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安城中小酒館
武德九年六月中旬，長安城西市。
玄武門的血還未乾，整座長安城一片陰霾，上至達官貴人，下到平民百姓，無不關門閉戶，生怕招來災禍，染上亂黨的罪名。
就連往日繁華熱鬧的西市，如今也如凈街宵禁般，街道上基本看不見人影，更別說做生意了，怕是沒人敢在這個風口開店營業。
西市東南角一條窄巷裏，一青年一中年緩步走在街道上，似乎是在觀察環境，也像是在談論什麼。
青年身材高大面如冠玉，周身散發着一股貴氣，但眉間緊鎖，似乎有難題不解。
中年身形微胖，一直陪在旁邊，時不時搭話兩句。
「輔機，已經七天了，如今長安全城百姓無不如履薄冰，實非孤之所願，讓他們停手吧。」青年沉吟說道。
微胖中年神色有些激動道：「殿下寬厚，可若是有對方死忠餘孽之流……」
「據實而論，他們雖然是建成死忠，但也是我大唐的人才。如今百廢待興，也是用人之際，若是誠心歸順，未嘗不能把壞事變好事。回去你跟房卿、杜卿商量一下，拿個方案出來。這點胸襟孤王還是有的。」青年略帶傲然說道。
這兩位不是別人，正是剛剛上位太子的李二和心腹長孫無忌。
因為玄武門背負上惡名，李二心中難以釋懷，所以臨時起意，帶着長孫無忌出來走走，一路走一路聊，竟然來到了西市。
就在這時，一家挑簾酒館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同時朝酒館裏面看去。
無他，一路走來西市沒有人煙、沒有店面開門，這偏僻的小巷竟然有家酒館營業？
裏面不似尋常酒館的陳設，而是三張正方形桌子，比正常大唐飯桌高不少，每個桌子配了四個長條胡凳。
很是怪異，裏面不見掌柜的和酒保，只有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正在用勺子香甜的吃着飯。
「看陳設佈置，這是一家胡人酒館，出來半天我們也餓了，走，去瞧瞧。」李二主動說着。
「殿下，小心……」
李二擺手：「無妨，今日是臨時起意，長安城裏總不能人人都想要害我吧。」
無奈，長孫無忌只好邁步跟了上去。
咦……好香啊！
剛進門，李二跟長孫無忌兩人就被一股香味吸引，源頭正是那小姑娘面前的飯食。
長孫無忌是個盡職的臣子，主動上前詢問道：「好香呀，這是什麼好吃的？乖孩子，跟伯伯說說好不好？」
呀！……
小女孩好像被嚇到一樣，驚呼一聲，下意識的用手臂去護住自己的飯盤。怯生生的抬頭，這才發現，店裏來了兩個客人。
「輔機，別嚇到孩子。」李二關心道。
小傢伙眼珠一轉，滿臉呆萌的問道：「伯伯，我的彩虹炒飯只是好香嗎？可是我覺得它很好看呢，看到它我就想吃。你看它有紅的有綠的，像個什麼呢？」
「哦？真的很好看，那像個什麼呀？」長孫無忌有意配合著逗一逗孩子。
李二在旁邊忍住笑意，這小女娃奶聲奶氣的，太逗了。
小姑娘一臉嫌棄的撇了撇嘴說：「伯伯真笨，人家都講了叫彩虹炒飯，當然像彩虹啦……」
我……
長孫無忌老臉一紅，原來自己才是被逗的那個，好心塞。
「兩位伯伯想不想吃呀？」小女孩換掉呆萌，滿臉期待的開口問道，像極了一名小推銷員。
李二兩人當然想吃，聞着香味來的，怎麼不想吃？看到孩子一臉希冀的樣子，哪忍拒絕，下意識的配合點頭。
小姑娘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胡凳，意思是你們可以在我同桌坐下來。
兩人分別坐在了八仙桌的兩邊，期待的看着小女孩接下來的表現。
小傢伙歲數小，坐在胡凳上吃飯腳還夠不到地。
只見她有點費力的從凳子上跳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兩手將自己的飯盤夠著抱下來。
正當李二兩人以為這孩子真大方，要分給我們好吃的時候，小女孩離開座位狡黠一笑說道：「兩位伯伯可以坐這裏慢慢想喲，我還沒吃飽，再找爹爹添點飯。」
說完邁著小短腿，精靈一樣小跑着消失在酒館內門口，留下李二和長孫無忌兩人風中凌亂。
片刻之後，二人相視大笑起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古靈精怪的小女孩。
李二主動開口道：「聽這孩子說話，像是店家的女兒，看來不是胡人酒館。輔機，去後面看看，報上兩碗彩虹炒飯。」
長孫無忌領命追去，他也很好奇，生出這般可愛孩子的店家，會是什麼樣子的。
后廚里，一名英俊年輕人正在忙活着準備食材，旁邊他的女兒一邊摟着飯盤子吃着炒飯，一邊繪聲繪色的講述著好玩的事情，正是剛剛的小女孩。
「真是調皮，那是來家裏吃飯的客人，你怎麼能戲弄人家呢？再不準了記住沒？」年輕人教育著女兒。
小傢伙乖巧的應道：「記住了爹爹，兜兜可聽話了。」
嘴上是這麼說，但那滴溜溜轉的小眼神卻已經暴露了一切。
長孫無忌驚訝的上前，沒想到店家這麼年輕？怕是只有二十齣頭？
在大唐婚嫁的早，官府鼓勵生育，尋常男子十三四歲成婚的比比皆是。
「就是他，就是這位笨笨的胖伯伯，爹爹你快看……」小女孩激動的指著來人喊道。
長孫無忌想吐血，什麼叫笨笨的胖伯伯？為什麼要把胖放後面？
年輕人放下手裏的活計，和善的說：「小女調皮，客人見諒，在下李元英，是這家店的掌柜兼廚師。您想吃什麼，請稍等我這就開始做，目前本地主營揚州炒飯……」
「爹爹，是彩虹炒飯，你答應我改名字的。」話沒說完就被女兒打斷。
李元英揉着女兒的頭髮改口道：「好好好，彩虹炒飯。聽小女兜兜說，客人是兩位，要不來兩份嘗嘗？」
長孫無忌看着年輕人如此寵溺女兒，眼中掠過一絲讚許，點頭說道：「那就來兩份彩虹炒飯，有勞掌柜的了。」
若是往常，他這樣的人物，可不會跟一個不入流的庖廚這麼和氣。偏今日怪事，興許是對方一身氣質根本不像是個庖廚，難免生出好感來。
看着客人回到前廳，元英長出一口氣，心道還好還好，如果你點別的飯菜，那就麻爪了，目前就會這一道揚州炒飯。