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瀚瀟

莫玉醒來的時候，楚流鏡已經不在了，想來是帶兵前往燕城了。她隱約聽到帳外有談話聲，便起身開始洗漱。

「你怎麼來了，大祭主不是吩咐你留在莫府嗎？」沉歡皺着眉頭。對面的人見沉歡的裝扮明顯吃了一驚，開口道：「我的沉歡美人呢？」

「惜歡。」沉歡斥道。

惜歡一愣，然後笑了順手拉着沉歡的手一邊晃一邊撒嬌：「好沉歡，我這不是聽說，大祭主受傷了嗎，人家就是擔心，過來看看。再說，看你如今，也不好親自照顧大祭主了吧。」

沉歡眉頭依舊凝著，許久，道：「既然來了，就莫要胡鬧。也不要黏着我，好好照看小姐，記住是『小姐』，不要叫大祭主。」

「知道了知道了。」惜歡歡喜的笑着。沉歡看她不停地點頭，像只小倉鼠，忍不住抬手想摸摸她的頭，忽而想起自己的身份，神色微異，便要放下手。

惜歡見勢，便抓住他的手，將沉歡的兩隻手緊緊握在手心裏，笑着開口道：「沉歡美人之前為什麼女裝？莫不是有什麼癖好。」

沉歡臉色一僵，將手抽出，道：「又胡鬧，之前不過是為了更好的照顧大祭主。」說完轉身便離開。

惜歡臉色一冷，看着沉歡離開了，轉頭就看到帳門口的莫玉。惜歡又笑着迎了上去，道：「小姐，沉歡姐姐……呃，沉歡他是男子的事，小姐之前知道嗎？」

莫玉看着惜歡，開口道：「知道，沉歡覺得女裝方便照顧我，所以，便一直這樣。我和沉歡自小認識，所以，當年我出事，他才會去尋我。」莫玉隱了一些未講，比如沉歡的身份，比如他奉誰的命令而來。這些隱秘只能等沉歡回歸靈台寺那日，才能公之於眾。只是他回歸的契機實在是……

「對了，惜歡，你的擔憂並不能成為違背我命令的理由，你知道嗎？」莫玉開口道，惜歡太過任性了，沉歡可以放任，她卻是不肯的。

惜歡臉色頓時塌了，弱弱的說：「是。我回去就領罰。」說完人就離開了。

莫玉看了看，眼前的景象，白雪，艷陽，兩相宜，只是還缺一個人。她難得放鬆的伸了個懶腰，轉身正要回去，卻被攔下。

「小姐，南狄急報，拓跋瀚造反。」靈巧急匆匆趕過來道。

那是莫玉下的最早的一步棋，那一步讓無數追隨她的人感到瘋狂。事實上，她也覺得很瘋狂。但結果也正如她所說，只有鷹才能養出鷹。為此，她甚至親赴南狄，最終將目標指向拓跋瀚。

拓跋瀚是拓跋梟最小的兒子，也是他最寵愛的女人生的。那女子姓吳，是滄瀾人，生長於燕城，父輩經商，隨商隊途經佘關，被拓跋梟所劫。拓跋梟殺了所有人包括吳氏的父兄，卻因吳氏的容貌而留下了她。

吳氏活了下來，哪怕父兄已死，自己被人擄走為妾，她還是活了下來，甚至為仇人生下了兒子，還細心撫養兒子，做着一個正常女子為妻為母所做的事情。她會為拓跋梟洗手作羹湯，縫補衣物，哪怕事實上並不需要。但是拓跋梟很享受，這種感覺在看到吳氏教導兒子讀書習字時更甚，或許那就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家的溫暖。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一直如此，相夫教子，享受着榮華，畢竟她得到了一個魔鬼的青睞。連拓跋梟也是這樣認為的，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用怎樣卑鄙的手段得到了這個女子。直到有一天，落雁坡一事傳到她的耳中，南狄人雖戰敗，卻仍舊歡呼雀躍。只有她，紅了眼眶，卻還是笑着迎了拓跋梟入府。

後來很多事情被人忘卻，只有拓跋瀚還記得，那天，他的母親像往常一樣，教導他，在糾正他筆畫的錯誤后，突然開口道：「瀚兒覺得我同你父王關係如何？」

拓跋瀚開口道：「唔……，父王和娘親很恩愛。」

「那真是太好了，至少我的瀚兒能這樣想。娘也很希望能夠一直維持這樣的假象。可是瀚兒，娘做不到了。」吳氏很是慈愛的摸著兒子的頭，頗有些眷戀。

「假象？娘親，兒子不懂。」拓跋瀚感覺不對勁，卻不知道怎麼做。

「好孩子，娘從來沒有告訴你這些事情，是娘覺得不能讓你活得像他一樣。而我容忍至今，也是覺得有人可以殺了他，本想着笑看那日的到來。可如今，那個人不在了。」吳氏說着落了淚。

