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世界的本質
要說起這次作業，還要追至三仙島剛剛成立不久之後，唐緣為這幾位徒弟佈置的一個推衍。
那就是如果地仙界沒有道魔佛三教，沒有高居於天的道尊教主，只有五帝世家尚存，那未來會是何般風景。
而推衍的結局很是令人絕望。
萬世一系將會成為現實，凡修行者必出自世家，仙與人之間的差距將會變得無比巨大。
前者會比有史以來的神祗更加尊貴，而後者將會永世不得翻身。
魔功妖法必將大行其是，吞血煉魂亦會形同尋常。
修仙百藝將會陷入停滯，整個世界都將陷入一潭死水，再無變化。
彼時的人族只不過是五帝世家掌控下的牲畜，甚至因為超凡偉力對普通人類的碾壓，會熄滅一切反抗的火種。
或許會有某些特立獨行的世家修士看不慣這般情景，站出來反抗，但最終的結果也只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為個人或許會背叛階級，但階級卻永遠不會背叛階級。
許芷設想的極端情況是，會出現一位站在人類立場而非世家立場的絕世天才，在前期忍辱負重，一步一步修行至一人可決天下法的地步，再以武力徹底毀滅五帝世家。
但可能性卻是微乎其微。
而周琚設想的情況就更為極端，他認為當這個如同一灘死水的世界發展到最後，催生出的也只會是一位永生不滅，並最終會吞噬一切，將人族，文明，連同世界一起吞噬的饕餮。
關於那次推衍，唐緣最終也沒給出正確答案。
而此次九州法會，便是上次推衍的延續。
「所以說，師兄你真的搞出了你設想的那套修行方式？」許芷好奇的問道，「除了丹器符陣之外，將其他的修真百藝也和修行境界關聯至了一處？」
這是昔年，三人討論出的一種改變那絕望世界的方法之一。
周琚先是點了點頭，接着又搖了搖頭。
許芷急道：「師兄，你什麼時候和師父他老人家學的壞習慣，也開始當謎語人了。」
見周琚面色一正，撇向自己，許芷卻是心虛的縮了縮脖子，自己的這位大師兄在尊師重道這方面可是看得極重。
「注意言辭。」好在這次只是簡單訓斥了一句后，便沒再苛責。
而後周琚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搞出來了。」
「師尊他老人家說過，人生處處皆修行，無論是行卧動靜，打坐修禪，其實都在修行，而如今大行其道的吞氣煉法，求玄逐道只不過是經由無數前人總結之後，見效最快的一種罷了。」
「就如龍族等天生強大的種族，無需像你我這般苦修，只需一場酣睡，修為便會突飛猛進，因為對其而言，睡覺亦是修行。」
「而丹器符陣這四道護身之法，之所以不會影響修行，就是因為其與修為之間存在着一種反饋機制。」
「作為伴隨修行而生的四大手段，不僅是其本身就蘊含了修行之理，就如煉丹之於金丹三關一般，而且經由無數年的發展，已經由法及道，成為了諸天皆準的大道之一。」
「所以煉丹，煉器，畫符，佈陣之時，都會得到大道反饋，如此加成之下，自然不會慢於打坐行氣，落下進度，甚至猶有超出。」
許芷聽完后，若有所思道：「那其他的修行百藝，便是因為還未出成大道，所以才得不到反饋嘍。」
周琚點了點頭：「當是如此，所以師尊當時就想可不可以想出一個辦法，代替天道，完成反饋。」
許芷滿臉驚訝道：「你和師傅這百年來就一直在研究這個，如何代替天道？」
周琚搖頭道：「不是代替天道，而是模擬天道建造一個反饋機制。」
「那成功了沒有？」
周琚沉默了片刻后，道：「在地仙界沒有，但在這裏成了。」
他大袖一揮，便帶着許芷來到了一處略顯昏暗的地界。
「這裏是丼江山下，已近地肺之處。」他指了指一個漂浮在太火之中的玉碟，「這便是我和師傅設想出，可以部分代替大道反饋機制的法寶。」
「法寶？」
「師傅說，他也是在太虛大世界得來的靈感。」
許芷瞭然，太虛大世界之事，她也略知一二，原定的就是此番九州法會結束之後，三仙島嫡傳，便都要入那界闖蕩一番。
「那這靈寶到底是如何模擬的天道？」
周琚擺了擺手道：「先別急，你可知吾等修行者為何會有三劫五衰？」
許芷思索了片刻后道：「修者為賊，竊取天地靈氣，只吞不吐，就如同寄生在世界上的巨大蟲豸，天劫便是世界的自我保護機制，將這竊賊劈死之後，靈氣自然會回歸世界。」
