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還真是大新鮮事,顏少卿居然會想起我來。」祁斯遇說着接過了顏凌遞來的茶,她拿近杯子嗅了一下,又說:「還是雲霧茶,端表哥倒是下功夫了。」

顏凌喝了口茶,然後才反駁她:「小郡王這話不對,不是殿下有心,是下官下了功夫。」

祁斯遇明白了顏凌的意思,反倒多了些笑意,她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顏少卿的心意我心領了,既然你有事,就直說吧。」

「前些日子太常寺收到了一道有些奇怪的旨意,我查了很久,發現這規制只有一樁先例勉強對得上。」

「是什麼?」

顏凌輕嘆一口氣,帶着些彆扭說:「那位的冊封禮。」他說得過分含糊,祁斯遇第一時間並沒能領會,但結合他的表情,祁斯遇也不難猜出是什麼事。經歷的事越多祁斯遇越沒那麼多忌諱,她直接點破了那所謂的不可說,把事件帶回了最重要的起點。「嶸舅舅的冊封禮啊,看來陛下是想冊封太子了。」

「但朝中也確實是沒有半點風聲。」對此顏凌也感到奇怪,還問:「小郡王可知陛下選中的人是誰?」

祁斯遇搖搖頭,如實說:「不知道。陛下的心思我猜不透,但我想他現在是更屬意珏表哥的。」說完她又故意反問顏凌,「如果真的是珏表哥,顏少卿會做些什麼?」

「什麼也不做。」顏凌看着她說,「原先我很擔心,但很奇怪的是,剛剛您問我的時候我卻又沒什麼感覺了。」

顏凌這話讓祁斯遇有了點慌亂,她又喝了杯茶,然後作尋常態說:「顏少卿這是轉了性了,你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下官只是覺得萬事不能跑到前頭急。」顏凌輕笑:「僅和親一事就能輕而易舉將冊封太子的事推到後頭,看來陛下也沒完全想好,沒定下來的事,也就沒了去急的必要。」

祁斯遇也有些不解:「既然如此,顏少卿又何必賣我這個人情呢?」

顏凌只是搖頭:「下官解不了您的惑。不管您信還是不信,下官都要說,我是抱着讓您為我解惑的心思才請您來的。這件事上您和我算半個盟友,所以我想聽聽您的意見,看看您的做法。」

「我和你一樣。」祁斯遇又說,「我什麼也不會做。不會去問知道的人,也不會去旁敲側擊找答案,更不會告訴任何一位表哥。」她說完抬眼看向顏凌,她眼神犀利,嘴上也非要個承諾:「顏少卿會完全和我一樣,對嗎?」

「是。」顏凌不情不願在她的注視下點了點頭,心裏卻覺得自己完全估錯了祁斯遇,做了個不好的決策。他只能說:「下官絕不會反悔,還望小郡王也能說到做到。」

「顏少卿放心,我既然說了就會做到。」祁斯遇說完這話就起身要走,只是她才走了幾步又想到了旁的事,她回頭看向顏凌,說:「對了,章刺史的事,還要多謝顏少卿。」祁斯遇也沒等顏凌反應,撂下這麼一句就徑直出了門,只留顏凌一個人在那裏思索個中深意。

明氏也沒在莊子多留,顏蕊湘回來的時候她也一齊打道回了中都。顏蕊湘回來藺端自然要去看看,正巧又碰上明氏,省去了他日後再費心尋由頭。

「殿下。」顏蕊湘向藺端打了個招呼,然後從隨身的行囊中掏出一冊書遞了過去,她解釋說:「殿下走得匆忙,這本書落在那兒了。」

藺端才接過書便笑了,「多謝。我還以為是丟了,愁了好幾天,好在又見到它了。」

見此顏蕊湘多問了一句:「殿下格外喜歡這本書?」

「算不得,只是有些來歷。」藺端不想把自己和祁斯遇的事過多講與外人聽,只籠統搪塞了這麼一句。顏蕊湘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她身邊的明氏卻適時開了口,「想來殿下今日也不忙,不如跟着蕊湘一起到我府上坐坐?」

