府的富商，當年親家老爺看中了還是白身的劉大人，婚後大人一舉考取進士甲等，留任京中做官，風光無限。大人魚躍龍門后，仍是愛重夫人，家中至今無一妾室……」「我家大人為了討好她，換了那麼多個廚娘，就這一事何娘子你如何看？」另一人又說：「便是夫人有所難言之隱，身邊人難道不知？」何珍饈把這些話都記在了心裡，她並不氣餒、認為自己判斷的方向錯了。不過嘮嗑完畢后她頓感棘手，普通的菜恐怕是難以討好劉夫人，為了求穩，何珍饈打算解開一道菜。最近賣臭豆腐攢人氣很快，她翻開面板發現自己攢下了一千八的真心讚美。何珍饈腦海里閃過無數的菜肴，最後鎖定了一道菜，心想「我要解鎖西湖醋魚。」【「味酸最愛銀刀檜,河鯉河魴總不如。——清，方恆泰」恭喜親愛的解鎖西湖醋魚】金光閃閃的碎片合成，色香味俱全的西湖醋魚浮於眼前。精緻的圖譜記載了它的故事：西湖醋魚誕生於宋朝。北宋時期，宋嫂的丈夫被惡霸謀害，宋嫂被迫遠走他鄉。宋嫂的夫婿有個弟弟，當時參軍加入抗金隊伍。金軍被破，小叔功成名就，他來到西湖邊吃了一道西湖醋魚，認出了它失散多年的嫂子的手藝。一道菜讓流浪逃亡的家人重合團聚。何珍饈選它西湖醋魚其一是因為它是酸甜開胃，其二是這是臨安府的名菜，劉夫人幼時想必頻頻吃它。何珍饈取來一條肥美的草魚，處理乾淨，從頭部開刀破成兩半、使魚成為連體的兩半，魚身改花刀。冷水入鍋，待水滾后將蔥姜蒜與草魚下鍋水煮。她動作流暢地取用醬油、潤州老醋、鹽糖少許……麵粉等等，調成酸甜可口的醬汁，入鍋熬制稠狀。等待魚肉煮至最滑嫩之時，取出把酸甜醬澆淋於魚身。潤州老醋這裡有個小插曲，傳統秘方中寫了用潤州老醋（江蘇鎮江），而此處是汴京恐怕難以找到潤州老醋，何珍饈原本打算放棄了潤州老醋，不料竟然在廚房找到了它。廚房飄起了一股濃濃的河鮮香氣，大家猜測何珍饈恐怕是不行了，但看她那行雲流水般的的動作，大家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佩服，只要仔細看她做飯的姿勢，便明白她和以往那些廚子不一樣。何珍饈端出魚，微微含笑道：「西湖醋魚，請容我親自端給夫人。」她想去親自看看這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