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曲成薪

17.曲成薪

去藏書閣的路倒是沒怎麼變,孟望舒跟在厲痕身後熟悉地左拐右拐,感覺回到了當年被一疊疊白紙支配的日子。

「到了。」

孟望舒應聲抬頭,看着面前整體煥然一新的藏書閣,朱漆流光,琉璃瓦亮。

「裏面就不用我再帶路了吧,你們兩位怎麼說,也都是這兒的常客了。」厲痕看了眼孟望舒和曲成薪,一本正經的語氣讓人聽不出嘲諷。

孟望舒乾笑兩聲,屬實是沒想到在自己差點燒毀藏書閣后,有朝一日還能再度踏入。

「厲痕先生放心,有我在,哪能麻煩您?」曲成薪驕傲地拍了拍胸脯,隨即領着孟望舒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藏書閣內,螺旋式的樓梯繞了總共十三層,每一層的不同區域都有分門別類的藏書,越是層高,越是深奧絕倫。

金瀚書院內的學堂分為常異班,常班學生重基礎,查閱知識一般只在下五層,上五層則是為異班學生的進階所用,而最頂上三層,不對學生開放。

即使翻修過一遍,可藏書閣的總體還是沒變,孟望舒跟着曲成薪到了三樓,卻見他根本沒有停的意思,似乎要去上五層。

「這位學生,」孟望舒抬頭,看着曲成薪疑惑地側過臉,「你要上去就接着上去吧,我們在三樓抄。」

「啊?三樓有什麼好抄的?」曲成薪瞅了眼三樓書架上的牌子,左右都是些無聊的學科常識。

可見孟望舒帶着澄夢姒紫拐了彎,曲成薪也只能無奈地跟了過去,順著書架隨手挑了幾本書。

孟望舒沒想到曲成薪會跟着,但秉承著只要一起受罰抄書,就算仇人也能成兄弟的原則,在看到曲成薪手裏拿着的書時,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別找史書,字難寫,看着也頭疼。」

「是嗎?」曲成薪玩味地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書名,聽話地將其放回書架,「不愧是孟學姐,即使退學多年,也依舊經驗頗豐。」

「你一直叫我孟學姐,看來是早就認識我,」孟望舒笑了笑,徑直走向書案,將一摞紙從暗格裏面抱出來,「若我猜的沒錯,你根本就沒有被我們嚇到,故意騷亂書院,招惹來厲痕,罰在藏書閣抄書,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吧?」

曲成薪聳聳肩,無所謂地看着充滿敵意的澄夢姒紫:「我不知道孟學姐你在說什麼。」

「少裝蒜,」姒紫扔下懷裏的書,一把扼住曲成薪纖弱的手腕,「我警告你,別招惹我們家大小姐。」

「嘶......孟學姐......疼......」曲成薪嬌嬌弱弱地蹙眉,一雙眼潤了雨似的看向孟望舒,好不可憐。

孟望舒也不知道姒紫使了多大的勁,看曲成薪那小身板估計也是個嬌生慣養的,便拉住了姒紫,「別動手,書院裏忌打架鬥毆,小心被藏書閣的人抓到,我們還得追加。」

「就是嘛,孟學姐說的對,書院裏最容不得你這種只會動手的粗人了。」曲成薪揉着手腕,被孟望舒護著,越發耀武揚威起來。

「你!」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澄夢,快帶姒紫去那邊抄書。」

「走啦走啦,姒紫乖,咱還有三五百張書要抄呢,不跟小屁孩計較。」

「哼!」

好不容易拉走了姒紫,孟望舒也不想再多浪費時間,把剩下的紙分給曲成薪一半,找了張靠窗的書案就開始動筆。

可曲成薪似乎並不準備奮筆疾書,盤腿坐在孟望舒旁邊,掂量着手裏的紙張,感嘆道:「這麼久了,孟學姐居然還記得懲戒紙是放在暗格下面。」

孟望舒沒答話,手中筆墨不停,正字小楷又快又端正,跟油印的書本畫冊一樣,看得曲成薪瞪大了眼,嘖嘖稱奇。

「你要是不抄書,也別擋着我的光。」孟望舒憑藉着肌肉記憶抄的飛快,翻書頁時,卻看着曲成薪還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的樣子。

「孟學姐,你就不想問問我是誰嗎?」曲成薪收了頑劣的性子,乖巧地往後面挪了一步,捧著臉小聲地問。

「你若是真想讓我知道,自然會告訴我,何須由我來問。」孟望舒抬起頭扭了扭脖子,只聽得脊柱咔嚓咔嚓地響。

曲成薪被噎了一下,自己當然想告訴孟望舒自己是誰,可若是被這麼一激就和盤托出的話,好像又失了點面子。

正扣着手指猶豫時,只聽嘩啦一聲,孟望舒又抄完了一張。

「孟學姐,你這也太快了吧......」曲成薪目瞪口呆,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老油條一個,抄書算得上是全書院一等一的快了,可在孟望舒面前,卻連一半都沒達到。

