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絕交

蘇啾啾這樣想着，剛打算走的時候，忽然，一個用頭巾包着髮髻的中年婦人跳了出來，不由分說指責蘇啾啾。

「蘇啾啾，你家這是什麼意思，怎麼一堆外來漢，你家又給送肉，又給送銀子的？

偏偏我們這些自己村裏的人，只收到了你家一盒糕餅，你家就差咱們每戶一弔錢、幾斤豬肉嗎！要我說，你們家是瞧不起村裏人吧！」

「岑桂花，你這話說的有些過分，老蘇家跟你們非親非故，送盒糕餅都是情分，不送更是本分，你別蹬鼻子上臉哦！」

一個自從得知蘇家年後會帶着村民一塊種姜的婦人，聽見岑桂花跳出去質問蘇啾啾的時候，立馬受不了了，走過來和岑桂花對峙。

「我呸，有啥過分的，周翠花，你這不要臉的娘們，仗着自家兒子多，幫忙收姜多賺了一些銀錢，就給蘇家捧臭腳了是吧？」岑桂花直接呸了一口濃痰在地上。

這舉動讓大家噁心壞了，紛紛皺起眉頭：

「岑氏咋這樣，周氏也沒說錯啊，蘇家送年禮，送是情分不送是本分，她居然嫌禮物少，當眾扒拉着蘇啾啾的竹筐翻了起來，太敗長輩的格調了。」

「就是！」

岑桂花聽到指指點點，雖然很生氣，但還是回頭啐了一句，「你們懂個屁！」

然後繼續伸手摸竹筐，想要從裏面撿一塊十斤的大肥肉，但別說肥肉了，肉沫都沒了，蘇啾啾買豬肉是按斤按量，給夠那麼多個長工的，自是一點也剩不下。

蘇啾啾嗤了聲，環抱着手冷笑道：「岑嬸子，你翻來翻去，要不要我把這個筐給你帶回家啊？

如果你嫌我爺爺奶奶給你送的年禮太少大可以還回來！

迎香，你待會跟岑嬸子回一趟家，把爺爺奶奶送他家的年禮拿回來。」

其實按照蘇家和村民們普通雇傭的關係不送年禮，也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但蘇老頭一直秉承著的是，達則兼濟天下，雖然顧不上天下，但村裏面的孩子，他們家還是能顧一顧的。