「娘自小是滄瀾燕城人，承蒙燕王府百年守護，家裏經商頗有財富，可是那次隨父兄運送貨物……」

拓跋瀚聽到了吳氏內心深藏多年的話，似有預感，開口道：「娘親別丟下兒子。」

吳氏開口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子嗣單薄，那些人也不會要了你的命。我不能再忍下去了，好孩子，你記住，你是滄瀾人，你應該向燕王那般活着，莫要活成你父王。」

第二天，他聽人說吳氏刺殺左翼王，被當場殺死，屍體扔到了沙漠。拓跋梟也沒落到好，沒能死在戰場上，反而差點死在府中。

莫玉得到這些消息便覺得拓跋瀚實在是個好人選。據說，吳氏死了以後，拓跋瀚受盡為難和冷眼，還被拓跋梟扔到獵場當過獵物。

陪同她的北軒皺着眉頭道：「照如此，拓跋瀚或許真的會活成另一個拓跋梟。到那時，這鷹若是事後啄了我們……」

「未必。」冥軒開口道，「拓跋梟至此，只是因為沒能很早遇到像吳氏這樣的人，哪怕只是假象。」吳氏並沒有被扔到沙漠，甚至被妥善安葬了。

浮生祭的消息更為全面。拓跋梟被刺卻沒有死，吳氏本以為自己死路一條，卻發現拓跋梟沒有殺她的念頭。吳氏頓悟，知道拓跋梟動了真感情，然後在拓跋梟面前自殺了。拓跋梟抱着吳氏的屍體整整一夜沒合眼。

所以，若是拓跋瀚能早一些遇到像吳氏這樣的人，便有了軟肋。

因此，莫玉把冥軒留在了南狄。冥軒按照她的吩咐，在南狄奴隸市場買了很多個女俘虜，都是滄瀾人。經過培養篩選后，將她們分別送進皇宮和左翼王府。

當中的有個叫明瀟的姑娘接近了拓跋瀚並且留在了他的身邊。在拓跋瀚身邊待了五年，始終鼓勵照顧著拓跋瀚，看着他一步步成為了世子。

冥軒的打算是讓明瀟一直陪在拓跋瀚身邊。莫玉想了想，告訴她：「讓明瀟脫身，想辦法離開拓跋瀚，最好詐死，要死在他眼前。」

冥軒問道：「為何？我們佈置這一切就是為了控制他，一旦明瀟走了，誰能控制他？」

「對啊，明瀟沒了，他就失控了，誰知道，他會做些什麼啊，我很期待啊。」莫玉這般說着。

南狄有些類似滄瀾，皇帝都是個擺設，不同的是南狄掌權者是左翼王拓跋梟，而皇帝年紀輕輕，抵不過老謀深算的左翼王，就老老實實的當傀儡，平日裏吃喝玩樂睡女人。

有一次，他看上了明瀟，並且開口向拓跋瀚討要被拒絕了，一氣之下告到了拓跋梟那裏。拓跋梟做主把明瀟送了過去。強壓之下，拓跋瀚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人被帶走。

當晚醉酒之下的拓跋瀚闖進皇宮，直奔皇帝寢宮，卻看到明瀟一臉決絕拿着朱釵直插胸口，倒地而亡。那一幕，是他午夜夢回時，吳氏死去的模樣。

皇帝進來的時候看到人死了的時候，以為拓跋瀚殺了明瀟，大怒。拓跋瀚直接將人暴打一頓，放言道：「再將主意打到本世子頭上，我就要你的命，有的是人想做皇帝。」說完抱着屍體就離開了。

拓跋梟問他為何這樣做。他回答說：「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所以我就殺了明瀟。既然他要人，就收具屍體吧。」

拓跋梟很欣慰地說：「此子肖我。」

可踏出書房的那一刻，拓跋瀚就哭了，手裏還緊攥著明瀟給他縫的荷包，那是他死纏爛打要來的生辰禮物，上面綉著娘親說過的滄瀾三月末才會盛開的桃花，那是南狄永遠都不會有的景色，如他，再也不會有明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