「可為何渡劫成功后，卻又有天地異相，甚至成就道君后，甚至會天地同賀呢？」
許芷皺眉沉思了許久，還是未得其解，遂不滿道：「師兄，師傅未免也給你開了太多小灶了吧。」
「不過是你我所擅之道不同，師尊擇而教之罷了。」
周琚沒賣關子，直接解釋道：「師傅認為，那是因為組成世界的不僅僅是氣，還有道！」
「如果將世界比喻成一片小池，無論是靈氣亦或濁氣，都是池中之水，而大道便是水池本身。」
「而你我就好比這池中的魚兒，我們攝取池中之水，但在死亡后亦會化為池中之水，無損其盈。但若是某些魚兒掌握了長生不死的能力，從此只攝不吐，長此以往，池水必會幹涸。」
「不過，某些魚兒不僅會攝取水分，還會啄沙吞泥，如此一來便會將水池的邊際擴大，而水池變大，池中之水，自然而然也會變多。」
「所以對於這種魚兒，水池不僅不會滅殺，反而會有獎賞。」
許芷若有所思道：「而道君之道果，都是獨一無二，對於諸天萬界而言，他們就是那個能幫助水池變大的魚兒！」
「因為水池變大了，就算他們偷了再多的靈氣，世界都不算虧。」
「甚至還要更為充盈。」周琚補充道。
「師兄，我怎麼突然覺得，你和師傅研究的東西，有點見不得人呢？」許芷突然壓低了聲音，悄摸摸道。
如此涉及本質的東西，真的能隨意顯露出來么？
周琚挑了挑眉毛，輕笑道：「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可你知道師傅是怎麼回答我的么？」
「怎麼回答？」
「他說，這早就是三教研究透的東西，甚至藉此道理，開闢出了一條坦蕩大道。」
許芷沉思良久，突然靈光乍現，脫口而出道：「神道！」
周琚目露讚許道：「沒錯，神道或者說香火氣運神道，就脫胎於天地大道的反饋機制。」
「香火願力，山河氣運便是神道之靈氣，而傳教四方，便等於拓寬神道邊際，凡有功者，不需修行，也可獲得恩賜！」
許芷指著岩漿中的法寶，道：「如此說來，你這法寶亦有此能咯？」
「在真正的諸天萬界，卻是想都不要想。」周琚面帶笑意道：「但正因為此界不過是黃粱一夢，所以它並不像外界一般，天道已定。」
「在這裏，只要邏輯通暢，能夠自圓其說，便可以成夢！」
「當然，此方夢境本質上就是由無數道靈光所交織而成。」
「就如此寶，其不過是一個可以吸收靈光的普通法寶而已，可當它收束了足夠多的靈光后，便能反過來左右此夢的走向。」
「就像神道用以儲存香火的祭器一般。」周琚指著那玉碟，介紹道。
許芷面露興奮道：「當此寶佔據了相當靈光之後，便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改變夢境法則，而你便可趁機將這修真百藝盡數為道，變為真正通行的大道！」
「如此一來，修習百藝之人也可如丹器符陣一般獲得修為反饋，而這便解決了此方社會的第一個根本問題。」
「作為先進生產力代表的修士，卻不事生產，反而是相較修士要落後不知多少的凡人，在行生產之事。」
「這卻正附和了師傅講的，落後的生產力匹配了落後的生產關係。」
「一世萬代，血脈永固這般落後的生產關係，和落後的生產力自相適應，這才是其永遠不會倒塌的根本原因！」
「可當出現大量修士從事生產的時候，生產力就會隨之出現變革，這也自然而然的，會倒逼生產制度與之發生相匹配的變化。」
「至此，像此方世界這般畸形的制度，才會徹底的隨之崩潰。」
周琚點了點頭道：「雖然步驟很多，也很是麻煩，但卻切合了師傅所言的社會系統演變規則。」
「此方夢境世界十分難得，正該用來完成師尊交給你我的作業。」
許芷暢想着可能的未來，心潮都有些澎湃，別說換到地仙界，就算是普通的小世界，都沒可能給她這般大展拳腳的機會！
「那師兄，咱們現在的進度如何？」許芷摩拳擦掌道，「你這寶貝見效了么？」
「在丼江山區域，此寶已經可以做到簡單的反饋加持，就如那些在梯田裏修士，勞作便等若修行。」
「那我們下一步的計劃，就該是奪取更多靈光，讓這寶貝所能輻射的區域更廣，反饋更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