所以挨家挨戶送的是啥呢，是捨得加滿砂糖的糕餅，放在過年桌上，是要被小孩哄搶的！

這百來戶村民，挨家挨戶的送了，也花費了不少銀錢。

咋的，在岑桂花眼裏，這一斤糖糕餅就上不得枱面是唄。

那就讓蘇迎香取回來！

蘇啾啾大聲嚷嚷着吩咐。

蘇迎香一福身：「是，小姐！我待會就去岑嬸子家把東西拿回來，不能讓咱家的東西餵了不熟的人！」

田埂上的村民哄堂大笑，誰都知道，蘇迎香方才想罵岑桂花的，其實是喂不熟的狗。

「你……你一個被拋棄的女兒，別以為投了高枝兒，就了不起，我跟你家主子講話，輪得到你這個賤婢來說三道四了？滾一邊去！」岑桂芳劈頭蓋臉指著蘇迎香辱罵。

但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啪一聲，結結實實的給了岑桂芳一個重重的耳光。

眾人見此都愣住了，蘇啾啾給了岑桂花一個耳光？

這，這真是目無尊長，又讓人拍手叫好啊！

「岑嬸子要是嘴臭，我不介意把你摁在河裏洗洗嘴！

蘇迎香是我的人，就算要罵，也只能我來罵，何時輪得到你這個老賤貨來指手畫腳了？」

「你……我一定要去找你爺爺奶奶說道說道，看你這死丫頭是怎麼管教的，居然如此沒有家教，敢辱罵長輩了。」岑桂花捂著被打疼的臉，嘶著氣怒喝。

「別裝了，岑桂芳，蘇啾啾一個女孩子打人能疼成啥樣啊，瞧你那裝模作樣的損色，

去了蘇啾啾爺爺奶奶面前，知道你如此罵她們，指定打爛你的嘴，我要是你，就快快回家把那年禮糕餅吃完，省得要退回去。」

周氏在旁邊掖着嘴竊笑。

旁邊人附和了幾句，都覺得蘇啾啾一個女孩子，打不疼人。

但只有岑桂芳知道，她整張臉都麻了！

連最基本的表情，一時半會都做不了。

「蘇啾啾，你這個死丫頭給我等著，有了機會我一定好好給你上一課，讓你知道什麼叫尊重長輩，哼！」

岑桂花捂著臉跑了，周圍的村民喝倒彩似的『歡送＇她離開。

蘇啾啾看着也要走的鄉親們，喊道：

「各位，今日既然我發放年禮給工人，那見者有份，不過銀子啥的倒是沒有了哦，糖果小吃倒是有一些。

在場各位，家裏有孩子的，可以上我這兒領半斤果糖，回去給孩子們嘗嘗滋味。」

「看個熱鬧還有糖吃？呼！還好我們沒幫岑桂花那瘋婦。」

眾人說着，一個個排好隊走上前，在蘇迎香手裏接過半斤用糖紙包起來的精美果糖。

在看熱鬧的也不過十來個人，算是十來戶，每人半斤，最後蘇迎香的籃子裏還剩下不少糖果，蘇啾啾收起來了。

「蘇啾啾，有啥好吃的，還想着村裏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你說蘇家咋教出你這樣的乖丫頭呢？」周氏領糖果的時候，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她聽小道消息說，蘇家能有今日的銀錢好日子，都是蘇啾啾帶出來的，十足十的福娃娃一個。

周氏看蘇啾啾的笑容愈來愈深了，像是在看自家閨女。

「現在有能力了，當然要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好一些啊，嬸子，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啦，祝您新春快樂哦。」

「嗯嗯，新春快樂。」

蘇啾啾告別眾人，帶着蘇迎香回家。

剛回到家，李氏便迎了上來，「蘇啾啾，你是不是惹蕭公子生氣了？」

這話說得蘇啾啾雲里霧裏，明明是蕭凌天推自己摔倒了，怎麼又變成自己惹蕭凌天了？

她搖搖頭，眼神古怪的看着李氏，「沒有啊。娘親，怎麼了嗎？」

李氏仔細的瞅了瞅蘇啾啾的臉色，如常平靜，加上閨女不是個愛惹事的人，她頓時放了心。

「沒吵架就好，今天是除夕，你啊，回去拾掇拾掇，待會讓蘇迎香把浴桶送去你房間給你洗澡，換上新衣服。」

然後再出來和家人們一塊貼對聯，吃年夜飯。

但蘇啾啾心裏揣著事兒，回了屋也不得消停，坐在窗邊看着那一束自己從山裏摘回來的紅梅，拿起小剪刀。

「小姐。」蘇迎香推開門走進來，驚醒了蘇啾啾，咔嚓一聲紅梅花便被蘇啾啾剪斷了。

蘇啾啾放下剪子，抬頭問道：「打聽清楚發生什麼事了嗎，娘親為何問我這些話？」

蘇迎香欲言又止，看了又看，最後把話忍住了。

蘇啾啾一擰眉，語氣陡然凌厲了幾分，「快說。」

蘇迎香忙道：「我方才去幫五夫人燒火，有意沒意的打聽了兩句，說是咱們家送去給蕭公子的年禮，被退回來了。」

「退回來是什麼意思，他嫌少？」蘇啾啾睜大眼睛，一時間居然愣了。

孫氏負責這些人情往來，除開幫忙做工的村民們的年禮，是自家手作的糕餅。

年禮都是從城裏統一購買的，尤其是蕭凌天的，除了玲瓏齋的點心，還有筆墨紙硯，足足花了二百多兩銀子。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戶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心意了。

結果現在告訴她，蕭凌天退回來了？

蘇迎香頓了頓，「好像不是因為嫌少，是說……不想要咱家的東西……」

蘇啾啾手中動作一頓，旋即瘋狂的咔嚓著剪刀，沒落到實處，氣呼呼道：

「不想要算了，還得慣着他不成？」

明明是他約我出去，逼着我打耳洞，我不打他就生氣，幼稚！

蘇迎香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自家姑娘是個倔脾氣，做的決定，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同時又覺得蕭凌天做得太過分了，兩家禮尚往來，怎麼能把年禮退回來呢？

