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歸

第二十三章

黑灼看着蘇淮的反應，先是愣在原地，他皺了皺眉，又忍不住對蘇淮多看了幾眼，好像有種死裏逃生的虛無感，卻又帶了幾分難以形容的不甘。

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蘇淮轉過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又懶得說什麼，只是示意武仁快點跟上自己：「我家夫人還在家等我呢，不能讓她過於擔心了，剛剛的餘威已經對洛城有所波及，我怕她出門找我。」

武仁啞然，心想您在擔心什麼玩意，您家夫人的實力可是遠在我之上，您真的有必要擔心她出門找您嗎？您該擔心的難道不是您家夫人因為覺得您被冒犯了而直接過來大開殺戒嗎？

但他也不敢說什麼，只能縮了縮腦袋，因為就算自家劍主不認劍主這個身份，那他也不能轉身就走，必須得好好跟着，沒辦法，雖然不知道劍主忽然犯什麼毛病，但劍主總歸還是劍主。

就在武仁快步趕上去的時候，一旁的黑灼忽然發出一聲嘶吼——

「上當了！」

黑灼周身烈火轟然升騰，數不盡的魔氣摻雜在火舌之間，看起來整個人恐怖至極，滔天，魔意攜著殺氣洶湧而來。

「想裝劍主最起碼也派個強點的人來！」黑灼毫不猶豫，烈火匯作尖爪朝向蘇淮廝殺而去，「就算是無垢都沒法在我眼皮子底下完全掩蓋氣息，你又算什麼東西？！」

武仁見狀表情劇變，黑灼這一擊顯然是積攢許久，就算是已然覺醒了第八重境界的他在這一尖爪面前也許連一刻都難以支撐，牽連着血肉魂魄都要被撕扯殆盡，他急忙看向蘇淮，大喊一聲：「劍主大人！」

蘇淮覺得有些浮躁了。

他默默轉過眸子，這一瞬間黑灼眼神驟然獃滯下去。

遠古的洪荒氣息毫無徵兆地湧現在黑灼的視野中，數不盡的古老蠻獸銜著白骨從他面前走過，遠處海水不斷倒灌入雲，烈日灼灼，天地在混亂中崩潰，火海猶如地獄凄厲泯滅，陰風不斷，遊離在漫漫穹頂之上，名為恐懼的戰慄感在黑灼心頭徘徊不絕。

他想要做出動作，卻覺得身子宛若被萬年寒冰緊鎖住一般無法動彈。

漸漸地，一朵黑色的火蓮從天地這一方空間顯現而出。

僅僅只是一眼，便讓黑火宗宗主黑灼的心神徹底崩潰，再也見不到曾經的分毫氣度威嚴，他身體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眼裏儘是懊悔與因劇烈恐懼而生出的痛苦。

「黑蓮仙法才修行到七階就能當上這所謂的宗主？」

蘇淮的聲音悄然響起。

換作其他人的話一定會將其視為挑釁或者戲謔，但黑灼不一樣，黑灼很清楚地聽出了這句話內並沒有任何含義，就只是普普通通的疑問，又似乎帶了幾分嘆息。

黑灼肝膽欲裂，他並不清楚對方所謂的黑蓮仙法是什麼，但他很清楚，那一定是黑火宗秘法的根源，因為自己渾身上下滔天的黑炎正在對這朵黑蓮臣服，不受控制地臣服，完全似臣子覲見了聖皇一般，誠懇而忠誠！

他引以為傲的黑火秘法，在蘇淮面前，根本就是一粒塵埃，渺小不堪！

遠在彼岸的魔修宗派。

黑火宗秘殿。

一眾魔修不斷對着火像跪拜，祈禱宗主能安然歸來，可下一刻，火像忽然出現了一條縫隙，而後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下，哄然化作無數碎石崩壞在地，散落不斷。

眾人獃獃地愣在原地。

直到某一刻，一名魔修顫抖的聲音響起，傳播於在場每個人的耳邊——

「太上劍主......」

就像是一捧冷水灌在所有人的頭上，原本死寂的秘殿頓時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哭嚎——

「宗主，宗主被太上劍主殺了！！！」

「又是劍主！又是劍主！！！」

哭嚎深處是每個魔修都難以掩飾的，來自血脈深處本能的恐懼。

宗主黑灼在對方面前甚至連逃跑都做不到，那太上劍主，究竟強悍到了什麼地步？

與此同時，武仁不由得喃喃一聲：「劍主......」

他看着蘇淮的動作。

其他五名年輕魔修也看着蘇淮的動作。

六個人一同獃滯地愣在當場。

蘇淮伸著食指，天地在吐息間呼應着化作漆黑的顆粒。

那是黑灼的屍體。

他從內到外，全部被引燃，以火為體，以焰為傲的黑火宗，其宗主竟然被火焰灼燒而死。

並且是在一瞬之間。

蘇淮淡淡看了黑灼一眼，不再說話，只是轉過身，任其屍體在風中散作數不清的碎屑。

武仁瞳孔顫抖。

這種力量他從未見過，哪怕是當初自家師尊無垢也未曾在外人面前展現過這等殺招。

恐怖，唯有恐怖可言。

武仁咽了咽口水，而後忽然反應過來，於是當場激動地大喊一聲：「劍主，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蘇淮見狀愣了一下。