「還好吧,」孟望舒不以為意地蘸着墨,離開書院后沒了厲痕的壓迫,抄書的手法早已生疏了不少,「只是跟比你們比起來還行罷了,想當年跟我那一屆的那批人,可比我更厲害。」

想起那些曾經有難同當,沒福硬享的同窗,孟望舒手中的筆頓了頓,「不過你還不開始抄嗎?再磨蹭下去,你怕是要等明天才能抄完了。」

「你們有你們的辦法,我自然也有我的,」曲成薪撇了撇嘴,掀開了暗格裏面更深一層的擋板,拿出自己早就抄完留着備用的一疊紙,「多少張來着,我數給厲痕就是了。」

孟望舒眼皮跳了跳,萬萬沒想到現在的學生連這也能留有一手準備。

「你這得有千八百張了吧?看來平日裏犯事兒也不少,」孟望舒看着他粗略數了五百張出來,居然還剩下一半,暗中打起了小算盤,「哎,咱倆做個交易怎麼樣?」

「什麼交易?」曲成薪把自己的那份數好,正要把剩下的放回去時卻被孟望舒攔住。

「先別放回去嘛,你這數數還有多少張,我都要了,代價隨你定。」

兩人蹲在暗格前面對面,見孟望舒一臉真誠地提議,曲成薪不由得開懷地笑起來,「孟學姐,我知道你是我們崇阿首富之女,但我看着,應該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吧?」

「金瀚書院的學生,哪個會缺錢,我可沒這麼傻用錢砸你,」孟望舒搖搖頭,臉上是勢在必得的微笑,「何況擔了你一聲學姐,那我要是沒點好東西可怎麼成?」

曲成薪饒有興趣地湊近了些,雙手托腮等著孟望舒的下文。

「跟我來。」孟望舒看了眼痛苦抄書的澄夢和姒紫,悄無聲息地溜出了藏書閣。

曲成薪跟在孟望舒身後,雙手抱頭大搖大擺,「孟學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小孩子家家的,哪兒那麼多廢話,跟着就是了。」孟望舒努力回憶著那個地方,專挑小路摸索著走,三回四轉幾乎要把人繞暈。

可即使書院再大路再繞,曲成薪在這裏三年,也足夠把每個犄角旮旯都熟悉過了,就算是閉着眼睛也能走一遍的程度,不出意外,孟望舒這是要帶着自己去書院後門。

小路上的常青藤枝繁葉茂,曲成薪正百無聊賴地跟着,卻見孟望舒不遠不近的背影一拐彎,枝藤嘩嘩響動,再也不見人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哎?」曲成薪看着眼前被藤蔓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高牆,傻在原地,「孟......孟學姐?你人呢?」

伸手是堅韌的粗藤,抬頭是兩人半高的圍牆,曲成薪望着晴日,眼神陰鷙下來。

孟望舒是怎麼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掉的?

「這兒呢,誰讓你不跟緊我的。」孟望舒聲音帶笑,把密道的遮擋藤移開探出頭開,看着曲成薪左摸摸右看看,為了找密道一臉茫然的樣子,感覺逗逗學弟也還不錯。

曲成薪一臉驚奇,眼裏恢復了少年的懵懂,好奇地看着孟望舒,還有那根毫不起眼卻做了機關的藤,若有所思。

「快下來,要是澄夢和姒紫發現我們不見了,又得鬧起來。」孟望舒向曲成薪伸出手,讓他好借力跳下來。

曲成薪盯着那隻白皙上抬的手,和那淺藍色袖口下的一段細腕,語氣莫名有些咬牙切齒,「男女授受不親,你讓開,我自己能下來。」

孟望舒噗嗤一聲笑出來,看着這個估計比孟星大不了多少的學弟,順服地退了兩步。

密道裏面潮濕陰暗,腳下的泥土倒是早就被人踩實,兩人貓著腰一路往前,或許是因為許久沒有透氣的原因,曲成薪有些胸悶,「這條密道是通向哪兒的?」

「院外。」孟望舒言簡意賅,沒告訴曲成薪這條地道與上山的那條出家道齊名,被稱為還俗洞。

「還真是啊......」曲成薪的眼睛亮起來,這條密道既然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被填上,就說明厲痕等一眾先生都從未發現過,那自己日後豈不都能算半個自由身了?

單憑這條密道,曲成薪別說給孟望舒抄書了,孟望舒想要他的任何東西,都只是一句話的事。

「呼......終於到了。」

在密道里大概走了有半柱香的時間,兩人終於出了密道。

金瀚書院的後門就在身後不遠處,若有不慎,恐怕兩人一出來就會被巡察的先生逮到,可密道出口巧妙地通在一個斜坡之下,極大地避免了這個問題。

「這就......出來了......」曲成薪幾乎是癱倒在斜坡上,享受地呼吸著院外的空氣。

孟望舒笑着拍了拍裙擺的污泥,正想將曲成薪拉起來,卻又想到他那句男女授受不親的話,便把手收了回去,「對呀,出來了,快起來走吧,帶你去看看我的寶貝。」

「對噢,到底是什麼啊孟學姐,出都出來了,你就先告訴我嘛,」曲成薪一聽,躺也不躺了,屁顛屁顛地爬起來纏着孟望舒,「孟學姐你可不要唬我,你都退學多久了,怕是再好的寶貝都不在了吧?等等孟學姐!你不會是要帶我下山吧!我可是好學生......不可以......哎......孟......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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