藺端本就想去,明氏這台階又給得恰到好處,在聽明氏說完之後他就點頭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還是藺端第一次來章府。章府其實算不上大,繞過長廊便是屋舍,裝點也很清雅,畫屏桌椅擺件樣樣精緻有出處,稱得上是文人眼中的「將錢花在實處」。藺端看着擺放物件的架子也忍不住稱讚:「府上真是好佈置,物件本身選得好不說,物與物之間還有聯繫,配在一起反而更好,當真是絕妙。」

明氏笑得自豪,嘴上卻依舊謙虛,「殿下過譽了,不過是管家多花了點心思罷了。」

藺端並未多糾結於這些,反倒是旁敲側擊地問明氏:「方才這一路也沒遇到幾個下人,夫人是不喜歡人多嗎?」

「倒不是。」明氏回答說:「只是覺得沒必要。章尚不在家,我一個人也用不上太多人伺候。」

「夫人的節儉之風倒是和母后的觀點不謀而合了,他日若有宮宴,我必定要介紹您二位相識。」

「殿下抬舉我了。」明氏突然笑得有些不自在,「我祖上沒有爵位,現在雖然富裕,但說穿了也就是家中有幾個錢的商戶,是萬萬沒機會去御前的。」

藺端故意麵露難色,「是我忘了規矩,唐突了。」但他隨即又拋出了另一個橄欖枝,「不過有些事我還是能做的。夫人和刺史一年才得一見,過得如同牛郎織女一般,定是百般思念。我可以上摺子請求把他調任回中都,正好巡防營還有個空,他去補應當正合適。」

聽到這話明氏的臉色更差了幾分,藺端知道明氏的秘密,看她如同看戲一般。在一旁沉默許久的顏蕊湘卻不識這其中的彎彎繞,反倒開始勸明氏:「這可是一樁大好事!嬸嬸不是時常收到叔叔說想要調回來的信件嗎,如今可算是償了願了。」

明氏被架得無法拒絕,只能咬牙點頭說:「那就多謝殿下了。」說完這話她就起了身,「我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一下,殿下和蕊湘就自便吧。」

藺端見好就收,也起身向她們告別,「既然夫人要休息,那我就回去了。」不過他心裏厭惡明氏,故意臨走了還要給明氏添堵,末了又說:「夫人放心,這件事一有結果我就會來同您說。」

顏蕊湘也跟着藺端一起出了門,她以為藺端是真心想幫明氏,還幫着道謝:「嬸嬸家的事麻煩殿下了。」

「談不上麻煩。」藺端卻不願顏蕊湘誤會,故而多解釋了一句:「章刺史一事我也有我自己的目的。」

顏蕊湘並不多問,只是笑着說,「不論如何還是要多謝殿下,蕊湘就先回去了。」藺端也的確有自己的事,同顏蕊湘道過別就回了府上。

章尚的事是頂緊要的大事,藺端很快就向皇帝遞了摺子,請求讓章尚早些調任回來。皇帝當然知道他們的小動作,但還是選擇了順水推舟沒有阻攔,由着他們去折騰了。

和親一事也議得相當急,葉遠回來才回來沒多久渝國的使者就上了門,雙方都沒開出太過分的條件,此事很快就順利敲定了。各方都暗流涌動,又偏生織出了一派和平假象,就連章尚也在葉遠啟程去送藺冉的時候收到了許他回中都的旨意。

不過藺端和祁斯遇的想法還是落了空——章尚死在了路上,沒能回來。祁斯遇聽到這個消息又氣又無奈,只能加快了對章尚那些信件的查驗。

好在萬事都不算白做,雖然章尚人沒了,但背後那些故事還是浮出了水面。

「明氏不讓章尚回來的原因有二。一是因為先前那個外室,二則是因為她也有了新的生活。」藺端說,「刺史府那個年輕管家,正是明氏的藍顏知己。」

祁斯遇跟着補充:「那些信件和來往的人我們也都一一排查過了,現在的矛頭差不多都指向了同一個人,當今的尚書令,大表哥的岳丈。」

沈贏聽完沉默了片刻,然後又問:「二位殿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更想知道沈兄的打算。」祁斯遇說。「這件事牽扯的是國之肱骨,我不打算讓任何一位表哥站出來。」