武仁表情跟見了救世主一樣，興奮無比。

蘇淮看着對方，感覺這好像也不是見了救世主，而是被其他人打了屁股之後跑回家急着找親爹給自己做主的小孩。

「咱們宗門被妖皇打了！」武仁火急火燎地說，「我聽宗門消息，說那妖皇今天直接打來中州，整個宗門從上到下全都被他狠狠打了一遍，太可怕了！」

蘇淮聽得頭疼，擺擺手說：「和我有什麼關係，誰是你家劍主？」

「呃......」武仁滿臉無奈地看了蘇淮一眼，「您就別犯病了，今天咱家臉都已經被妖皇打得丟盡了，現在大家就等著劍主您出馬給那妖皇來兩下！」

他比了個手勢，而後又說道：「好揚我太上威嚴啊！」

眼看着自家劍主的目光跟看傻子似的，武仁不由得一時語塞。

「我回去了，娘子還在等我，」蘇淮擺了擺手，「你們宗門和我無關，要跟我回來的話說不定我家夫人還能給你做點湯喝。」

話音落下蘇淮不再多說一句話，非常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走，武仁見狀頓時想要跟上去，可是看了一眼旁邊面如死灰的五名魔修，他咬了咬牙，還是嗷嗷一聲：「劍主等我，您今日的功績我一定記錄在案！」

他揮手探出一道仙索，捆住五人以後朝着遠處離開，而恰在此時，夏鈺漠然來到交戰地周圍，她環視一圈，表情淡定，甚至目送著武仁踏空而行，鍾九嶺也並沒有什麼反對的聲音，因為他和妖皇一樣清楚，這所謂的鐵尺只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更何況他身邊只有五個魔修螻蟻，根本沒有劍主的身影。

夏鈺血紅的瞳孔淡然十分，直至看到地面上隨風而去的些許黑色碎屑之後那眼神中才出現了幾分波瀾。

「這等力量......是黑火宗？」夏鈺問。

「......不，」鍾九嶺的聲音響起，「老臣差點也認錯了，但這等殺伐力，黑火宗的黑火秘法顯然不能與其同日而語。」

他以神識不斷朝着四周打量，語氣卻愈發茫然：「只屬於黑火秘法的氣息也有，但卻戛然而止，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鍾九嶺思考許久，最終也得不出一個結論，他只能搖搖頭：「此處給老臣的感覺像是黑灼與另一個更強的黑灼相爭一般，但怎會如此？」

夏鈺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面目全非的這片大地，暗中盤算著若是自己與這尊劍主對上，勝算能有幾成。

「老臣先回去翻閱一下人族典籍，陛下請一定要謹慎，」鍾九嶺的聲音再度傳來，「這一任劍主，看起來十分不凡。」

空間掀起一陣波紋，夏鈺知道鍾九嶺已經回去了，她垂下眼帘，眼見這一場戰鬥不知是以怎樣的結局了結，不由得又開始擔心起了自家夫君的安危，而就在這時夏鈺心神一動，發現遠處小道上正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先是微微一怔，緊接着心生喜悅，但一股懷疑也不由得升騰起來——

夫君怎麼會剛好出現在這裏？

她躊躇著，最終咬了咬牙，隨着流雲陰影覆蓋而消失在了原地。

約莫半個時辰后，蘇淮帶着疲憊的身子走到了洛城之外，他渾身上下被汗液浸透，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在來到城門前後，看着四周餘威肆虐過的斑駁牆壁和土壤，心中不由得開始慌張起來，他用力向前踏出幾步，呢喃一聲：「夫人該不會出事吧......」

敲打城門，在守衛顫抖的聲音中，蘇淮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守衛是城主府的，在看到蘇淮之後，原本就因為害怕而慘白的臉上頓時更加面無血色，但蘇淮懶得在意這些，他匆忙跑回家中，用力推開自家房門。

屋內廳堂空空如也，蘇淮呆愣在原地，而後慌張地開始一邊喊著夏鈺的名字一邊拖着疲憊的身子奔跑起來，神志幾近模糊，他扶著院牆，乾嘔之後又強撐著身子繼續向前，而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撞到了一陣柔軟。

下一刻，熟悉的香氣縈繞在周身，一雙小手將他狠狠摟住，夏鈺表情極為心疼地說：「我去外面找你了，聽說城門那邊在打仗，我還擔心夫君你會出事......」

她在暗中觀察了許久，直至發現蘇淮已經體力將盡之後才現身，看着對方這副疲憊的模樣，夏鈺狠下心，佯裝不在意地發問：「你都死裏逃生了，為什麼不在嶺陽郡那邊多待一晚上，我還想着去外面找你......」

「別出去，別出去，」在意識到對方不是幻覺之後，蘇淮終於安下心來，他用力反抱住對方，低聲喃喃著，「我怕你擔心......」

夏鈺聽聞此言頓時愣了一下，她咽了咽口水，又開口說道：「你擔心我什麼？」

「那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蘇淮身子顫抖著，他動用黑蓮仙法的那一瞬，意識也與黑灼有所接觸，看着對方殺戮無數的記憶，他才決定讓黑灼消失在這世上，「我怕你出去找我，所以今天哪怕累到死也得讓你躲在城裏......」

話音落下，夏鈺瞳孔微微一縮，她低下頭看着自家夫君，心底逐漸有暖意遊離而出。

她拍了拍蘇淮的後背，小聲說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蘇淮記憶中還殘存着恐懼，「沒事就好......」

夏鈺一陣心疼，攙扶著蘇淮回到屋內，她看得出來，蘇淮的恐懼並非偽裝。

那是凡人對於仙人看待螻蟻般的態度，最真切的反應。

「早晚讓那些黑火宗的付出代價......」夏鈺在心底默默說道，「害我夫君，就別想善終。」

她所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白日裏被自己從上到下打了個遍的太上劍宗，對於中州眾人的懷疑終於有了一個合理的借口——

我們劍主之所以今天沒在，是因為去剿滅黑火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