正在蘇迎香嘆息的時候，蘇啾啾想到了什麼，立刻將床底下藏玩具的大箱子拖了出來，裏面裝的全是蕭凌天帶給她的禮物。

蘇啾啾一腳踢在箱子上……痛！嗚嗚嗚！！

「小姐，您沒事吧？」蘇迎香擔憂極了。

這小姐怎麼氣傻了啊，自己踢箱子。

蘇啾啾扭開頭，盡量不讓自己一瘸一拐的，然後走到桌子前，扯了一條手帕：「蘇迎香，我記得三伯娘在殺雞做年夜飯是吧？」

「嗯。」

「去給我弄些雞血過來。」

「小姐，那東西怪瘮人的，您要來做什麼啊？」蘇迎香一聽蘇啾啾要雞血立刻追問。

蘇啾啾道：「寫絕交檄文！我以後再也不要跟蕭凌天來往了！」

蘇迎香連忙去廚房，把馬氏差點倒進鍋里煮湯的雞血奪了過來。

蘇啾啾用毛筆沾了點雞血，穩着手，用自己最好的狀態，緩緩寫下了一個個簪花小字，溫婉秀氣，可字裏行間中，又透露出憤懣。

洋洋洒洒上百字的簪花檄文，遍佈白色的手帕，雞血將帕子上的鵝黃色小花都染成紅色了。

蘇啾啾一收，將帕子遞到蘇迎香面前：「你把這箱子玩具和這封激文送給蕭凌天！」

「小姐，寫檄文會不會太過分了？」

「能有他蕭凌天過分？」

好像沒有。

退年禮，是把他們蘇家的臉上抽巴掌呢。

「還不快去，愣著做什麼，待會趕不上吃年夜飯了。」

說罷，蘇啾啾氣呼呼的脫了衣裳，坐近浴桶里，整個頭埋入水中。

直到蘇迎香拖着箱子出去，關上了門，蘇啾啾才探頭出來，哭得跟個二百斤的喵子一樣！

「公子，蘇迎香送東西過來了。」容鳴走進來道。

蕭凌天勾勾唇：「算她還有點良心，知道親自跟我道歉。」

「公子，屬下建議您不要高興太早，先看看這個再說。」容鳴把蘇迎香特別囑咐的激文，交到了蕭凌天手中。

一靠近便是濃重的血腥味兒，熏得蕭凌天直皺眉頭，他展開一看見信中內容，頓時氣得差點冒煙。

「這丫頭居然以血作書，要跟我絕交？好，好得很！」

蕭凌天將絕交檄文扔到旁邊的火爐里點燃沉。

蕭父蕭母是過來跟孩子商量，該何時上門，找蘇家長輩提親的，結果倒好，被蕭凌天迎面衝過來。

不冷不淡喊了聲爹娘，沒等他們回話就走了，鬧得蕭父蕭母是摸不著頭腦。

「這孩子是怎麼了？容鳴，發生何事了。」蕭母看向容鳴，問道。

容鳴如實，把蘇啾啾給蕭凌天寫絕交激文的事情，跟蕭父蕭母說了一遍。

蕭父當即怒了，「這熊小子，怎麼能惹小啾兒生氣！活該他娶不到媳婦！」

容鳴憋著笑走了。

蕭母才哼哼道：「我卻覺得挺好的，是該好好治治凌天了！這般主見、堅持自我、不畏咱兒子那陰晴不定性子的姑娘，以後定能當好蕭凌天的賢內助。」

蕭母用棍子，挑起那燒了一半的絕交檄文，挑眉樂道：

「咱兒子確實不中用，怕是連我替他準備的定情信物都沒送出去，覺得丟面子了，才生悶氣呢。」

「那咋辦？」

「蠢！解鈴還須繫鈴人。小啾兒這性子，你還指望她服軟？問題的癥結，當然在咱們兒子身上，小啾兒有啥錯。」

蕭父快把頭髮都薅沒了，「那咱凌天就更倔了，服軟，必不可能。」

「那就別慣着！行了，你準備準備，咱吃回頭去蘇家走一遭。」

蕭母邊走邊說：

「那臭小子不由分說，將人家送來的年禮退回去，那本就是咱家不懂規矩，對尋常不懂事的人戶這樣便算了，對未來親家，自然要敬着重著。」

蕭凌天收到絕交檄文是什麼感覺，蘇啾啾完全不在乎。

夜裏，蘇啾啾一家圍在八仙桌周圍，熱熱鬧鬧吃着餃子，是豬肉白菜餡、豬肉荸薺餡兒，還有韭菜雞蛋餡兒的。

馬氏還作妖的用螺肉包了一些臭臭麵餃子，結果這味道吃起來，和臭臭面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一家人玩玩鬧鬧，燒了兩掛炮竹，就呆在堂屋裏暢想未來，一齊守歲了。

「有人在家嗎？」門外傳來蕭父蕭母的聲音，很陌生，一時間讓蘇啾啾等人愣住了。

遠遠聽過他們聲音的蘇迎香立刻說，「是蕭公子的父母。」

這話讓大家都愣了一下，蕭凌天的父母都來了，這、這不就是退了個年禮么，怎麼鬧這麼大陣仗。

「出去開門將人迎進來吧。」蘇啾啾氣定神閑的說。

她們家沒做錯事，不怕別人來拜年。

蘇迎香迎進來的蕭父蕭母，身後還跟了兩個小廝，大包小包帶着東西，不像是來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