「所以小郡王要親自去說嗎?」

「對。」祁斯遇點頭,「沈兄以為呢?」

「單是你我的力量還是太單薄了。」沈贏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說:「我想去求求我爹,讓他聯合他的門生上書,使陛下不得不重視此事,然後開展名正言順的調查,拔除幕後之人。」

藺端適時說:「小沈大人放心,本王會暗中祝你一臂之力的。」

「多謝二位殿下了。」沈贏說完又向他們深深作揖,「這件事被拖了這麼久,只希望能儘快有個好結果。」

祁斯遇卻總是沒找到一個好的時機去說。中秋時皇帝小病了一場,祁斯遇去探了幾次病,始終也沒說出這件事。之後皇帝終於好些了,秋闈卻又來了,祁斯遇忙了起來,更是沒時間去說。

明鏡台擔着封存試題的重任,祁斯遇不得不提起十二分重視,防止有心者打試題的主意。她怕出事,鎖了題不說,還和陳橋陳厭輪番看守。她守得嚴,明鏡台本身又是銅牆鐵壁,這段日子就這麼平安熬過去了。

直到試題被監考官帶走祁斯遇才算真的鬆了口氣,她不需要監考,交接完試題就放鬆下來了。她正盤算著找個好時候去說葉家的事,另一件事卻先一步找上了門。

陳澗舞弊被抓,她被攀咬出來了。

「陳澗舞弊?此事定是有誤會。」祁斯遇當時並不知曉事情的嚴重性,還在替陳澗說好話,「雖然我和他相見不多,但我和他比試過,知道他是頂誠實的人,他怎麼會做出舞弊的事呢?」

負責此事的官員是刑部尚書,他是藺端的人,又在處理謝丞相一案時和祁斯遇共過事,對祁斯遇很有些好感。所以他在聽到祁斯遇的話時立刻打斷了她,「小郡王還是別再提陳澗了。」他又壓低了些聲音說:「此事非同小可,小郡王若是沒做,定要立刻撇清才是。」

祁斯遇也聽出了刑部尚書的意思,問:「崔尚書,到底發生什麼了?」

崔尚書嘆了口氣,說:「是中書令發現了舞弊事件。那位陳公子不對勁,他沒有攜帶任何小抄,卻下筆如有神,才開考不久就洋洋洒洒寫了一大篇策論。不僅如此,與他同考幾人也都是這般,寫得快,內容也相似。中書令才收了試題就判定了這是極為惡劣的舞弊,試題被提前透露了不說,透露範圍還頗廣,還說第一個要查的便是明鏡台的失職。」

「試題被透,原本就要追我明鏡台的責,被透題者的兄長又是我的摯友……」祁斯遇說到這兒反倒笑了,「我還是真是了不起,明知是錯,還要將每一步都做得這般清楚明了,生怕不能被人發現。」

「下官當然相信您。」崔尚書也在賠笑臉,「但這件事也不是我們刑部說了算的,最終還要看聖上定奪,希望小郡王您能夠理解。」

祁斯遇臉色不好,但還是點了頭:「我明白。端表哥知道這件事了嗎?」

「您放心,我們去請您的時候殿下就進宮了。」

「我知道了。」祁斯遇坐在那兒,還是忍不住要問陳澗的事,「陳澗他怎麼樣了?」

「被關着呢。」提起陳澗崔尚書又嘆了口氣,「恐怕是要走些程序,不會您也不必擔心,只要他還在刑部,就不會有事。」

崔尚書這話音才落就有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崔尚書看着氣喘吁吁的下屬有些不悅,問:「怎麼急成這樣?」

「大理寺來領人了。」說完那下屬又大喘了幾口,「陛下下了聖旨,說此案要三司協理,御史台也來人了。」

崔尚書看着祁斯遇面露難色,祁斯遇卻只是問:「是端表哥來宣的旨嗎?」

協律郎不明白祁斯遇的意思,但還是點頭說:「是燕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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